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蘇池此時才突然想起，這些侍衛的衣裝為什麽看起來如此眼熟。這是祿王府的侍衛！她略一深思，目光從對面岳子陽的臉上劃過，若有所悟。

看來這人是祿王的手下了，那枚點軍令牌也就好解釋，是岳子陽代祿王拿的。

“在下上次偶遇蘇公子，曾遺落一物。那是致禍的東西，尋常人拿不得的。公子若撿去了，不妨及早交還。”岳子陽湊近她低聲道。

蘇池心想，怪不得說尋常人拿不得，你是要拿去給祿王的！祿王不僅是皇親國戚，而且威儀過人，龍行虎步，自然不是尋常人。相比之下，那宮裏的昏庸皇帝都不及他……她想到這裏，眼皮禁不住跳了一跳。祿王暗中要這點軍令牌，究竟是什麽目的呢？

她面上不露聲色：“倒不知岳公子所說的是何物。”

盡管岳子陽早就知道她不會輕易承認，但此時臉色還是一僵。若非形勢所迫，他對蘇池道還有幾分憐香惜玉之心，但倘若是和自己的利益有了沖突，他便也顧不得她了。當即沉下臉來：“蘇池，你別給臺階不下！你什麽身份都沒有，那東西你留着也無益，快交出來！”

“莫說我不知道你說的東西是什麽。即便我知道，公子你又打算用它做什麽？”

“你這個……”岳子陽面色鐵青，就要罵出口的話，卻終是因為蘇池是個姑娘家給咽了回去。他轉身沉聲說道，“帶出來！”學房裏有兩個侍衛應聲走出來，中間架的是個年逾半邊的老人，此時頭偏向一邊，已經昏了過去。

這回輪到蘇池臉色變了：“師父！”

岳子陽冷冷笑道：“你師父現在被我們下了些東西，暫時不會醒。不過你要是不交出東西來……只怕他就永遠不會醒了！”

蘇池在心中暗罵這是什麽老套的臺詞，虧他還是去過戲園子的人。口中卻不敢再硬氣，想了一想，說道：“你放了我師父，從今往後便當做你和我不認識。我就把它還給你。”

岳子陽的笑容裏又恢複了一點愉悅的神情，搖着扇子道：“放了他可以，不過要我不認識你，我怎麽舍得呢？蘇池，你倒也不是個不識時務的，你跟了我也是妾，跟了蔣晏也是妾，我能給你的卻遠比他要多。這個條件不行，換一個罷。”

蘇池見他又開始舊事重提，直當作沒聽見。“那就沒有了，放了我師父吧。”

岳子陽道：“沒有了？你從

我這裏可以得到你想要的所有東西，你不信？”

蘇池心想倘若她再堅持什麽都不要，反倒讓對方起疑心。輕輕笑了一下：“那你給我錢吧，我要一萬兩。”

岳子陽叫她氣得說不出話，半晌，才指着她連道：“好，好！”轉頭對身旁的一個侍衛道：“拿一萬兩給她！”那侍衛面露難色：“先生，這……”岳子陽怒道：“叫你給你就給！算在我頭上！”那侍衛只得點點頭，掏出一張銀票。剛要遞給蘇池，又被岳子陽攔下來，岳子陽咬着牙道：“給她零的，她不是喜歡錢？就讓她一張一張數去！”

他将雪片一樣的一把銀票甩到蘇池臉上，哼了一聲，伸手道：“東西呢？”

“我沒有帶在身上。”蘇池見他又面露不虞，忙解釋道，“這是真的，我怎麽會把它随身帶着？你先放了我師父，若是不信，可以叫人跟着我去取。”

岳子陽眼角一挑，卻沒有答應。叫人架起她師父向外走：“人我要先帶走，你自己拿着東西，送到祿王府來。別想耍花樣，你知道這件事若是傳出去，最先死的人不是我們，而一定是你！”

蘇池知道阻攔無用，只得望着他們一行人離開學館。火把的光在夜色中移動，漸漸消失在巷尾。

待人都走遠了，她低頭瞧了瞧滿地的銀票，嘆了口氣，還是俯身将它們都撿起來。其實她缺錢這也是實話，店鋪新開張，處處都用得着錢打點，她也不好意思總是開口向羅衡或者蔣晏要。既要自己擔着，又要支持她和師父兩人的生活費用，手頭很是拮據。況且她向來不是頑固的人，有嗟來之食對她而言，也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岳子陽留下的銀票都是一百兩的。她一張一張撿起來，拖着疲憊的身軀回了家。

現在她也沒心情做飯了，将銀票往床頭一放，拉開抽屜将那枚令牌拿出來。冰冷的令牌在她手心裏漸漸被捂熱，她将它藏好，轉眼随便瞥了一眼那摞銀票，目光卻突然一凝。

借着月光，她可以看見銀票右下角“紋銀壹百兩”後面加着的一個印戳，朱紅色、橢圓形。這個印戳是每家商號銀票流出時都要加蓋的，倒不足為奇，只是吸引住蘇池的是這商號的名字。

她也顧不得省錢，下床将油燈點着。只見那印戳上朱紅的兩個字赫然是“彙通”。

彙通錢莊是蘇杭一帶最大的商行，在京城商圈也占有一席之地。只是她最近卻偶然從一個采買

古董的客人那裏聽來一點消息，彙通錢莊周轉不濟，只怕不出一個月內便要黃業關張。她起初聽聞此事還覺得子虛烏有，但是很快地，京城裏也漸漸少了彙通錢莊的銀票流通，而羅衡也正是因為家族産業裏有一大筆錢卡在彙通出不來，這才急急南下。

她點了點這一摞銀票，岳子陽扔給她的時候是氣急，其實并不止一百張。每一張都蓋着彙通錢莊的印戳。現在滿京城彙通錢莊的銀票幾乎都兌了出去，岳子陽怎麽會有這麽多？

除非他和彙通錢莊有着很大的關聯，可以随意支取銀票。或者……他就是彙通錢莊的人。

蘇池猜到岳子陽和祿王他們在做一件事，是一件大事，即使是祿王這樣又帝王之材的遠見卓識之人，也要三思而後行。即使蘇池身在局外，只瞥見了冰山一角，也知道這件匪夷所思的大事，需要極大的人力與財力支持，而且一步都不能錯。

人力，可以通過關西巡撫的點軍令牌來。有了這個，京城守軍有一多半都握在了手裏，皇宮羽林軍不足為懼。

那財力呢？

她不知道彙通錢莊掌握着全國多少的財富。只是可以想象，倘若在有人的刻意操控下，讓彙通非正常關張而吞掉沒有來得及轉走的錢，那将是怎樣富可敵國的一筆財富。

她知道不論是羅家還是蔣家，都有不少的錢在彙通裏。羅衡現在已經去處理這件事，卻不知他的動作是否夠快。可是蔣晏……他知道這件事麽？

蘇池心想蔣兄啊蔣兄，你這些日子只顧娶你的杜千金，錢砸在這裏面也是活該。可是想到這裏，她心中又忍不住有種澀然，踟蹰了半晌，還是将令牌和銀票都卷進懷裏，出門向蔣府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