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
葉凜急匆匆的趕往天師門的路上, 小葉子就循着來時的路線往回游。
海妖是一種很聰明的生物，它記得洋流的方向，雖然中間游偏了兩次它都找回到正确的航線很快就游回了原來的那片海域, 她還想見到葉凜, 那片礁石才是她和葉凜的家，她不喜歡新的海域, 那裏陌生又冰冷都沒有可愛的鯊魚賠它玩。
葉凜這一走就是很多天, 小葉子就在礁石底下等她，可是怎麽等她也不來。她去哪裏了？要不, 她再去新海域等她？
顧鯉一路跟着小葉子，這家夥真是不聽話, 竟然游回來了。途中遇到好幾艘漁船，顧鯉的心幾次提到嗓子眼兒，好在小葉子沒有被漁船發現。
往回游了一段兒，小葉子發現了一個船底，是小木船的船底, 葉凜每次來看它都坐着這種船，它偷偷地探出頭，看到船上坐着兩個人, 都不是葉凜。
它趕緊把自己藏起來，它記得葉凜說過人類很危險。
船上坐着兩個女人, 她們把船停在礁石附近, 目光所及只有她們的小船, 沒有其他船只和人。本來坐在船兩端的女人都往中間挪了挪, 船槳也被收好。之後的事情小葉子就看不懂了, 那兩個女人在咬嘴巴, 不疼嗎？
它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軟軟的，被咬到一定很疼，可那兩個人好像很開的樣子。她們還脫掉了小可愛，羞羞，葉凜說那是羞羞的。
哇哦，這麽刺激的麽？顧鯉仗着別人看不到她，大方的旁觀，時不時在心裏點評一下，好的姿勢她就學習一下。
小葉子看得臉紅心跳，用手擋住眼睛，指蹼展開一條小縫兒，偷瞄過去，那只小船蕩得好厲害啊，漣漪飄出去好遠好遠。小葉子好像知道發生了什麽又不完全知道，它咕嘟了兩個泡泡潛下了海底。
有點想葉凜了。小葉子的尾巴都不怎麽開心的垂在礁石邊上，整條魚蔫蔫的。
從晴天等到雨天，從雨天等到暴風雨天再到晴天，小葉子托着腮，時不時的游到海面上看有沒有小船劃過來？可葉凜就跟消失了一樣，再也沒有出現。
顧鯉也想葉凜了，她閉上眼睛想葉凜在做什麽呢？耳邊就響起了滾滾雷聲、慘叫聲……
她睜開眼睛發現自己飄在一片硝煙漫布的戰場上，一道道雷電從天空直劈下來，有的擋在了半空中，有的炸碎在地面上……數不清的各種顏色的陣彼此緊密的挨着，很多穿着和葉凜相似法衣的人坐在陣中，也有的躺在地上被人用擔架擡走再補人上來。有的陣在冒煙，有的陣已經裂開了。
一個渾身是血的修士正朝着她沖過來，顧鯉下意識的閃躲了一下，那人沒走幾步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
“又一個被劈死的，掌門的血衣也不頂事啊。這還染血衣有什麽用？流那麽多血掌門先挂了。”擡擔架的人搖着頭道。
“用的着你操心？師尊的命令你敢違抗？趕緊幹活吧。”另一個人催促着。
葉凜！血衣！顧鯉的心都揪起來了，“葉凜！葉凜，你在哪兒？”這該死的師門吃葉凜的肉、喝葉凜的血還傷她的心，她真想實體化把葉凜拽走，讓她徹底離開這個坑爹的破門派。
顧鯉身後的木板房房門被推開，葉凜慘白着臉從裏面走出來，身上的法衣還染着前幾天受傷的血漬。
她整個人看上去異常疲憊，走路都靠挪的。一個小童子給她遞上一碗湯藥是補血氣的，她皺了皺眉，仰頭一飲而盡。這幾天都是這麽過來的，醒着的時候就打仗，睡着了就幫人做血衣。也沒什麽胃口，一整天就啃半個饅頭，整個人瘦了好幾圈兒。
“葉凜……”顧鯉心疼得摸摸葉凜的臉，她的黑眼圈好重，這是多少天沒好好休息了？人都瘦了，真是的，一點都不會照顧自己。“幹嘛死扛呢？扛不動就走啊，又不是沒你不行。”可惡！可惡！真想把她拖走，這該死的夢什麽時候醒來？
葉凜看不到她，無法回應她。在人群中看了一圈兒，朝着一個穿着僧衣打坐的人走去。
“诶，道言。”葉凜有點吃力的彎下腰，在道言身邊坐下。
道言依舊打坐，沒有搭理葉凜。
幾年前，葉凜憑一己之力用了點下作的手段幫天師門收服了整個言靈村，和道言算是結下了梁子。這次要不是逆天之戰，她絕不可能和葉凜坐在一個陣裏。
“昨天，我救了你一命是吧？”葉凜發揮了不要臉的精神，昨天她确實替道言擋了一道雷，那是因為她認識的修士中道言最正直，一就是一從來不僞善，她欽佩這樣的人，想和她結交。
畢竟是欠了人情，道言睜開眼睛看向她，眼裏有詢問的意思。
“你說，咱們能活下來嗎？”葉凜把話題一轉，問道。
道言皺眉，這是未知的，如果可預知就不會有這場戰役。她搖了搖頭。
“如果，我是說如果，沒有詛咒的意思。”葉凜清了清喉嚨，小聲說道，“如果你死了，”
這個話題開得好，道言的眉梢跳了一下，要不是她欠了人情，真的會起身拂衣去不搭理這個傻子。
“我會替你照顧好你的族人，然後幫他們脫離天師門，找個秘密的地方過生活。”葉凜認真的點了點頭。
聽了這話，道言皺了皺眉，她聽說葉凜是天師門養的一條狗，怎麽這狗還咬上主人了？
“那同樣的呢，如果我死了，我有個朋友想擺脫你幫忙照顧一下。作為交換條件，你留好。”葉凜塞了個小紙團給道言。
那是一張地圖，上面的地點沒人知道，可以讓道言的族人都搬過去躲避天師門的奴役。這個交易葉凜可謂很誠心。道言是佛修一不殺生、二信守承諾，當她接下了小紙團的那一刻，交易就成了。
道言很好奇，是什麽樣的朋友可以讓葉凜如初托付？地圖在指尖被燃成灰燼，裏面的內容她已經記在腦中。她轉向葉凜，很認真的看着她：那我們都活下來了，你不是做了虧本買賣？
“都活下來的話，我就跟着你們一起歸隐啊。這賣命的買賣幹不起了。”葉凜撸起袖子，整條胳膊都是深紫色的，道言皺緊了眉頭也跟着心驚，沒想到天師門竟然這麽狠。“到時候自然有你還人情的機會。”說完，葉凜站起來拍拍屁股去遠處找了塊石頭躺下閉目養神。
寬大的袖子遮住了那些傷痕，顧鯉的手緊緊地攥着衣襟，雖然是夢境她依然感覺要窒息了，她的葉凜以前受了好多的苦，她緩緩飄過去想要抱抱葉凜，身體卻不受控制的遠離，周圍的光景瞬息萬變，一陣眩暈後，她發現自己飄在一艘漁船上。
海面波濤洶湧，烏黑的雲層壓得低低的眼看就要有一場暴風雨來襲，一艘漁船在海上飄蕩，小葉子的琵琶骨被刺穿了，兩條指頭粗的鐵鏈把她固定在漁船的桅杆之上，它的四周站着五六個漁民，其中一個手中握着一柄鋼刀，刀頭還滴着血。
“小葉子！”顧鯉飄過去，推了推已經昏迷的小葉子，“小葉子，你不能死，你死了葉凜會很傷心的。”
她轉頭怒視那幾個漁民，他們前幾天差點被淹死的時候，是小葉子把他們一個個推到沙灘上救了他們的命，這才幾天就翻臉不認人殺起自己的救命恩人了。“你們這群人，有良心嗎？”
一聲炸雷在空中炸裂，漁民中有個矮個子男人縮了縮脖子，“大哥，要不，咱們還是放了它吧，畢竟它救過我們的命。”
拿着刀的漁民舔了一下嘴唇，盯着小葉子的身體，那是他這輩子見過最美的身體，他的眼珠轉了一圈落在為小葉子求情的同伴身上，“它惹怒了海神導致我們的漁船被撞碎了。沒有了漁船我就沒錢網魚，娶不到老婆。把你老婆給我啊？”
矮個子男人搖了搖頭，那肯定不行。這群人裏，拿刀的男人最兇也最有力氣，大家都聽他的。他走到桅杆前，彎腰摸了一下小葉子的魚尾。
“啪！”的一聲，小葉子狠狠地抽了男人一尾巴，差點把他抽到海裏。
男人捂着被抽腫的臉，他被下了面子惡狠狠滴看向小葉子，“M的。”他罵了一句沖上去一刀刺穿了小葉子的魚尾，把它釘在甲板上。
“嘤！”刀子刺穿了血肉，小葉子發出了一聲悲鳴。葉凜說的對，人類真的很危險。不知道還能不能見葉凜一面了。
男人的惡氣難消，重新拾起另一把刀子沖上去直直刺入了小葉子的腹部，他連續刺了好幾刀，小葉子的身上被刺出了好幾個血窟窿，鮮血汩汩流出，它迷茫的看着眼前的漁民們，不知道他們為什麽要傷害自己。
“嘤嘤……”小葉子沖着天空叫了幾聲，葉凜，小葉子不乖了，你不要生氣。
男人割下一塊魚肉，帶着血扔進了嘴裏，一臉傲氣道，“來，海妖是妖怪，大補，快！老三，你還沒兒子呢吧？吃了就能生兒子。”
幾個漁民被刺激到，他們紛紛上來割小葉子的肉。
好疼，小葉子的意識逐漸模糊，它緩緩閉上眼睛，葉凜，撥浪鼓被大鯊魚咬壞了，我把它打得好慘，還有，檸檬什麽味兒來着……
“小葉子！你們走開！你們不要傷害它！”顧鯉擋在小葉子的身前，可是無論她如何哭喊都無濟于事，沒有人聽得到她的話。
漁民們解開了鐵鏈，他們要把死掉的海妖扔進海裏。
一聲雷鳴緊跟着一道銀白色的閃電打在甲板上，握着鐵鏈的漁民被震飛。一道黑影伴随着閃電墜了下來。
“葉凜！”顧鯉滿臉的淚痕，她飄過去，“葉凜，小葉子它……”
入目的是一灘血和一條被切開的魚尾，葉凜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撐起身體眼睛順着魚尾網上看，看到了小葉子千瘡百孔的身體和它蒼白的臉。
“小葉子！”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葉凜幾乎是手腳并用的爬了過去，伸手輕輕的碰了碰小葉子的臉，指尖傳來刺骨的冰感，“小葉子？”沒有回應。
小葉子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裏，它不會像小炮彈一樣沖向自己了，她的小葉子受傷了。葉凜的手顫抖着抱起了小葉子的頭，給它輸入靈氣，可輸入的靈氣又從傷口洩漏出去。
“小葉子，對不起，我來晚了。你醒醒，你醒過來，我帶你離開這裏。我們再也不回來了……”葉凜的臉挨着小葉子的頭，眼淚從臉頰流到了小葉子的臉頰上。
“這是誰啊？”漁民驚慌了，他們不知道怎麽一道閃電炸出來一個人？好像還認識那只海妖。
“喂，你……”男人指着葉凜的手微微顫抖，他看到了什麽？一個眸子猩紅的女人，眼睛裏都是殺意，那殺意在她的身後化成了一座修羅神！男人一臉恐懼的後退，退到無路可退，他知道自己完了！
“是你們殺了我小葉子！”葉凜咬着後槽牙，嘶啞着嗓子，仔細的看着眼前的幾個漁民，要讓他們複出代價！
“它是海妖，是妖怪！”男人還在狡辯，他不想承認自己肮髒的想法，而他面前的不過是個女人，女人不是一向都很聽男人的話嗎？
“滾！”葉凜聲嘶力竭地吼着，額頭的青筋暴起，口沫混入了雨水中，眼淚模糊了視線……這群東西又什麽資格提起她的小葉子？他們甚至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
一道道慘白的閃電伴随着雷聲從天而降擊在漁船上，慘叫聲、海浪聲、雷聲……葉凜都聽不到，她只能聽見自己傷心的聲音。她好難過。
逆天之戰就不應該贏，都死了就好了，拯救什麽蒼生？這群垃圾拯救了有什麽用？她在前線拼死維護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果？
都說天道好輪回，那你就好好輪回吧！讓這群人好好的享受輪回……
萬道雷劈差點把這片海域的海水劈幹了。漁船碎成了爛木頭，漁民被海水沖上了沙灘。他們不會死，葉凜要讓他們活着贖罪，那樣才最痛苦。
“別怕，忍一忍就過去了。”葉凜含淚拔出了小葉子魚尾上的刀，那一刀比刺在她心上還要疼。
小葉子眨了眨眼，它等到了，葉凜來看它了，真好。
葉凜捧着它的臉，“小葉子，堅持一下，我找人救你，你會好起來的……”“你不能離開我，你不能死……”你死了，我要怎麽辦？以後，再也沒有誰會等我回家了。
“嘤~”小葉子微弱的叫了一聲，頭歪進葉凜的懷裏，永遠的閉上了眼睛。
“小葉子！啊！”冰冷的雨水從天上傾斜而下，葉凜抱着小葉子的屍體飄蕩在海面上，她恨這天地，恨這世間，也恨自己。
毀天滅地的能力有什麽用？逆戰又如何？連自己的朋友都沒有保護好，她要這些靈力有何用？難道真的如師尊所說，是她的天煞孤星體質害了小葉子？
顧鯉也在一旁泣不成聲，她見證了小葉子的一生，那是只活潑可愛的小海妖，它的笑容可以治愈心靈。她無法接受小葉子的死。
小葉子的靈魂從身體中離開，它和顧鯉對視了一眼，沖她微微一笑，轉而飄向葉凜，抱了抱她，輕聲說道：“葉凜不要傷心，如果我變成人類，你就來找我吧，換我來守護你。”說完，它的魂魄鑽進了顧鯉的身體中。
一大段的記憶湧入了腦海混合着各種情緒，顧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她明白了，明白為什麽自己知道葉凜的故事不完整了，因為，她就是小葉子。
她在前世許下的願望在另一個世界成真，所以她才會特別注意到葉凜，她們的感情發展的才那麽迅猛，因為，只能是她，必須是她，換成誰都不行。
“葉凜，別傷心了，我會在另一個世界等你的。”顧鯉的指腹劃過葉凜的臉頰，淚水順着指腹流下，掉落進大海中。
等道言找到葉凜的時候，她抱着用靈氣包裹好的小葉子，失魂落魄地坐在一塊木板上，随着海流漫無目的的飄蕩。
道言皺了皺眉，傳說中的葉凜是強大的，她見到過的葉凜是散漫的，但這樣失魂落魄的葉凜還是第一次見。狼狽又可憐。
“道言啊，你知道我是天煞孤星嗎？”葉凜看着懷裏的小葉子，笑了一下，對道言說，“可我也想有朋友。”“可有了朋友有什麽用呢？我連和它好好道別的機會都沒有，我是不是很沒用？”
道言并沒有回複她，僧袍在海風中被掀起了一角，她看了一眼那只死相凄慘的海妖，這就是葉凜要托付的朋友？
葉凜摸了摸小葉子的臉，她們終究是要道別的，“道言，是你該還人情的時候了。”
逆天之戰拯救蒼生，每位參與戰役的玄門子弟都根據自己能力大小得到了相應的功德，葉凜的功德多到讓人垂涎，甚至有傳言天師門的長老為了得到葉凜的功德還布置了暗殺，可惜大陣剛成，葉凜就跑了，躲過一劫。
“幫我把我所有的功德轉化成好運送給小葉子吧，希望她生生世世都好運連連，不要再遇到我這麽倒黴的人了。”葉凜扯了扯嘴角，苦澀的笑了一下。
道言微微驚訝，她記得葉凜說過，她想攢一些功德看看能不能有機會給自己轉轉運。看來這運也轉不成了。
言靈的方便就在于此，只要她動動嘴一切就都完成了。
道言問她以後有什麽都打算？
葉凜看了眼這天地，“在天師門繼續打工，還要長命百歲，只要我不轉世就不會遇到小葉子，她就不會再遭遇不幸了。”
道言搖了搖頭，葉凜真是沒救了。還了人情她便離開，此後幾百年未曾見過葉凜。
葉凜抱着小葉子沉入海底，把小葉子埋葬在黑暗的海底，那裏沒有人類，遠離喧嚣，可以美美的睡個好覺。
等你醒了，又會是一個新的開始。
後來，葉凜封印了這段記憶，她怕自己忍不住去看小葉子打擾它的休息。
這才是完整的故事，顧鯉哭着看到了結尾。她的葉凜寧願忍受百年的孤獨也不願轉世與她相遇。
她一拳一拳地錘着葉凜的肩膀，當然葉凜看不到她，只是呆呆的看着海面，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看海面，總覺得大海有一種孤寂感讓她心裏難受。她忘記了小葉子葬在哪裏，這樣她們就是路人，各自安好。
可我知道，你并不安好。
剎那間，周遭的景物被灰色的霧氣代替，葉凜也消失了，顧鯉驚慌的看向四周想尋找出口，可根本沒有出口，到處都是灰色的霧氣。
天空中傳來一把陌生的女人聲音，“顧鯉，你終于落到我的手裏了！哈哈哈……”令人作嘔的狂笑。
顧鯉皺眉，這聲音不熟悉，但說話的方式和那個給她打電話約她去樹林的神秘人一樣。她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作者有話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