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關傾離開的第五日,有一位故人向邵苑來了信,是許久未曾有音訊的方溫。彼時正值海對岸的城市被轟炸,規模不大,很像演習。
信中方溫提及自己的能力被賞識的中将看重,在排職裏得了一個少尉的頭銜,幾日後就要去海邊城市派兵了,屆時危機重重不一定能再聯系她,所以提前寫一封信。末尾他提到多虧邵苑的激勵,如今的自己才終有實現夢想的機會。
邵苑看完後非常為他高興,卻還是忍不住想到關傾的近況,關傾還沒有寄信回來過。方溫和關傾此行的目的應是多有挂鏈,他如今是少尉的頭銜了,兩人互相幫忙,說不定事半功倍。
離方溫派兵還有幾日,邵苑想法一起,立馬拿來紙筆,書信一封,快馬加鞭的送出。信中她并未将所托之事寫的那麽清楚,只多提及了些幾人的往事,畢竟方溫身份特殊,加上時局混亂,不能不避諱,不過以他的聰明,一看就會明白的。
邵苑自覺生在亂世,就算是平民百姓都不得安生,又何況是一個渴望拯救家國的“英雄”呢。她雖然時常惶惶不安,也會憂慮思極,但從未埋怨過關傾。他的選擇,她為之驕傲。不僅是他,若是自己有守護一方的實力,必定也會一樣主動請纓。
關傾是不信神佛的,他說事在人為,只要心中有把握,自然能成。可有時,那是強者的言論,心有餘力不足的人,卻只能依靠對佛祖的信仰,換得短暫的安心。邵苑也是如此,所以她每日都會特地花時間去參拜,以乞求關傾凱旋。
又過了三日,方溫的信終于盼來了。這次十分簡短,只有七個字:我已知曉,請放心。
可就是這麽一句話,邵苑卻差點開心到掉淚。
又過了兩周,外面雷鳴乍起,瓢潑大雨緊随而至,宅門外行人匆匆,有傘的好過些,沒傘的被澆了個落湯雞,商販的屋棚也被吹的翻了幾裏地。這場雨持續的時間吓人,一日了都沒有停歇的意思,大街小巷早是遍地狼藉。
大雨是沖刷污漬最好的神力,但對于戰争不是,它只會拖垮所有人的進度。
邵苑站在窗前,雨的倒影在她眼裏降落,她有些怔仲了。再過幾日,便滿一個月,不管如何,都應該有信了,關傾是不會讓自己等這麽久的,除非……
她根本不敢去想腦子裏那個念頭,只能一遍遍告訴自己,所謂事事有因果,關傾沒有造過業障,反而積了很多福源,理應有好的氣運。何況他又這麽厲害。
“不知道,這麽大的雨,他有沒有記得帶傘呢?”邵苑喃喃。
她本有些煩悶,不太想在屋內烤火,剛取了把傘出門,看關傾前些時命人在屋外堆砌的炭火還剩許多,心情又好了些。
邵苑就算只在院內走一走,還是濕了鞋面,她看幾個小童帶着鬥笠攀上戲臺在扯那塊遮擋用的紅布,于是好心說道:“雨太大了,這樣一會還是會被吹垮的,不如拿幾個竹竿撐起來,用鐵絲綁住,應應急。”
那幾個小童聽後笑逐顏開,連連點頭,最下面的幾個踏着水去拿物什了。上面有一個男孩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圓圓的腦袋,特別讨喜,聽說是阿虎的堂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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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話有一股怪怪的發音,還挺可愛的。他說:“邵小姐不知,少爺很寶貴這個戲臺子的,本是閑置了,好像十年都沒打理過了,如今卻是喜歡的不得了,前些時還叫我們給臺子換新布,請匠人來做華麗些呢。”
和他對立站着的小童打了打他的腦門,說:“傻家夥,少爺這就是給邵小姐做新臺呢,男女之間的情意,等你長大就明白了。”
邵苑看那個小童年紀也不大,卻裝作一副大人的模樣,不由得發笑,真是可愛的孩子們。
“謝謝你們。”她笑說。說罷便自覺有些冷,還是掉頭回屋了。
“哇,邵小姐笑起來好好看啊……好像臘月的梅花,渾身是清冽的氣息……對我們也這麽溫柔。”小童們如此評價。
月末,門町做了一次教育的募捐活動,專門針對農村的孩子。門町向來是花卉的進口地,非常多花農以此為生,但因人群龐大,競争慘烈,所以收入稀薄,很多花農的孩子沒法上學,也請不來老師,于是才有了這次的活動。市長叫他們在集會上擺滿當季的花卉,作為捐款人的紀念品。
邵苑出宅門時,一股濃郁的香氣撲面而來,真是叫人心曠神怡,各花各朵的氣味并不相撞,反而相輔相成,真是連蝴蝶都尋香而來。她擡頭去看天空,發現今日的天比往日都要亮,陽光正好,雲淡風輕,是難得的好氣候。
“街上好多人啊,好熱鬧。”邵苑身旁的小丫鬟眼睛都在發光。
她答:“是啊……”
“那小姐喜歡什麽花?不如咱們也捐個款,選幾只回去。”小丫鬟東張西望着。
“我喜歡……”
邵苑還沒說完,就聽不遠處一道磁性的嗓音響起:“我家那個大小姐喜歡桂花,可惜不在季節,如此便算了。”
那個送花的女孩子忙道:“這位先生,您捐了這麽多,都可以蓋兩所學堂了,您這花不收下我們過意不去啊,挑一個你喜歡的吧。”
男子沉吟片刻,最終選了一束包好的白色山茶花,正欲離開,那女孩有又有些好奇的問:“先生家裏的小姐,是指妹妹嗎?若是妹妹,這花語……”
他竟頗有耐心,答:“是我的妻子,花語并沒錯。”
白色山茶花的花語是:理想之戀。
邵苑慢慢走到他的身前,故意去踩了踩他的鞋尖,又将他手裏的一塊懷表撞掉了。此舉真是無禮至極,她嘴裏卻半句道歉也無,那幾個送花的女孩看到都皺起了眉頭。
他俯身撿起那塊懷表,用上衣口袋的手帕擦了擦,又目不轉睛的打量她一會,認真說:“這位小姐,我看你生的比我妻子還美,不如這花就送你了,當作定情信物。”
周圍的人像看怪物一樣盯着他們倆。
“你的妻子不會生氣嗎?”她擡擡眼皮,微仰着下颌。
他聽了卻笑的尤為高興,“我想,她早就生了很長一段時間的悶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