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蘇池瞪大了眼睛,轉身望着蔣晏。
蔣晏對她這樣的反應極為滿意,走近幾步:“沒有想到吧,我早就看出你是女子。”蘇池這才扶了一下自己快要掉下來的下巴,一本正經地搖了搖頭:“不,其實是我……沒有女裝。”
這回輪到蔣晏瞠目結舌了。
于是,兩人到布坊現買了一身女裝。月白色的襦裙,套一件暗紅小衫。蘇池是真的沒有穿過女裝,勉勉強強将衣服穿上,臉上難得露出了一些不好意思的神情。蔣晏打量了一下,說:“頭發也重新梳一下吧。”
蘇池再走到街上的時候,已經變成一個俏麗的美人。
她将折扇收到袖子裏,随着蔣晏去了濃蔭湖邊。這天春光冉冉,湖畔柳色半青半碧,随風拂動。柳林中隐隐飄出年輕女子的笑聲。這樣好的天氣,來游湖的人也特別的多。碼頭上熙熙攘攘,十分熱鬧。
蘇池的意思是只雇一只船,不要船夫。蔣晏愣一下道:“我來付錢。”蘇池瞪了他一眼,說:“你怎麽這麽俗,誰提錢的事了?我想自己撐船!”
蔣晏見她生氣,忙又是哄又是勸道:“好好,就雇一只船。”蘇池扯了他一下,高興地笑道:“那我們快去吧!”她這個人總是很容易就讓自己高興起來,古怪的想法也特別多。
兩人在湖邊找了一個船家議價。
蘇池似乎早已忘了提錢是一件怎樣的“俗事”,那船家被她殺價殺得鮮血淋漓,以一個不可思議的低價把船給了他們。兩人剛要向碼頭上走,這時候,突然來了一個短襟赤足的撐船人,跑到他們那船家身邊說了幾句。那船家神色一亮。
轉頭對蔣晏和蘇池笑道:“二位,實在對不住,方才有人将我們這些船包下了。”這包價顯然給得比他們的價錢高很多。船家急于将他倆甩脫,向不遠處一指,“不是我故意不做二位的生意,但那邊幾位都是惹不起的人家。您不要讓小的難辦呀!”
蔣晏向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柳樹下站着幾個窈窕的年輕女子,春衫鮮亮打眼,幾人端莊的姿态和不易察覺的顧盼都顯示着她們的出身非富即貴。蔣晏的目光在她們身上掠過,臉色突然微微一變,很快收了回來。
“一只船都勻不出來了麽?她們人也不是很多嘛,勻一只又不難……”蘇池對船家說道。蔣晏卻突然拉了一下她袖子,低聲道:“那就算了,我們改日再來。”
蘇池不解地“哎”了一聲,讓他扯着向回走。但那些女子已經注意到了他們,像是很驚訝地竊竊私語了一陣之後,其中一個眉心生着朱砂痣的女子走了出來。她面上有一些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攔在蔣晏和蘇池面前,顫聲道:“你……這、這位姑娘,她是誰?”
蔣晏沉默了一下,嘆了口氣道:“杜薇,這是蘇池。”他無力解釋,更不敢去看蘇池的表情。沒想到,蘇池卻大大方方一笑,對杜薇道:“我知道你。二少常常提起你,你是他未過門的妻子。”
蔣晏一怔,擡眼看着蘇池。他只告訴過蘇池自己的名字,卻從沒提過家世。他以為他們在這種相互保留的狀态下,可以一直這麽相處下去,卻沒有想到,蘇池一直都知道。
不過說來也是,京城裏随便打聽一下,又有誰不知道蔣二少的名字呢?
他看着蘇池笑得清淡的面容,心裏五味雜陳。
杜薇面頰微紅,看向蘇池的目光也柔和了些許:“是、是麽?讓姑娘見笑了……請問姑娘是?”
蘇池又笑了笑,片刻沒有猶豫地道:“我是二少的妹妹。”
杜薇很驚訝,蔣晏也很驚訝。但蘇池一向說胡話都是信手拈來,幾句話說清了她和蔣晏如何認識又志趣相投,結拜作了義兄義妹,蔣晏又對杜小姐是如何一往而深。杜薇哪裏聽過這個,立刻深信不疑,招呼她的同伴勻一只船給蔣晏和蘇池。
蘇池卻搖了搖頭:“既然杜小姐來了,我再打攪,豈非太不識趣?”說着掏出折扇,行了個男子的拱手禮。一群姑娘都覺得她性子風趣,笑着挽留兩句。但蘇池卻推說真的有事,還是走了。拂開低垂下來的柳條,她偏過頭對這蔣晏淡淡一笑。
“哥哥,再見。”
這一句“哥哥”說得極輕,在蔣晏聽來,卻別有一種刺耳。他站在原地沒有應聲,看着蘇池的背影越走越遠。後來陪着杜薇游湖,他依舊是有些魂不守舍,好在杜薇并沒有察覺。
最初他認識蘇池的時候,是有些看不起她的,後來又覺得她與衆不同,忍不住想要接近。接觸的時間越多,他越覺得這個女孩子身上有一些很難能可貴的東西,他說不清是什麽,可就是總想去找她。可是在這樣一次和杜薇的偶遇之後,他突然有些害怕見到蘇池。
再次有勇氣去珍味閣門口的那個書畫攤子,是一個月之後。遠遠就看見蘇池在往一張扇面上畫牡丹
,姚黃魏紫,如紗如霧,層層疊疊。她将男裝寬大的衣袖向上卷了兩折,露出一截纖細的皓腕。見他來了,她的手提筆停了停,像往常一樣笑着說一句“來了”,就又低下頭去。
蔣晏默默看了她半晌,突然開口說道:“蘇池,我們結拜吧。”
蘇池手一頓,然後立刻把筆提起來放在一邊:“結拜?結什麽拜?”蔣晏又恢複了往常的神情,有一點戲谑地道:“當然是結義金蘭,難道還能是拜天地麽?”
蘇池想了一下,然後笑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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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有一次,蔣晏曾經在閑談的時候給羅衡說起過這件事。羅衡瞪大了眼睛:“就這樣,你們就變兄妹了?”說完露出惋惜的神情,不過下一刻很快又想到了什麽,立刻轉為慶幸,“兄妹好啊,兄妹好……”
蔣晏便淡淡笑了一下。就這樣,他和蘇池變成了兄妹。這時候的羅衡和那時候的他自己又何其相像,只是不同的是,那時候除了“兄妹”他沒有別的辦法來維持他和她之間的關系。這在以後的幾年裏近乎變成一種執念,明知注定沒有結果,卻仍不忍徹底割舍。
而直到今天,他依舊沒有像衆人所期望的那樣迎娶杜薇。這也幸好是杜薇,換了旁的女子,大概很難有這樣好的脾性和耐心一直等他。
蔣晏在院子裏坐下,聽着前廳母親和大姐的說話聲時高時低。門外突然有通報聲傳來,兩個女人尖銳的嗓音突然停下。過了不一會兒,一個家丁飛快地跑進蔣晏的院子裏:“少爺……少爺,夫人和大小姐請您快點過去!祿王府上來人了!”
蔣晏像是被催命一般來到前廳。廳裏還是母親和大姐兩人,連坐的位置都沒變。他不禁詫異道:“不是說祿王府來人了?”
蔣瞳兩眼都透着興奮的光,搓着手說道:“剛剛走了!是請阿晏你的呢,王府三月賞花會,叫你去!”她似乎這會兒才意識到蔣晏是自己的弟弟,親熱地道,“阿晏,你小子真可以。你是怎麽和祿王有的交情?”
蔣晏将那賞花會的帖子拿過來看了看,無奈道:“不是我和祿王有交情。杜氏前一陣過年的時候給王府辦了一批年貨,我應該是沾了杜薇的光。”
蔣瞳和戚氏似乎早已忘了方才她們母女是怎樣将杜薇擠兌出門,異口同聲吩咐蔣晏快去置辦一下,到日子和杜薇一起去王府。
作者有話要說:換回女裝了,爾等瞧,這真的不是耽美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