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離港 假死計劃
章之微被他摸得耳朵發癢。
也不知陸廷鎮哪來如此小癖好, 喜歡摸她耳垂,倒不是那種給個痛快的捏,他手指不用力, 順着耳朵外輪廓, 從耳朵尖尖一路到耳垂,如羽毛拂腳心似的, 撓一撓,再捏捏,像有瘾。等她癢到耳垂發熱發紅,陸廷鎮還不肯停手, 繼續揉搓, 一定要将她整只耳朵都揉紅、搓熱了才放手。
章之微都不知他為何如此愛捏她耳垂,她沒有耳洞, 之前佩戴飾品全靠耳夾, 好幾次夾得痛, 就再也不想佩戴。價值千金的寶石耳飾孤零零地躺在絲絨盒中,一動未動, 陸廷鎮也不在意,下次瞧見好看的,仍舊買了送給她。
等陸廷鎮松開手, 章之微才捏上耳垂,小聲嘟囔:“要捏壞了。”
陸廷鎮意猶未盡, 低頭蹭她臉頰:“哪裏這麽嬌氣?昨天瞧你快斷氣, 也沒搞壞, 現在捏也不行?”
章之微将陳媽熨過的報紙蓋在身上,陽光很好,将她原本的膚色曬得多了一層薄紅。有些時髦女士效仿西方畫報上的女郎, 也要将膚色曬成蜜色或小麥色,章之微也學着曬了曬,可惜畢竟在家中,作用并不明顯,陸廷鎮給她擦一層乳液,也只曬得微微發紅發熱。她湊過來讨陸廷鎮手中栗子吃,專注甜栗,無心其他,陸廷鎮就摸她濃密黑發,親她臉頰,手也不規矩,像把玩一件珍寶。
章之微推開他的手:“等會兒陳媽就回來了。”
陸廷鎮遺憾嘆息:“早知該選更大的房子。”
“反正我要去讀書,”章之微說,“等我放假回來,還是一樣。”
陸廷鎮未置可否,他将栗子丢開,唇貼章之微手腕上的這串砗磲佛珠,這東西很漂亮,在她手上更美,雖然不是多麽貴重,但既然大師說了能庇佑,那便聊勝于無。陸廷鎮不信這些,這串佛珠戴她手腕上,竟有些安心。
大約是他做生意久了,潛意識中也開始喜好吉利。
章之微最近又乖又聽話體貼,雖偶爾與他鬥嘴置氣,卻也不會鬧得太狠。等她氣消了,或者陸廷鎮伏低做小哄幾句,仍舊乖乖過來向他道歉,與他床帏厮混。曾有人調侃陸廷鎮,這是從小養的寶貝,将來是要自己用的?先前陸廷鎮聽這渾話,全都教訓回去。他又不是那等色令智昏者,怎會對晚輩下手。
如今,陸廷鎮倒不能反駁,他的确喜愛章之微,無一處不令他滿意。驕縱也好,任性也罷,在他眼中都是可愛。
于是事情就這樣定下,陸廷鎮允許章之微去馬來亞大學讀書。那邊七月份就要開學,開學在即,分離也在即,陸廷鎮幹脆和章之微所在的學校談了談,親自接她回來,讓她在家好好休息,準備異國他鄉的第一次留學。
即使港城離馬來西亞已經算近,陸廷鎮也不放心她一人過去。花玉瓊勢必要跟随她,吉隆坡華人雖多,還是不如自己人更貼心方便。只花玉瓊一人也不夠,陸廷鎮又從心腹中選兩個得力人選,又挑出兩個身手敏捷的下屬,四個人,輪流值班,每兩人在章之微那邊住一個月,回來彙報近況。
花玉瓊羨慕極了,低頭為章之微疊好衣服,說:“陸先生真寵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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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之微低頭:“什麽叫寵,監視還差不多。”
花玉瓊笑:“怎麽會這樣想?陸先生找這麽多人陪您,是擔心您安危呢。”
“以前我也這樣想,”章之微看到花玉瓊裙帶松了,拆開,順手幫她打個漂亮的蝴蝶結,這還是養母教她的,很漂亮特殊的一種打結方式,“你知道嗎?陸太太養了一只狗,太太很喜歡它。每次那只狗出去接受訓練,陸先生都會讓很多人陪狗去。”
花玉瓊驚訝:“你怎麽能将自己和這些小玩意比較?”
“其實也沒什麽區別,”章之微說,“情人,和讨主人喜歡的小貓小狗有什麽區別呢?他們瞧着貓好看,就讓貓貓生一窩——情人也一樣,他們高興,就好像連生孩子也成了恩賜,世界上哪裏有這樣的道理,我傷害自己身體,反倒成了他開恩。”
花玉瓊按着太陽穴:“我有些聽不懂。”
“沒事,”章之微笑,“心情不太好,所以說得多了些,對不起。”
她的确心情不太好。
在她的預想中,陸廷鎮頂多派一或兩個人跟着她,沒想到是四人,還是輪班制。名義上的照顧和保護,實際上,等章之微到了那邊,一舉一動都會被陸廷鎮知曉……她早知對方不會放松警惕,可人數這樣多,她和夏誠明的規劃也将更難……
算了。
章之微無聲對自己說,車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看一步,越是步步謀劃,越容易全盤皆輸。
在這樣的等待中,章之微迎來開學前的假期。許多人在這個階段都要盡興地玩,絕不肯固定一個男友或女友,每天檔期排得滿滿當當,早餐都要換不同樣的人請。太陽好時,約着一同去沖浪,或浮潛,或乘船出海,年輕人有着細膩如玉的肌膚,結實漂亮的大腿,眼睛明亮,膚色泛着晶瑩,就算簡單穿一件運動衣也惹人矚目,笑一笑就能惹男生意亂情迷,努努嘴就能讓他們肝腦塗地決心赴死。
這些熱鬧和章之微無關,她沒有在一天內換七、八件衣服的煩惱,更沒有同時和四五個男生約會的困擾。她身上打下陸廷鎮的标記,以前這标記在心髒中,現在在腿間或唇上,章之微怎麽能和男生約會呢?但凡多看她一眼的男生,都會收到不同程度的警告。
他和那些空有青春而無大腦的男生不同,他想揿死章之微,決計不會比揿一只螞蟻更困難。港城,澳門,只要陸廷鎮在,她就跑不出這地界,哪怕是去遙遙隔海的吉隆坡,章之微身邊也有他的眼線。
大約是章之微表現得太好,陸廷鎮竟主動提出,要帶她去見一見烏雞。
烏雞仍舊在澳門,陸廷鎮購置一套漂亮的房子,有充沛的陽光,房間中仍舊養着植物,烏雞和老四都住在這裏,看上去精神還算不錯,不過烏雞臉上多一道疤痕,從鼻梁上橫過去,瞧着有些猙獰——老四解釋,說還是逃脫那晚,烏雞掙紮中不小心被石頭劃破的。
是真是假,章之微已經不能分辨。
她沒有通天的本領,不能叫陸廷鎮改變主意,現在烏雞四肢健全,十根手指十根腳趾都尚在,完好無缺,已屬幸事。
或許,真要她此刻懷孕,才能讓陸廷鎮将烏雞調回照顧她。
當然是傻話。
章之微不能懷孕,她自身難保,怎麽可能再身負另一條生命。
不知為何,大約是她跑過一次,讓陸廷鎮産生奇怪念頭。在此之前,陸廷鎮從未提過孩子的話題,只說她還要讀書工作,不要為孩子所累;但近些時日,陸廷鎮愛上撫摸她小腹,常說要孕育孩子類的胡話。他喜歡将種子塗抹在她身上,甚至咨詢過醫生,是否有不損害健康的、男性服用的避,孕藥物,最終得到遺憾的答案。
他喜歡讓章之微留有氣味,想要用種子在她身上做标記。
簡直像是求偶期的狼,或者其他的野獸,要用這種原始方法來宣告主權。
天氣已然升溫,攝氏三十五度,章之微仍舊穿着絲襪,套裝裙,妝容精致。手袋、鞋子、項鏈……全是陸廷鎮選擇,她簡直像對方精心裝扮的大號玩偶。
以前章之微都要嫌棄熱和麻煩,白T恤加長褲涼鞋就能出街,陸廷鎮也不惱。現在她默默按照對方意願裝束,烏雞看着她,只無聲嘆氣。
再度陪陸廷鎮出席他的交際應酬,旁人誇贊章之微的話就從“活潑聰慧”變成“沉穩有度”。陸廷鎮沒有對這個評價表現出什麽不同,他微笑着接受那些人誇獎,摟着章之微的腰——以往都是搭在她肩膀上。這種微妙的姿勢變化讓寒暄的人微怔,繼而笑着将話題繼續往下。
一場應酬結束後,再無人提要為陸廷鎮那位養侄女擇偶的事情,什麽做陸廷鎮的“侄子”這類玩笑,也大大減少。
章之微沒什麽反應,她先前只期望陸廷鎮承認她的位置,給予她所謂的“身份”。現在忽然發現,陸廷鎮說得果然不錯,做他的侄女,要比做他的女友要好很多。
尤其她身份如此尴尬,注定難做陸太。
還不到一年,章之微回望過去一年,好似看被茶水潑濕的一張紙,斑斑茶痕,熱氣消散,也被太陽曬淡了。在澳門時,她終于再度和夏誠明有了交流機會。
夏誠明給了她時間,讓她乘坐那個時間的航班,到吉隆坡。夜長夢多,倘若等陸廷鎮指派出去的四個人對整個城市熟悉,了如指掌後,章之微将更難逃脫。
夏誠明要的就是對方人生地不熟,舉步維艱,才方便偷梁換柱,助她金蟬脫殼,遠走高飛。
夏誠明給章之微安排的假死計劃,主戰場就在吉隆坡的機場;他囑托章之微,讓她一下飛機,就找借口去衛生間。
他已經買通清潔工,會讓他的手下裝扮成清潔工的模樣,先推着清掃的車子進去,運一副和章之微身材相仿、毀掉臉部的屍體進去,再将章之微悄悄運出。夏誠明已經安排好地方,讓章之微在那邊躲上三個月,觀察事态,倘若陸廷鎮未起疑心,他再動用人脈給章之微弄一個假身份,送她重新讀書。
章之微父母在馬來西亞生活過,夏誠明也打算讓她繼續住在吉隆坡。這邊華人多,大多是中國內陸南方沿海的移民,講粵語、閩南語的人也多,章之微英語也不錯,在這邊生活沒有絲毫問題。
一切都按照原計劃發展。
章之微撒了幾次嬌,陸廷鎮就同意給她訂那日的機票。現在的陸廷鎮對她簡直有求必應,章之微卻不覺高興,她只慶幸自己在跌入溫柔陷阱前早早定下離開的決心,否則,曠日持久,繼續向下,她必定泥足深陷,心甘情願做他情人,為他生孩子,做他金絲雀。
章之微最難抵抗是溫柔,如今只靠理智來提醒自己,她絕不想過那種生活,絕不願做可憐的二房太太。
登機前晚,章之微和陸廷鎮抵死相融,她自己腦袋缺氧發昏,好像入的是她腦子,連帶着靈魂也被攪碎打翻,抛到充滿細微電流的雲朵之上,和閃電一同墜落深空。
離開的行李箱是陸廷鎮親自收拾的,章之微只做做樣子,表現出一些好奇。這箱子注定不會再被她打開,她會成為吉隆坡機場衛生間一具慘死在歹徒刀下的屍體,成為陸老板故去的養孫女,成為陸廷鎮那福薄的情人,成為一時間人們口中的離奇死亡事件,然後随着時間漸漸淡開。
她只是一個偶爾得了幾分運氣的苦命人而已。
僅此而已。
章之微慢吞吞吃早餐,上車,前往機場,陸廷鎮就坐在她旁邊,為她拎行李,一路上細細叮囑,交代遠行的侄女、情人,他現在真像一個溫柔的長輩,也像一個體貼的丈夫,章之微垂下眼睛,一邊聽,一邊悄悄掉淚。
她只是控制不住淚腺,抱歉,她并不想哭,只是有些莫名難過。
陸廷鎮嘆氣,他用紙巾擦拭着章之微臉頰上的眼淚,和她一塊兒進機場,陪她一同去值機——
章之微終于察覺到不對,她停下腳步:“陸叔叔,送到這裏就可以了,我自己過去。”
她看到陸廷鎮笑了。
那笑容仿佛在看一個做蠢事的傻孩子,寬容又憐憫。
陸廷鎮扶住她的腰,收緊,握住,如握住一枝玫瑰:“之微,我買了兩張機票。”
“我和你一同去吉隆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