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王府的侍婢引着女客們到了雲臺前的空場上,衆人賞花飲茶,其樂融融。清容穿過人群,閃身進了雲臺的門。
祿王妃坐在簾幕後,塗着蔻丹的手輕輕摸弄爐中的餘燼。她的手極白,襯得指尖如血的一點殷紅。清容立在簾幕之外,喚了一聲“王妃”。祿王妃支着下巴,曼聲開口道:“人呢?”
“回王妃的話,已經跟着秋棠去聽雨閣了。”清容低着頭,壓低了聲音。表小姐生性倨傲,又好出風頭,在王爺和衆人面前定會竭力表現自己。而只有在王爺身邊多年的人才知,王爺雖然不說,心中卻是最厭惡自作聰明之人。
祿王妃道:“路上可順利?”
“路上誰也沒見着,這事,只有我和秋棠兩人知道!”
她這話剛說完,就聽王妃輕輕笑了一聲。那悅耳的嗓音在清容聽來竟有些寒意,忍不住微微顫抖。祿王妃發覺她的恐懼,目光一轉,又換上笑意柔聲道:“你不用怕,你随我多年,還怕我虧待你麽?只怕那小賤人不肯善罷甘休,今日之後,你和秋棠嘴還要嚴些。”
清容跪在地上:“謝王妃娘娘!”随後小心翼翼站起來立在一邊。祿王妃撫摸着自己細白的指尖,面上始終挂着一抹笑意。自小,她最恨的人便是表小姐,自己是家中嫡長女,集萬千寵愛一身,但是在她來之後,卻事事壓過自己一頭!當初若不是家裏攔着,那賤人說不定早已越過自己和王爺攀上關系。
這次選側妃,自己說什麽也不能讓這賤人得逞!
祿王妃端起茶盞,輕輕啜了一口,唇邊慢慢浮起笑意來。“清容,蘭小姐的畫像已經備好了麽?”
清容正兀自出神,聽王妃說話,立刻應一聲:“是,我這就取來。”說罷,拿來畫像呈給王妃。畫上的女子一襲蘭衫,朱顏含笑,美目流盼。将蘭知瑤的神态怡然躍出,卻又比真人還要美幾分。
王妃滿意地點點頭,“和蘭小姐的詩詞一道送給王爺。”
清容應聲去了,祿王妃低頭撥弄着爐中餘燼。簾幕緩緩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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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池全然不知自己是怎樣落入別人精心設下的圈套,直到此時此刻,她還在想到底是自己運氣太差,還是杜薇曾得罪過什麽了不得的人。
祿王似乎不是很想在此事上糾纏,看了她一眼後問:“你是影蘭請來的吧,為何到此?”
br> 蘇池一怔,随後明白過來,他說的“影蘭”正是王妃的名諱。這才知道為什麽她問是不是蘭小姐叫她來的,這丫鬟會說是。這時候,只見王爺身後那尖臉的男子笑道:“原來是王妃的客人,真是唐突了。”又轉頭對祿王道,“原來王妃娘娘藏着這樣難得的人物。既然有幸碰上了,不如王爺帶她一同賞春如何?”
祿王斥了一聲:“子陽,休要胡言!”随後對那丫鬟道,“秋棠,帶她回去,不要再亂走了。”
秋棠眼珠一轉,哭喪着臉說道:“王爺,奴婢不敢!是表小姐……表小姐她執意要來聽雨閣,奴婢勸不住!表小姐還說奴婢要是不聽話,就掌奴婢的嘴,還說她以後做了王府裏的主子,要……要把奴婢掃地出門呢!”
她這話說完,衆人臉色各異,有的驚訝,有的玩味,祿王臉色倏然沉下來。那名叫子陽的卻有些審視地似笑非笑盯着蘇池,蘇池讓他的眼光看得極不舒服。轉開眼,瞥見蔣晏躊躇着救要上前,她微微搖了搖頭止住他。
屈了屈膝,她對祿王說道:“王爺明鑒,民女杜氏。不知哪裏惹了這位姐姐不快,她扯着我便向這裏來,否則我是萬萬不敢、不敢……”說着,低下頭泫然欲泣,一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模樣。
祿王神色稍斂。“秋棠,可有此事?”秋棠被蘇池反咬一口,頓時慌了神:“王爺!是她自作主張,奴婢沒有,奴婢沒有……”
蘇池突然“啊”了一聲,從秋棠手中抽出自己的手腕,面露懼色地小聲啜泣着。
祿王沉默片刻,終于道:“委屈杜小姐了,本王先另叫人送你回去。這婢女膽大包天,本王改日管教好了再讓她去貴府賠罪。”
蘇池聽他說前半句心中便一松,聽到後半句又是一緊,忙道不必了。祿王點點頭,剛說了句來人,站在一旁的子陽卻突然開口:“方才見杜小姐不能起身,可是扭傷了腳?”說完便微笑盯着她。衆人這才想起一開始蘇池确實是蹲在地上的。蘇池心想,果然是撒一個謊,就要用無數個謊來圓它。在心裏惡狠狠地瞪了一眼那子陽,勉強點點頭。
“王爺,杜小姐這樣回去只怕不妥。”子陽說道,“不如請王府中的郎中給杜小姐診治後,再将她送回。”
祿王躊躇了片刻,點了點頭,喚來兩個丫鬟扶蘇池去客房。蘇池氣得臉都白了,只得梨花帶雨地看了看蔣晏。他很快便會意過來,走到她身邊扶住她。“王爺,杜小姐和在下
自幼相識。她父親托在下照拂于她,可否……”
祿王這回沒有猶豫:“那你陪着她去吧。”
兩個丫鬟将蔣晏和蘇池帶到客房,說郎中很快就來,蔣晏便讓她們先不必在此守着。王府的客房是一個獨院,院中也種了幾株梨花,馥郁滿園。
等院子裏只剩下蘇池和蔣晏兩個,蘇池随手折下一支梨花來,兇狠地将它揉碎扔到地上。“我從沒見過這麽讨厭的人,比我剛認識你的時候還讨厭!那個子陽是什麽人?!”
蔣晏被深深打擊了一番,卻還得無奈道:“他是岳子陽,岳記布坊的少掌櫃。我初時和他沒什麽來往。後來他看中我大姐娶了她,我才和他熟識了些。”
蘇池想了一下,沒好氣道:“那就是你姐夫啊,和你大姐倒是般配得很!”說着,随手将那支蹂躏過的梨花扔給他。
蘇池眉頭微微皺起,滿院梨花襯着她少有的女兒家裝扮,有幾分不同以往的麗色。蔣晏默然無言地瞧了她半晌,才一笑,道:“你送我花,好歹要送一支好些的吧。”
蘇池不理他。他卻突然從旁邊的樹上又折下一支梨花來,輕輕別在她鬓邊。
蘇池訝然擡眸,看了他一會兒,突然笑出聲來:“你這樣……可不像哥哥對妹妹。”
蔣晏神色一閃,笑道:“難道現在你我不是早有父母之言的青梅竹馬麽?”
“說得對。”蘇池亦輕輕一笑,突然踮起腳,按住他的肩趴在他耳邊膩聲喚了一句,“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