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節

熱的我戴着粉藍色的隔熱手套,托着碗子走過廚房的細長走廊,然後轉過彎,拿到飯廳的餐桌上輕輕放好。

以前我老在想,這算是塞翁失馬吧?因為我受到襲擊,才能夠認識到這麽一個人,讓我知道什麽叫幸福。不論是在家裏又好、朋友之中又好,我這麽多年來真的從來沒有像現在一樣,如此小心的被溫柔對待過,就像是易碎的玻璃制品似的。

只不過最近我在想───也許,我的記憶并沒有錯。我最後所看見的影像,到底是真兇還是單純的路人,誰都不能确定,而事實的真相就只有阿維自己知道。

右手在白膠袋翻動,拿出了在大排檔随處可見的普通白色膠匙,享受着帶着肉的甜味的粥。

我覺得我一定是想太多了。

一定是。

苦澀的過去

作者有話要說:

對不起,主線在今回才正式開始(縮)

我正在開放式設計的小廚房裏忙着幹活,負責制作今晚的佳肴,我食量很少,所以僅有兩?一湯。

偶爾望望客廳的火紅色布質沙發,默默等待着的阿維,正握着漆黑色的操控器打電玩,又是那款在包裝上寫着暴力警告的射擊游戲,聽說在全世界都挺受歡迎,還改編成大銀幕上的電影好幾次了,票房高得難以想象,不過由于對打打殺殺的題材提不起任何興趣,我當然是一次都沒看過。

巨大的電視屏幕畫面上是醫院手術室的場景,幽暗的房間裏僅有消防出口提示的燈箱是亮着的,門口出現了一只又一只血肉模糊的喪屍,以緩慢的速度往阿維操作的人物走去。阿維冷靜地壓下按鈕,随着連綿不斷的響亮鎗聲,起初幾只的腦袋爆出一大堆血花和腦漿,身軀因為後座力往後搖晃,盡管應該是實時死亡的致命傷,卻沒有倒下來,竟然再度走近,似乎是打不死的怪物。

手上的銀灰色短鎗又發射了好幾發子彈,其中一只喪屍的手臂活生生地裂開,藕斷絲連的只剩一層皮連接着那腐爛得不成人形的血淋淋肉體,像公園的秋千似的随着它步步接近的動态而搖擺不定。

另一只喪屍因為雙腳盡斷的關系,目前在地面上用僅存可以活動的雙手艱難地爬着,拖着一條長長的血路到達主角的跟前。只見主角的長腿狠狠一踹,它的頭顱整個飛跌出來,猶似足球的軌道往前直直地滾動着。當它撞到牆壁的時候,電視畫面上突然呈現出那個首級的大特寫鏡頭,原來它那慘灰色的眼球已經幾乎脫眶而出,臉上沒有一吋完整的肉,白森森的觀骨從破爛的表皮露出,滿嘴都是它吃人肉時留下的血液。

簡直比驚栗電影還要恐怖駭人,這就是男生們愛不釋手的暴力游戲嗎?想不到是這麽變态的,我不看了,再看恐怕連吃飯的胃口都沒有,我還是乖乖面向什麽都沒有的牆壁,等着鍋子裏的熱水慢慢沸騰吧。

看着水面升起的煙霧,沈靜的思緒逐漸飄向遠方。記得去年,一直很照顧我的祖母逝世了,是因為在去朋友家的途中遇上行劫慣犯,身上所有的錢、還有一些像是玉器和金介指等飾物通通都不見了。兇案現場的小巷裏,只遺留一圈白色粉筆留下的畫痕,和一大團濃濃的血跡,而兇徙當然是逍遙法外。

雖然祖母很唠叨、雖然不喜歡她早上六時多就在家裏用吸塵機、雖然不喜歡她老是留着數之不盡而沒用的雜物、雖然不喜歡她為了跟朋友有話題聊天而胡扯着一大堆虛構作出來的事情───但一個人死後,原來她生前所有令人不滿的地方,通通都會随着棺木推入熊熊裂火之際,同樣化為灰燼。

然後,每次想起這個人,只會剩下讓大家懷念的美好回憶。過去的種種不快,彷佛根本不曾存在于這個世界之中。

當一切屬于祖母的東西,賣的賣、捐的捐、丢的丢,只留下好幾樣作為紀念,整個家如今好像變得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張長滿鐵鏽的雙層床、木制的飯桌和幾張折椅、國內牌子的電視機和洗衣機,還有一些殘舊的廚具。

我在耳邊別上了發夾,上面是以深藍色的毛冷結成的花。我如常地穿上了寬領的棉質長袖上衣、牛仔褲和深紅色的布鞋,拿起手袋和厚外套,這就出門了。唯一的不同是,我再也不用說聲「拜拜」了。

穿過玻璃制的自動門,右邊是通向急症室的走廊,今天仍然是站着一個當值的警員。經過小賣店,我推開防煙門,從後樓梯來到一樓的病人資源中心,也就是我工作的地方。就是那一天,大概午飯時間快要開始、而我在病人圖書館整理着那些歸還了的小說的時候,一把朝氣蓬勃的男聲從背後叫住了我:「真巧,怎麽會是你?呀、對了,差點忘記你正是在這間醫院工作喔。」

我抱着黃易的小說回過頭,打量着眼前這位穿着灰白色衛衣、長得頗高的年輕男人。良久,我才說道:「你……不是那天救我的人嗎?你怎會在這裏的?」我自問對人的記憶力不大好,不過才兩三個月,我快要把他的面容忘光了。

雖然那時的我還是沒有完全相信這個男人是單純一個見義勇為的尋常路人,可是連查案經驗豐富的資深警察都這樣說,而我事實上的确是昏迷不醒,未能看清楚全部的真相。而且既然迷暈了我,又幹什麽不綁住我帶走,反而冒險報案救我,還親身送我到醫院急症室,這是怎樣都說不通吧!因此我對他只保留了幾分對陌生人的提防性。

「我的同事被那些過份的不良學生打傷了,就在新翼那邊的男內科休養。他的腳包了石膏,不便走動,于是着我來這裏幫他借幾本小說消磨時間。」他停了一下,像是注意到什麽的問道:「倒是你,沒事吧?」是注意到我頭上那标志着親人已逝的發夾吧,而我當然是淡然說:「沒事啦。最近壞事真夠多。」

他的雙眼好奇地望瞭望四周,接着說:「不過上次我來的時候,看見的倒是叫阿瑩的那位。」雙手努力地把亦舒的小說擠去書架,我背着他嘆了一口氣道:「她又放假了,還是連續一星期的,看來我又要一個人吃午飯咧。」

我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凝視着他說道:「你有空嗎?午飯我請客吧,說起來我還沒好好多謝你呢!」

一般人也許會對于這種遲來的回報感到愕然,然後說着「不用客氣啦」之類的禮貌言辭,但他只是爽快地笑着響應:「好!到那裏吃?別告訴我是去醫院飯堂喔。」

「不用擔心,醫院的飯堂經營不善,都不知關掉了多少年呢。好像在我來這裏工作前就已經沒有了。」我嘗試露出一個溫婉的微笑。

從此,阿維一步一步進占了我的人生,最後意想不到地發展成情侶關系。這個幸福的機緣,也許是祖母賜給我的。

不過,現在的我回想起來,我看那個巧合應該是他長遠的計劃裏的一部分吧。要是我沒有冒死下那個決定,等待着我的只會是無法挽回的不幸。

***

曾經,我懷疑過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歡他。和阿軒分開了,連祖母都永遠不會回來了,我會不會是單純地覺得孤單,想有個人陪自己而已?幸好,答案是否定的。只是未曾如此多麽的喜歡一個人,以致無法清楚自己的感覺罷了。

不知怎的,總覺得他是個很神秘的人。每次我這樣說,他都會眩目一笑,響應道:「我那有搞神秘?你想知道的,我一定會告訴你。」他倒是坦誠過份,才交往第二個月,連信用卡、網站賬號的密碼,全都告訴我。這些這些,都像是刻意提出的信任的證明。

如今我才知道,阿維尤如一個無底深潭,好像有挖不完的過去。

某年初夏,是我第一次對阿維産生不明朗的奇異感覺的日子,也是他帶我到一間以貓為主題的咖啡屋的下午。整間店都是不怕陌生食客、任人撫摸又乖巧的花貓,通通都是店長所飼養的。牠們任意地在食店內四處縱橫,有時會跳上客人的座位和飯桌,甚至把客人的褲管當成是抹布的擦身而過。

不過我依然記得清清楚楚整件事的經過,并不是這個簡單的原因。

「那你告訴我,第一任女友的事吧!」那時候的我玩着攤在我手袋上的英國短毛貓,笑了。「那有人一交往就說這種話題……」坐在沙發上的他,把眼光由我身上移開,臉上笑容依舊。我一句話都沒說,只是繼續望着他,右手無意識地攪拌着那杯冰凍的檸檬蜜糖,應該會是默默等待他說下去的樣子。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