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從錢莊出來,已經是醜末寅初,不多時就要天亮了。蘇池和蔣晏雖然這夫妻做得名正言順了,此時回家卻不能回同一個。蔣晏須得去蔣府去料理家中的事,而蘇池,回住處收拾一下之後,便轉而去了祿王府。

她是來看她師父的。但是由下人帶着七拐八拐,最後到了聽雨閣外面的花園裏。隔着浮橋,只見祿王和師父兩人正在對弈。祿王執棋不語,面上略帶笑意,讓蘇池都覺得被他那雍容的氣度一襯,連師父那老雜毛都顯得有那麽幾分道骨仙風起來。

立在旁邊看了半晌,兩人一局已經下畢。侍女請了師父回去休息,祿王便指指對面的坐墊,擡頭對蘇池溫言笑道:“你若還不放心你師父,稍後去他住的房間瞧一眼罷。侍女照顧難免有個不周全。”

蘇池搖搖頭。她自己的師父她還能不知道麽?見他方才那個樣子,顯然是吃飽睡好,滿面紅光。她真要把他接出祿王府,他只怕還要大吵大鬧。而祿王屈尊降貴同他對弈,也是尊重至極。她沒什麽可不放心。

祿王說:“那麽你過來同本王殺一局罷。如今大勢未定,久僵不下,本王心中也煩悶不定。”

蘇池還是搖頭。

祿王有些詫異地看着她。她笑了笑:“這棋便不用下了。如今,只要王爺不想輸,這世上還有什麽人敢贏王爺麽?”她将棋盤上的棋子一顆一顆收起,意有所指。祿王輕嘆了一口氣:

“蘇卿你何嘗不知,塗洲四郡久攻不下,東南江夏一帶,又有蠻夷負隅頑抗。四路大軍,只有一路順利抵京,一路尚在半途,另兩路……不知何時……”這也是他始終不敢廢舊帝的原因。想要稱雄這江山,至少要握住天下一半州郡的兵權。而祿王生性又極是嚴謹,四路大軍除非有三路進京,他才會自立。

戰況一直不順心意,京城陰雨連綿,流言四起。

說到用兵上的事兒,蘇池即便有天大的能耐也沒辦法了。只得寬慰祿王幾句,陪着下了局棋。勝負快分之時,祿王卻忽然又提起一事:“前兩日聽說你成親了?”

蘇池手指一抖,一枚棋子便直直落在一個錯位上。祿王大笑:“蘇卿,落子不悔!”又問,“嫁得哪家公子?”蘇池氣悶無語,一向娴定的臉上忍不住露出幾分羞窘。想要瞪人又不敢,拿了一枚棋低頭道:“蔣家。”

“哪個蔣家?城西開布坊的那個?”

“是……”

她平日處變不驚、氣定神閑慣了,極少有這樣失措的時刻。祿王也看得新鮮,便權當是個樂子逗她一逗,揪住這碼事不松口。兩人正說着,岳子陽卻從浮橋的另一端

快步走了過來,滿面喜色叫道:“陛下,塗洲四郡攻破了!恭喜陛下,賀喜陛下!”

祿王面上斂着的笑意陡然一寒,側過頭,兩道目光利劍一樣刺向岳子陽身上。

他本有一股天生的帝王威儀,這一眼便讓岳子陽如墜冰窟,僵在當地不敢再動。

蘇池瞥了一眼桌上的棋,黑子本已有了敗勢,再加之她方才落錯的一手,勝負已定。她斂起衣擺退到了一邊,向祿王行了一禮。岳子陽此時才注意到她也在這裏,想到自己摸錯王爺的喜好,大膽将“陛下”叫出口的醜事,都讓她看在眼裏,一股怒氣滞澀胸中。惡狠狠地向她瞪過去。

蘇池只作看不見。“王爺,蘇某告退。”

祿王神情稍稍一緩,向她點了點頭。她轉身離開聽雨閣,經過岳子陽身邊時,他盯着她的目光像是想要将她撕碎了喂魚一般。她最末那句淡淡的“王爺”似乎更是在諷刺着他的無知。待禀報事畢,岳子陽很快找來了自己的手下:“蔣府最近有什麽動靜,人呢?都給我報上來!”他也知道,想從蘇池本身找什麽漏洞,實在難于登天,況且祿王又護着她,她還有蘭知瑤這個傻姐兒給出頭。只得将主意打到蔣晏身上。

蔣晏若只是孤身一人,倒也還好說。可是他身後跟着這麽不大不小的一家子,單是那一位母親的做派,便已夠讓人不放心。自上次蔣府被圍的事情之後,蘇池和蔣晏雖不能說完全識破了岳子陽的用意,卻也都留了心。蔣晏回家後,便将戚氏約束起來——左右作為母子之間,彼此也撕破了臉。事關蔣家的安危,戚氏不敢說什麽,只得有所收斂。即使有懷恨,那也是在心。

蔣氏在生意場上也變得小心翼翼起來,像只兔子,稍有風吹草動、可能被抓住把柄的生意,一律放手不做。

九月頭上,蔣氏的一家店裏查出兩筆不幹淨的舊賬。掌櫃的連忙閉了店扣下所有夥計,通給蔣晏知道。蔣晏也知道稍一不慎捅到官府那兒,這事便可大可小,随意上邊拿捏。雖然家裏有個手眼通天的媳婦兒,他也絕不敢輕慢了這事,當下親自去了店裏查賬,一連幾日未歸。

蘇池是真怕蔣晏一走,再沒人管得住戚氏鬧騰。左右蔣府也早就給她收拾了住處,她後腳便搬了過去。

卻殊不知戚氏卻是關起門來早等她這一着。

戚氏和蔣瞳想整治她,不是一天兩天了。前面要麽就是蔣晏在家,要麽就是家裏求着蘇池有事,總也不能痛痛快快一洩心頭之憤。如今蘇池只身住了進來,終于是時機好夢成真。蔣瞳輕易打點了一個下人,誣陷蘇池與他有染,在前廳熱火朝天地鬧起來

。蘇池趕到的時候,精彩部分還未完。

戚氏面寒如水地坐在上首。廳裏站着個家丁,正污言穢語地大罵:“你們知道少爺少夫人如膠似漆,她卻連個種都懷不上?我告訴你們,因為她不敢!她不敢讓人知道她是個□!她怕懷上了不知道是誰的種,生下叫人瞧出來,她娘的天天喝藥!”

蘇池倚着門框,眉頭一皺,心道去你的如膠似漆。蔣晏日日跟你們這兒盯着就怕你們瞎瘋魔,我店裏祿王府兩頭跑,面兒都見不了幾回,讓我怎麽懷。但她自然不會說什麽,只是面色微沉,看着這一群人要如何鬧。

蔣瞳冷笑着看了她一眼,然後問道:“你這話可真?倘若誣陷了清清白白的少夫人,你可是死路一條!”

那下人忙不疊道:“自然是真的!大小姐若不信,可叫人去少夫人小廚房後面的水溝裏看看。肯定有她倒掉的藥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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