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1章

林心輕輕推開理發店的門,環顧裏面的布置,是一個看似普通平常的理發店。

“小姐,我們要打烊了。”小妹跑上來說,滿臉帶笑。

“有電話嗎?我想借用一下,麻煩了!”林心問。

小妹遲疑時,從裏間走出一個中年男子,一邊垂頭剔牙,一邊拉着長腔,問:“誰呀?今天關門了!明天再來。”

這可不是一個真正老板的待客之道。林心暗想。

那中年男子擡起了頭,正好與林心的目光相遇。

兩人有片刻的狐疑,繼而又同時吃了一驚,大眼瞪着小眼,誰也吐不出一個字來。

林心最先回神,道:“麻煩,借用您的電話。”

“在裏面。”那中年男子還恍惚着。

林心走進裏間。電話就擺放在靠窗的一張桌子上。她疾步上前,一下子按在了話筒上,卻沒有立刻擡抓來。

“打烊了,你回去吧!”外間,那中年男子不耐煩地催促小妹。小妹咕嚕幾句,就走了。接着中年男子推開了房門,再次打量背對門口站立的林心,語氣親熱地問:“好久不見啊!”

林心拾起了話筒,冷漠地道:“我可以一個人打這個電話嗎?”

中年男子悻悻地道:“既然是老同學,一個電話算什麽?您請便。”說着,關上了房門。

林心冷冷瞥一眼關閉的房門。她敢打賭:那人一定将耳朵豎起,緊緊貼在門上。

曼莎一接起電話,林心就不給她先張口說話的機會,迅速地說:“親愛的,我正找你呢!你方才怎麽不接我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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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的曼莎立即會意,忙不做聲了。

“你家人都在嗎?”林心問。

“他出差了。”曼莎回答,“剛剛走。”

“去那兒呀!那裏好玩嗎?不如我們全家去北投的溫泉吧。”林心閑聊似地說。

“他似乎說了一個金門。”曼莎說,“走地很急,應該是突發狀況。”頓一下,她又壓低聲音,耳語道,“你在哪裏?我好擔心。”

“ok!”林心笑說,挂斷了電話。

林心打開裏間的房門,中年男子頗慌張地跳開。林心冷笑一下。

“你怎麽來這兒?”中年男子好奇地問。

林心笑一下,說:“這裏不是機場嗎?我來接機。”

中年男子懷疑地端量她,贊嘆地道:“你可真是一點兒也沒變。還是這麽年輕、漂亮!”

“你的頭發倒是多了!”林心譏諷。

中年男子摸摸他的假發,假笑兩下,緊張地問:“你結婚了?他是誰?”

“你想讓他殺了你嗎?”林心笑着問。

中年男子臉色遽然變暗,雙目射出兇光。

林心卻視而不見,從他身邊從容走過,推開店門,大步走出去。

阮成焦躁,在車裏坐不住,就跑到車外抽煙。當看到林心走來時,他急忙迎上去,說:”我們還是趕快去醫院吧!方才我看到吳長官的座車和救護車過去了。”

林心點頭。回首望了一眼那個店面。黑暗的窗子裏,隐約有個影子面向這輛車。忽然,心生一計,做一個厭惡的表情,說:“這理發店好讨厭。”

阮成忙問:“怎麽,他不讓打電話?其實,我應該随您進去的。”使用這些聯絡點是需要對暗語的。

“是啊!”林心故意會錯他的意思,說,“他看我一個獨身女人進去借電話。……這種男人……”

阮成大驚失色,驚呼道:“他,他騷擾您?”見林心不語,他大怒,罵道,“這混蛋,不要命了。連老板的……,連您……”他氣地說不出一個整句。

“這世界上,總有人膽大妄為。”林心緩慢地說。

突然阮成拔腿就要沖向理發店。林心急忙用力拽住他,道:“不要和這種小人一般見識。我們還有正事要辦。”

阮成狠狠地道:“他跑不了,早晚會收拾他。”

林心道:“我們走吧!”她只需讓阮成知道,就不必讓阮成惹上麻煩了!

阮成有氣無處發,車子開得更兇猛,在車河裏瘋狂飛奔。

林心卻已非常鎮靜地思考:金門出了事?所以楚雲行去了!段文津踩了地雷。前後相隔如此之近?是巧合?兩者會有關聯嗎?老板最近想要見我,所為何事?

楊立仁啊!就算你是一個大大的忠臣,也不可以握權太久!權力太多,難免會成為別人的眼中釘。

手術室外,吳融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不停地來回踱步。

他不是傻瓜。在看到段淩、聽到楊立仁那些話後,他大約已經明白這個段文津的身份了!他本來可以借此在楊立仁面前,好好表現一下,以報答知遇之恩及獲得楊立仁的贊賞;豈料竟然帶回來一個重傷員?

“吳長官!”阮成跑進來。

吳融正要說話,忽然見林心随後而來,卻不見楊立仁。

看出吳融的吃驚,林心解釋道:“楊将軍讓我代他來處理這件事。”

吳融又詫異又不滿。這畢竟關系到自己兒子的生死,楊立仁竟然只讓他的相好過來?這也太冷酷無情了。不由得讓他心底沉一下,想起立青的話:楊立仁連親爹都可以賣!

林心馬上領會到吳融情緒的微妙,于是忙降低姿态,問:“吳長官,不知文津的情況怎麽樣了?我們擔心淩姐太激動,所以暫且還沒有通知她。需要她過來嗎?”

吳融搖頭,對着阮成說:“我會親自打電話給楊教官,彙報情況。這裏由我全權負責,其餘人就不必摻和了。”

阮成頗尴尬地看一眼林心。

林心面色倒平和,說:“有勞您了。”

吳融不搭理她。他堂堂一個國軍一級中将,何須對一個女人俯首?

醫院的小花園裏,林心坐在休息長椅上,仰望着夏夜的星辰。

吳融輕蔑的态度深深地刺激了她,讓她難以平靜。盡管之前去吳家工作,吳融也是高高在上,但那種态度和這個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語。她的心一陣陣抽搐:其實她和淩姐有什麽不同?她們都是為了生活而苦苦掙紮的女人!這是個男人的世界,女人不過是點綴、是附屬、是犧牲品!

啊!她長長嘆息:她早已丢失了尊嚴,并棄之如敝屣,卻誤以為一直保有它,這是多麽可笑的一件事情。

她看看手裏才從小賣店買來的香煙,轉身将其扔進垃圾桶。今天的她還不至于如此脆弱!僅僅一張男人的冷臉,就要哭泣!她需要的是保持冷靜和理智。

幽靜的密室內,除去電報的滴滴答答聲,沒有其他一點雜亂的聲響,兩個發報員、一個抄報員,都埋首各自的工作。一盞明亮的吊燈照亮這個大辦公桌。

楊立仁則坐在牆角幽暗的陰影裏,沉思着。

“老板,這是海軍海葵的回電。”抄報員将一份電報交給他。

立仁快速浏覽一遍,雙手竟哆嗦兩下。

抄報員又将另一份電報交來,道:“這是金門老三的回電。”

立仁擡手接過來,認真而仔細地研讀着。不覺間,左手攥起了拳頭,右手緊緊握着電報,眼珠子瞪大,仔細察看着電報上的每一個字,有許久的沉默。

他們終于要向他動手了!孰料竟然是用此等下三爛的手段!若非林心的提醒,他險些被套了進去。好啊!想要玩,我就陪你們玩到底!

立仁獨坐在卧室,沒有開燈,黑暗使他的思維更清晰。

“鈴鈴!”床頭的電話響起來。

立仁迅速抓過電話,問:“林心,你在哪裏?馬上給我回來。”

吳融盡力克制住不悅的情緒,說:“教官,我是吳融!”

立仁尴尬,讪讪道:“啊,吳融!”

“教官!”吳融轉入正題,“手術已經開始。醫生的初步判斷還是比較樂觀。我已從三軍醫院調來專家,他們将馬上進行一個聯合會診。請您放心,所有醫生都将是他們領域的專家,保證手術達到最佳效果!”

“好的。”立仁平淡地說。

吳融愣一下。這樣平靜?這哪裏像是一個父親?立青說他哥哥寡情,真是一點也不假!

“林老師呢?”立仁問。

吳融盡量掩飾不悅,答:“她出去了。”

“去哪兒了?”立仁追問。

吳融答不出。

“她回來,你讓她馬上給我一個電話!”立仁命令。

“是!”吳融軍事化的回答,心裏卻五味雜陳。人人都說:英雄難過美人關。這句話可真的一點也不假。他不禁開始在腦海裏過濾起他太太講過的關于這位林老師的一切信息。

林心抖擻精神,迅速返回急診室。吳融和阮成都不在,但是吳融的副官坐在休息椅上,正閉目養神;看到林心走過來,他忙站起身。那天他也進了山上別墅,見過林心。

林心去護士站要來一杯水,端給那個副官,讨好道:“忙了一整天,累壞了!”

有些受寵若驚,副官忙雙手接過水,道:“倒不累,就緊張;這一趟飛機,就怕有個閃失。”

“怎麽會踩到地雷呢?”林心閑聊似地問,“我記得淩姐說文津是炮兵。難道炮兵也要布雷?我對軍事不懂,但這也不合常理。”

副官嘆息一聲,低語道:“事情好麻煩的!要不是我們吳長官,誰也別想把他從金門帶出來!那邊的醫院,根本就想撒手不管,等着他們死掉。”

“他們?”林心心驚,“踩雷的士兵還很多?”

“一個連。”副官答,猶豫一下,覺得林心是自己人,又道,“除去連長,都進去了。”

進去?林心捉摸這個詞語,而且竟有一個連的士兵同時出意外,也太奇怪了!

“幸虧我們長官去的及時。”那副官又說。

“也虧得你們長官官大。”林心恭維,“如果普通百姓,也只能望洋興嘆了。”

“這事也巧了,若非遇着薛長官,他是我們長官的軍中舊友,這事也還得費一番周折。”那副官說,“以前遇到這種事,他們駐軍是絕不會輕易放人的,至少得需要國防部俞部長的批條。要等着拿到條子,人也就完了。”

林心暗心驚:這事還不是一般的大!老俞絕不敢自己擅自做主,最後還是要小蔣的許可。此事必然大有蹊跷!

吳融返回,見到他的副官正和林心竊竊私語,更加不快,冷聲道:“賈副官,去弄點兒吃的。”

賈副官見長官冷着臉,不敢多問,快速跑出去。

林心也起身,再去護士站要來一杯水,端給吳融。

吳融沒接水,也不看她,冷冷地說:“林小姐,您來這兒,就要照顧病人。我想,您要有個心理準備。他傷地可不輕,護理起來一定很麻煩,也辛苦。”

“您是想讓我回去?”林心問。

吳融不答。

“吳長官。”林心平靜地道,“我和淩姐,不但是老鄉,還是多年的老鄰居,彼此都熟悉。”

吳融哼了兩聲。

“想不到她深藏不露,竟然還有您這樣的大靠山。我真是有眼不識泰山!”林心故作慨嘆,“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鬥量!”她轉而看向吳融,笑着說,“這一回,要不是您全力幫忙,文津可怎麽辦?”

她說話的語氣使吳融皺眉。她到底想要說什麽?肯定不是善意。

“您放心,經過這一次劫難,文津一定會吸取教訓,靠着您這棵大山,以後青雲直上,光宗耀祖。淩姐呢?也算苦盡甘來,老來有依靠。”

“你這是什麽意思?”吳融拉長臉,喝問。

林心笑:“您說呢?”

吳融皺緊眉頭,道:“我不喜歡拐彎抹角。你有什麽就說什麽。”

林心依然笑着,道:“我很好奇:您為何如此熱忱而積極地營救一個普通士兵呢?究竟因為他的母親,還是他?”

“你!”吳融怒目噴火,“你不要胡說八道!”用最後的理智壓住将要高揚的聲調,道,“我這是為楊教官辦事!”

“辦什麽事?”林心笑問,“我就在他身邊,卻沒聽說啊!”

“他怎麽會和你說這個?”吳融怒道,“我這是去救他的兒子。”一時情急,他脫口說出來。

林心故意做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道:“喔!原來是這個!但是為什麽親生父親不來,你這個外人卻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

吳融一下子跳起來,指着林心。面前的這張臉龐,很美,也很毒,很危險!“你最好不要信口雌黃!我可以一槍蹦了你。”

林心輕笑,說:“你都想要殺人滅口了!”

吳融錯愕。

“不必激動!”林心安撫他,“你大約不知道,我和淩姐有金蘭之約:我絕不會壞了她的事。”

“你!”吳融有口難辯一般,瞪視着林心。憑着他吳融,豈可受制于這樣一個女人?他迫使自己冷靜下來,放慢語速,嘲諷道:“你慌了?怕有人母憑子貴,奪了你的位置?所以就開始亂咬?”

林心不為所動地笑。

“我告訴你。”吳融用力說,“在東北,段淩只跟着楊教官。這是有人證的。”

“是啊,那些人證不是被共黨俘虜,就是做了陰間的鬼。”林心嘲諷。

吳融再次愣住,憤然道:“我會找到其他的人證。”

林心閑散的目光突然聚集,鋒利地盯着吳融,問:“在臺灣,還有其他人知道淩姐和楊将軍的事。”

“當然!”吳融叫,“就算共黨将東北圍了個死,我們還是從葫蘆島,由海路突圍出一部分人馬。”

“你們可真算是男子漢大丈夫啊!”林心諷刺,“戰士軍前半死生,美人帳下猶歌舞!你們豈能不敗?”

吳融呆住。他沒有想到林心會說出如此深切地話來。忽然之間,他的嚣張氣焰消失了,像是爬過去一個山頭,渾身乏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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