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蘇池回過頭,便看見岳子陽滿面笑意地站在身後。劇場昏暗的燈光下,可見他輕輕展開手中的折扇,正是從自己攤子上拿走的拿一柄。
岳子陽上前一步站在她身邊:“真是巧了,來聽戲也能遇見蘇公子。這婉芳是京城第一女旦,想聽她唱戲,尋常的看客即便再有錢,沒有門路也只怕難辦到啊。”
他這話本是在誇蘇池高雅。不過他可不知道蘇池其實是連那女旦婉芳在唱什麽都聽不甚懂的,她此時卻在想着,羅衡為了這場戲倒是花了不少心思。再看看這戲園子裏此時的座上客,果然都是非富即貴的模樣,樓下正中有一中年男子身邊竟有五、六名随從。
“蘇公子,”岳子陽突然俯身在她耳邊低低一聲,将她神智喚回來,“在下聽說,蔣二少的聘都已經下到杜家,只等着那邊過門……”
他聲音中含着一種涼絲絲的笑意。蘇池眉頭一皺,起身離得他遠些:“那又如何?岳公子若來此只是為了和蘇某說這些,現在請回吧!”岳子陽又是一笑,慢條斯理道:“原本……是想問問在下說的事情你考慮的如何,但現在看來,你約莫是還沒考慮好。不急,再想想。”
蘇池心念轉了轉,便明白他說的是讓自己跟了他的那點事。心中不由一陣厭惡:“岳公子莫不是瘋了,蘇某從未曾應過你什麽事!”她這句話聲音陡然有些大,他們坐的位置又正。話音未落,四周便又不少人面露好奇地扭頭看來。
蘇池面色微僵,低頭坐回椅子上。岳子陽也露出些尴尬的神色,小心地四周看了看,扶着蘇池肩頭撇嘴小聲說道:“……我的好姑娘,你也不看看這裏都是什麽人,鬧起來可怎麽收場!”蘇池微微冷笑,心想反正這些貴人我是這輩子沒什麽機緣認識了,反倒是岳子陽想要結交他們。于是不再忌憚,拍掉他的手猛地一推。
岳子陽沒想到她居然還有股狠勁,一下子被她推得連退了幾步。只覺得看向臺上的人越來越少,反倒是看他笑話的越來越多,當下臉色有些難看。一低頭,卻瞧見樓下正中的中年男子已經站起身來,似是不堪這劇場喧鬧,帶着随從向門口走去。
岳子陽目光微凝,沒有再管蘇池,轉身也匆匆向門口走去。
那中年男子步履不快,但行走間自有一種威儀,即使穿着便裝也難掩其久居上位的身份。岳子陽出得門來,恭恭敬敬對那人行了個禮:“巡撫大人!”
那人淡淡點了點頭,
卻不多話。岳子陽只得賠笑道:“大人怎麽這麽早就出來了?是這戲不合口味,還是嫌在下招待不周了?不如在下這就給大人賠罪,去珍味閣吃酒……”
他沒有說完,那巡撫大人便已經揮揮手打斷了他。“東西已經給你們,京城守軍任你們調度,本官是不會幹涉了。你也不必挖空心思讨好,本官先走一步。”岳子陽面子有點挂不住。那巡撫向前走了兩步,又轉頭低聲道,“只是你可知你們要做的事,是滅祖欺君犯上逆謀的大罪!”
岳子陽目光閃爍,微微一笑:“可這江山誰是君、誰是主,到時還未可知。”
巡撫也輕笑了一聲:“這話是你主子教你的罷,你倒是條忠心的狗……你主子是天生帝君星,本官卻沒有那麽大的氣量。回去和他說,倘若事成,我只求一避禍保身之壤。若事敗……我便從沒有交給你們什麽東西!”
岳子陽躬身應是。巡撫不再看他,帶着随從轉身離開了。
直到人都走得遠了,岳子陽才坐上自己的馬車,向着相反的方向離去。路上,他想起巡撫最後說的話,心中憤懑實在難平,狠狠啐了一口,在心中說道:“你罵我是狗,你又是什麽東西!東西到手之後還留你何用?還想要安身保命?做夢!”
他想到這裏,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袖口裏面。這一摸之下卻是大驚失色,慌忙撩開車簾:“不好,快停車!回去!”
車夫回過頭來問道:“出什麽事了?”
“那……那東西不見了!”岳子陽驚慌道,“快回去!或許還能趕上巡撫那些人,快,調頭啊!”
“既然已經交給了公子你,巡撫大人自沒有再拿回去的道理。公子莫心急壞了大事。”車夫沉吟了片刻說道。他明裏駕車,暗裏卻是來監視岳子陽的。因此在有些事上比岳子陽眼光還長遠些,他向六神無主的岳子陽投去鄙夷的一眼,說道,“貿然回去,反倒惹人生疑,你還是先莫要和巡撫大人接觸得好。更不可聲張此事,先回府告知主子再做決定。”
岳子陽面如土色,結結巴巴地說道:“好、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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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池本以為岳子陽是故意來這裏堵她,但見他跟着另一人出去,看态度似乎是一位很重要的客人。在這裏和她或許真的只是巧遇,蘇池在心裏笑了一下自己自作多情。一低頭,卻發現身邊的地上落着一塊青黑的的東西,俯身撿起來。
br> 這是一塊鐘形的銅牌,刻滿了紋路。下面綴着棕色的穗,看樣子有些年頭,拿在手裏沉甸甸的。蘇池想了想,這似乎正是剛才她推岳子陽的時候,他袖口滑出來的。不過那是他兩人都沒有在意。
“阿池,怎麽了?戲不好看麽?”羅衡拿着新換的茶盅回來,坐到她對面那茶壺給她倒茶。蘇池微微一怔,将那塊銅牌用衣袖掩住,笑着對他搖了搖頭。
這場子裏有不少都是婉芳的戲迷,散戲的時候,呼啦向着臺口擁去。戲園子裏秩序極亂,羅衡摟着蘇池的一邊肩膀,護着她穿過人群向外走。蘇池瞧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有一點恍神地覺得似乎不該是這樣的,但這樣又顯得那麽理所當然。
她最終還是沒有去拂掉那只手。兩人一道出了戲園子,在外面用過飯後羅衡像往常一樣送她到家。一路上兩人閑談,蘇池倒是忘了那塊銅牌還一直放在自己袖子裏。到家後才想了起來。
她舍不得那一點燈油錢,借着月光看了看銅牌上密密麻麻的紋路,感覺有點眼花缭亂。便将那牌子往床頭一扔,很快便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