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隔日蔣晏無事又溜到蘇池的書畫攤子前，搬個椅子坐下。今天蘇池在寫字，她似乎什麽都會一點，一手顏體寫得似像非像，頗有些神韻。但是你若讓她真找出什麽特別擅長的來，似乎又沒有。

“……所以說你深得祿王賞識，是因為杜小姐了？”蘇池笑着睨了他一眼。蔣晏有心事，嘆了口氣道：“別胡扯了……王府每年請的，少說也得有上百人。你也知道我娘和我姐……”

對于蔣瞳和戚氏的厲害，蘇池在幾年前确實曾見識過一二。那是一次她去蔣晏家裏取東西，前廳裏兩個女人一唱一和的本事就令她眼界大開，最後被生生逼了出來。所以正是有過這樣一段經歷，蘇池對那二人淫威之下還百折不撓的杜薇表示十分佩服。

她點點頭。蔣晏接着道：“即使見了祿王又能如何，何況祿王久居上位，攀龍附鳳之人見得還少麽？”

蘇池笑道：“啊呀，這是哪裏話。我哥本身就是人中龍鳳麽……”

“又說怪話。”

蘇池滿不在乎地笑了笑，低下頭去繼續寫字。蔣晏隔了一會兒，才有些猶豫地、将這次的來意說出來。蘇池的筆一頓，擡眼似笑非笑地望着他：“哦？你讓我替杜小姐去？”

杜薇那天被蔣瞳她們擠兌走，之後一直沒有上蔣家來，蔣晏差人給她送東西，她也只字未回，約莫是情緒有些受挫，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蔣晏說完之後，蘇池的雙眼墨黑，看不出喜怒，半晌才點了一下頭，淡淡道：“好。不過我不是杜薇，要是被人看穿……”

蔣晏道：“我給你擔着。”

話雖如此，不過實際上，蘇池被看穿的可能性其實很小很小。

杜氏是今年剛剛和王府搭上的關系，在此之前，王府中自不可能有人認得杜薇。而受邀的女眷又多是官家小姐，向來和商戶人家不相往來。蘇池長年在外抛頭露面，倒是有一丁點可能被人認出來。不過改換了女裝，又打扮一番之後，連蔣晏都要重新打量她一番，更不用提那些半生不熟的人。

進入祿王府，首先穿過的是一片梨花林。雪白的梨花随着微風輕輕搖落，人踏在上面悄無聲息。蘇池穿了一條百褶如意長裙，烏發松松挽起，斜簪一支步搖映着明亮的一雙眼睛。在這金玉滿堂的王府中雖不奪人眼目，卻絲毫未比那些名門女眷遜色。

“或許你父母真的出身名門……也說不定。”蔣晏輕聲道。

蘇池聽後有片刻失神。不過看到蔣晏對她伸出手之後，她便微笑了一下，上前去挽住他。兩人在祿王府婢女的帶領下穿過梨花林，在前廳稍坐用茶。随後便有不同的人來，分別帶他們去王爺和王妃的地方。

引着蘇池走的是一名叫做清容的侍女，年紀和蘇池相仿，生得一張圓圓的臉。人很和氣，走在路上，一面向蘇池指點王府的景致，一面介紹道：“……別看現在大家都說祿王府的賞花會，但是最開始的時候，這是我們王妃辦的。王妃自小長在京城，故時的姐妹大多也留在京城各處，王妃思念她們，便請她們來王府賞花敘話。她們這個人帶着那個人來，人漸漸就多了。男客們随着王爺在東面，女客們則在西面。”

轉眼梨花林已至盡頭，面前出現一塊開闊的空地，放置條案座椅。蘇池心想這裏應該就是稍後賞花的地方了，清容引着她繼續向前走，指着一座臺式建築說道：“王妃請來了一位京城有名的香料師，請小姐們在雲臺喝茶品香。”

蘇池在心裏一笑，果然這就是有錢人的風雅。口中卻道：“原來是這樣，我有幸趕上了。”

清容得意洋洋地一笑，又道：“是啊，杜小姐你是頭回來。這次除了你，還有一人也是頭回來，就是我們王妃娘家的表小姐。聽說這位表小姐是吳城第一美人，這次來了京城，據說她剛進城的時候啊，就引得許多人争相去看，那風光……”

說話間，兩人已經進了雲臺。清容對蘇池告了聲退，另有侍女引着蘇池上樓。

王妃果然是沒有看出什麽來，蘇池以杜薇的身份對她見了禮，又一一見了屋裏其他的女眷。讓她有一點驚訝的是這裏似乎大多是未出閣的小姐，轉過眼看了看年紀約莫三十來歲的祿王妃，蘇池心道，這王妃的心态也太年輕了些。

這裏的名門之後多是看不起杜氏這樣的商賈的，偶爾一、兩人上前與蘇池攀談，也都不過寥寥數句。卻有十幾位小姐都圍着王妃說話，不時逗得王妃一笑。

蘇池正百無聊賴地坐在角落裏吃着點心，這時候，忽聽門外傳來一陣輕快的腳步，随後一個淡藍色衫子的女孩走了進來。她身量在同齡中算是很高的，別人想不在意她都難。王妃笑着招手道：“蘭家妹妹來了，許久不見，來讓我看看。”

蘭小姐點了點頭，走到了王妃面前。王妃對她頗為親熱，拉着她的手說了好一會兒話之後，見蘭小姐四處亂轉的神色，才笑着拍了

拍她：“別拘着了，你不是愛吃我這裏的點心麽？快去吧。”

小姐們都露出些閃爍着豔羨的鄙薄之色來。

蘇池卻注意到，這蘭小姐在聽到吃食時的神情明顯一亮，不由的在心中微微一笑。轉眼就看見蘭小姐已經走到自己身邊，坐下拿起一塊點心吃着，才擡頭打量了她一下：“我沒有見過你啊，你是那個吳城第一美人？”

蘇池搖搖頭：“我叫杜薇。”

因為周圍沒有別人，兩人很快就攀談起來。蘇池才知道這位蘭小姐名叫蘭知瑤，父親是京西右扶風，很小時便與祿王妃認識。“……不過我早就記不太清了。王妃說她還抱過我，可能是我太小了吧。”看上去王妃比蘭知瑤大上十歲左右，祿王妃的“小時候”，蘭知瑤至多是剛出生。

蘇池點點頭，她對杜薇實在是所知甚少，也不敢随意編排她小時候的事。好在蘭知瑤是個極熱情之人，絲毫沒有在意，一邊吃東西一邊給蘇池說道：“不過我聽說那個吳城第一美人倒是和我同年出生的，有人說她一直寄住在王妃娘家，但家裏不讓見人。後來王爺選妃的時候，他們娘家人更是怕王爺看上那個表小姐，把她送到吳城親戚家。王妃才順順當當嫁給了王爺……”

蘇池道：“想來王妃和她自幼感情不錯，這不是接她回來了麽。”

“杜姐姐，你莫非在說笑話？”蘭知瑤哼笑一聲，湊到她耳邊道，“和我說話，不用像她們一樣胡話連篇。你不知道麽，是王妃這麽多年一直無所出，不得不開始為王爺選側妃。這次的賞花會，正是她在挑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