第30章 玉兔包
翁施悲傷地發現,自打跟了宋科長,他的生活每天都會發生悲傷的事件。
比如當下,他因為“當着貓面說領導壞話”而被宋科長罰擦書,書架上一整排《榜樣的力量》都來回擦七八遍了,書脊比他的臉蛋子還光滑。
光可鑒人的玻璃櫃上映出宋科長吃肉包子的身影,味兒香噴噴的,好勾人饞。
翁施沒吃早飯,餓的前胸貼後背,吸了吸鼻子,扭過臉:“宋老師,我擦完了。”
剛晨跑完的宋科長嘬了口豆漿,手指一擡:“那兒沒擦。”
他指的是書架最高一層,放着各種大部頭工具書和法典。
“我歇歇再擦,”翁施胃裏比剛擦過的書還幹淨,含蓄地表示,“周樹人說過,一日之計在于晨,一晨之計在于餐。一頓營養均衡的早餐,有助于補充能量,讓一天的工作更有幹勁。”
宋科長從紙袋裏拿起一個胖乎乎、熱騰騰、白嫩嫩、做成兔子形狀的豆沙包:“早餐這麽重要呢?我以前還真不知道,看來人真不能不吃早飯啊。”
翁施點頭:“那你現在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讓我吃兩個,餓撅過去了快要。
宋科長一口咬掉兔腦袋,唏噓道:“還好我吃了。”
“……”翁施憋屈地捏緊手裏的抹布。
他早晨去買包子,老板說上了個新品玉兔包,紅豆沙餡兒,就剩最後一個,寓意着對美好愛情的向往,吃了能有好姻緣呢!翁施心動不已,買了兩袋包子,一袋大肉包,一袋裝着玉兔包。
肉包是宋科長的,玉兔包是他自己的,然而他的美好愛情向往對象竟然堂而皇之地吃了他的玉兔包?
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玉兔之包豈容他人玷污?
翁施一甩手:“宋老師!”
宋堯一眼瞥過來:“嗯?”
翁施蔫兒了:“好吃嗎?”
“太甜,”宋堯把兔子屁股塞進嘴裏,“徒有其表,膩得慌,難吃。”
“那你還吃光了。”翁施嘟囔。
宋科長掏了掏耳朵:“什麽?”
“沒什麽,我擦書了。”
翁施覺得他的美好愛情和玉兔包一道埋葬在這個十月的清晨了,臊眉耷眼地拖來小馬紮,兩腳踩了上去,擡手擦書架最頂層。
“悠着點兒,別摔了。”宋堯慢悠悠地說。
翁施心中一喜,王明哲的有聲書裏就有這段,慕容晶兒爬上樹掏鳥蛋,不慎跌落,殺神飛身接住了她,兩個人衣袂飄飄,在半空中旋轉不停歇,伴随着眼神纏綿,而後感情迅速升溫。
想想還怪羞的,再想想還怪美的。
翁施緊張地舔了下嘴唇,思考怎麽摔倒顯得比較自然。
“哎呀”一聲假裝腳滑,然後從斜後方四十五度角的位置側身跌落?
不行,摔得太做作。
幹脆眼一閉心一橫,什麽也不管了直接往後倒?萬一宋科長沒接住他怎麽辦?
也不行,摔得太疼。
翁施思前想後拿不定主意,幹脆直接求證:“宋老師,要是我擦着擦着摔了,你會接我嗎?”
宋堯擡眼看着翁施,又嘬了口豆漿:“接你。”
翁施這下美了,仿佛已經看見了他和宋科長旋轉不停歇眼神纏綿感情升溫的美好畫面。
“你趕緊摔,摔壞了我找個人接你,”宋科長眯着眼輕輕一笑,“接任你的位置。”
宋科長怎麽這麽讨人厭。
“你怎麽還想着找人篡我的位呢!”翁施憤憤不平。
“你這椅子多高,三十厘米有嗎?”宋堯嗤了一聲,“這你都能摔了,我留你有什麽用。”
“我用處可大了,”翁施又蔫兒了,哼哼道,“我才不摔,我站得可穩了。”
翁施想想還是挺不甘,锲而不舍地問:“宋老師,那我要是上樹掏鳥蛋呢?三十米高的那種大樹,我摔了你接我嗎?”
“上樹掏鳥蛋是吧,”宋科長仰靠椅背,半垂着眼,頗有點兒大義滅親的意思,“破壞生态環境,建議下樹自首。”
“……”
翁施這回徹底死心了。
宋堯低笑一聲,呆瓜就是呆瓜,傻帽兒似的:“哎,過來。”
翁施悶聲悶氣的,頭也不回,從玻璃櫃裏看宋堯:“幹嘛?”
宋堯翹着腳,敲了敲桌面:“讓你過來你就過來,少廢話。”
“總使喚我。”翁施咕哝一句,從小馬紮上跳了下來。
“像我這種活着沒指望的人,只能控制控制你了。”宋堯聳了聳肩膀,“不然活着多沒意思,連小花都不如。”
宋科長怎麽還惦記着這事兒呢,堂堂一個領導,心眼比針眼兒還小。
“我那是逗小花的,都是胡說八道。”翁施跑到他跟前。
宋科長倒是覺得挺有道理的,他本來早起沒什麽精神,到了局裏控制控制這小呆瓜,一下就起勁兒了。
翁施決定以情動人,眨巴着眼睛說:“宋老師,難道我們的感情就要因為我和小花說的一句話破裂嗎?”
都說愛情不牢固,和一捧沙子似的,風一吹就散了;他這八字還沒一撇的愛情更不牢固,就和一捧風似的,不知怎麽着就散了。
“沒破裂,”宋科長拎起紙袋,大發慈悲地丢到翁施懷裏,“多了倆包子,拿去吃吧。”
翁施喜出望外,剛被埋葬的美好愛情又死灰複燃了。
“給我的?謝謝宋老師!”
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包子本來就是他買的,他有什麽可感謝宋科長的!
宋科長是個沒皮沒臉慣了的,擺擺手說:“退下吧。”
翁施抱着包子回了自己座位,邊吃肉包子邊惦記着他那玉兔包。
明兒得再買個兔子包,他非要吃到不可,說不準吃滿百八十個的,他的姻緣就來了呢。
宋科長吃飽了犯困,一份文件看了沒幾頁就開始打哈欠,翁施瞅宋科長沒精打采的,忽然起了壞心眼,喊道:“翁施正在靠近!翁施來了!翁施啊!”
“瞎嚷嚷什麽。”宋堯被他喊精神了。
翁施拿紙袋子遮住大半張臉,小耗子似的咯吱咯吱竊笑個沒完,肩膀一聳一聳。
“我沖小花喊宋堯來了,小花就精神了,”翁施笑彎了眼,“我沖你喊翁施來了,你就精神了。”
宋堯也樂了:“毛病!那下回你沒精神了,我沖你喊什麽?”
“小花控制你,你控制我,”翁施叼着包子,含混不清地說,“那你得找個我能控制的人,喊他的名兒。”
宋科長悠悠閑閑地翻着文件,捏着嗓子說:“宋堯正在靠近,宋堯來了,宋堯宋堯!”
翁施趕緊喝了口水咽下嘴裏的包子:“我控制不了你!”
“你怎麽控制不了我,”宋科長嘴角上挑,“我看你控制我控得挺死的。”
都把他控制上警運會萬米長跑的跑道了。
聽了這話,翁施突然心頭猛地一跳——
“撲通”一聲,一口氣沒接上來,直接從臉紅到了耳後。
他甩了甩腦袋,腳下一蹬,把椅子轉了個方向,背對着宋科長埋頭啃包子。
宋科長再讨厭,他也還是好喜歡宋科長啊。
如果攢夠一定數量的玉兔包就可以再靠近宋科長一點,他願意每天都吃玉兔包。
下午來了起案子,是一宗入室盜竊,難度不大,就是現場特複雜。
宋堯帶着翁施去了現場取證,回來後就在鑒證室倒騰,把所有痕跡捋清楚後,天都黑了。
入秋後天黑的早,翁施撸起袖子洗手,瞥見右手小臂上那個傷口,倒是已經結痂了,不疼不癢的,就是不知道留不留疤。
他想起那管祛疤膏還沒用,于是取了藥膏往手臂上抹,宋堯打完電話會回來,聞見味道問:“什麽玩意兒?一股貓尿味兒?”
什麽貓尿味兒,将近四百塊呢,有這麽金貴的貓尿嗎?
“是祛疤膏,”翁施亮出他的右手臂,“效果可好了,多大的傷疤都能祛。”
他說完後又瞥了眼宋堯,怪不好意思地補了一句:“看我這胳膊,雖然現在略有瑕疵,馬上就白花花了。”
宋堯皺着眉,抓過翁施的手腕,彎下腰在塗了膏藥的位置一聞。
一股刺鼻的酒精味道,什麽祛疤膏刺激性這麽強,明擺着三無産品。
翁施因為他突然的靠近而面紅耳熱,莫名緊張:“宋……宋老師?”
宋堯擡起頭,翁施咽了咽口水,做好了眼神纏綿的準備。
然而宋科長解個領帶都費勁,更別說解風情了,他用一種看傻逼的眼神看着翁施:“你這呆腦瓜子是被貓踹了還是被驢踢了?痂都沒掉你就敢往上塗這個?”
翁施:“……啊?”
“啊什麽啊,給我擦了。”
宋堯扯了兩張紙擦翁施傷口上的祛疤膏,翁施急得縮手:“我看說明書了,就是結痂的時候塗效果好。”
“哪兒來那麽多話,少逼逼,”宋堯攥着他的手腕,把膏藥擦幹淨了,又問,“消毒酒精呢?”
翁施左手從兜裏摸出兩片棉片:“揣兜了。”
“你怎麽不把你腦子揣兜裏随身攜帶着,”宋堯邊給他手臂上消毒邊嘲諷,“放家裏壓缸腌鹹菜是吧?”
翁施撇撇嘴,小聲說:“可我不想留疤。”
他倒還委屈上了?
宋堯輕哼一聲,不放過任何一個裝逼的機會:“警察身上留點疤不是很正常?我還全身是疤呢?給你看看?”
翁施瞬間雙眼發亮,期盼又小心翼翼地說:“好啊,那我要不就……看看?”
“……”宋堯賞了他一個腦瓜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