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更】
夜已深, 街邊的商鋪大都關了門，只有稀稀拉拉的幾處霓虹還在閃爍。
深秋的風透着涼意，穿街過巷。
唐睢一邊避開謝司旻後背的傷口扶着謝司旻, 一邊焦灼地四處張望。
“上次離小區最近的小診所, 會不會關門了？要是關門了, 附近還有診所嗎？我們要不要直接去市醫院。可那離這裏太遠了……”
謝司旻跟着唐睢往診所走, 從始至終，他的目光都落在少年滿是擔憂的側臉上。
“放心，劉嬸關門都比較晚。而且, 我家裏也有醫藥箱用來簡單處理傷口。”謝司旻溫聲安撫着唐睢。
唐睢這才安心了些。
好不容易快将謝司旻扶到上次的診所, 還沒走近，唐睢就聽到那個劉嬸讓人印象深刻的笑聲傳了過來。
唐睢松了口氣, 把謝司旻扶到門前。
隔着玻璃門, 能看到診所裏面這個點沒什麽人了，白熾燈燈光調得很暗，劉嬸坐在藥櫃旁追劇, 正樂得花枝亂顫, 眼鏡片上映着電視劇變幻的彩影。
看到唐睢把謝司旻扶進門之後，她把劇點了暫停。
“倆帥哥又來了？”劉嬸先是笑了下，很快在看清兩人進門後的樣子時面色凝重了些，“吆, 怎麽回事啊？傷成這樣了。”
謝司旻身上穿的是黑色的套頭衛衣, 從正面看還不怎麽明顯, 只有領口處洇出一點血漬, 但唐睢穿的白色衛衣, 上面蹭到的血跡就很明顯。
唐睢扶着謝司旻，低聲解釋：“我下樓梯時候沒注意摔了, 他為了護住我才……”
劉嬸是個心細的，這次倒也沒再多說什麽注意不注意的話讓唐睢心裏更內疚，只是看了眼謝司旻，感嘆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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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夠深的啊？我還真沒見謝大帥哥對自己妹妹以外的人這麽上心過。”
唐睢聽着劉嬸的話，垂下眼睫。
謝司旻怎麽就能那麽傻呢？
在那種情況下，居然本能就把他抱進懷裏護住了他。
還好謝司旻當時用了巧勁，只傷到右邊肩膀。
如果是撞到頭部，真不知道後果得多嚴重。
唐睢把謝司旻扶着，讓他在那張長椅上坐下，方便劉嬸給他檢查傷勢。
劉嬸調亮了燈，推着眼鏡往謝司旻背後看了會兒，“這得把上衣撩起來，不然其他地方蹭到的傷看不見。”
唐睢聽了，看着謝司旻微怔了下。
謝司旻聽完劉嬸的話，看着一旁還有些呆愣的唐睢，微勾起唇，溫聲說：“你要是覺得不自在了，可以去外面等着。”
“說什麽呢？”唐睢啧了聲，故作無所謂地低聲回，“你身上我還哪兒沒看過？你別動，我幫你。”
唐睢說着，揪住了謝司旻的套頭衛衣下擺，就幫謝司旻把上衣撩了起來。
為了防止因為衣料摩擦再弄疼謝司旻，他只能盯着謝司旻小心翼翼地慢慢幫他脫，目光剛掃到謝司旻的一截腰腹，唐睢的臉就燙了起來，盡力讓自己淡定。
他以前看過謝司旻更多赤條條的樣子，可就沒哪一次像現在這麽窘迫過。
也許是因為，他已經明白了男生和男生之間的更多可能，也能讀懂謝司旻望着他時的眼神了……
“怎麽回事啊帥哥？幫好哥們脫個衣服這麽害羞？”劉嬸看着唐睢漲紅的臉頰打趣，“哎吆，這小臉蛋紅的，小新娘要洞房了似的。”
“嬸，您說什麽呢？”唐睢沒想到劉嬸會開這樣的玩笑，臉瞬間漲得更紅。
謝司旻瞥了眼唐睢幫自己撩着衣服臉頰漲紅的樣子，暗暗揚了下唇角。
明明平時那麽陽光開朗随性灑脫的一個人。
為了防止唐睢太緊張，謝司旻還是對劉嬸說：“嬸，您別逗他了。他臉皮太薄，不經逗。”
劉嬸笑了笑，“行行，嬸剛過了點，不亂開玩笑了。剛好追的劇新娘新郎要入洞房就随口打了個比喻。”
唐睢這才放松了些，紅着臉站正，攥着謝司旻衣服捋到肩膀上方方便劉嬸看傷。
劉嬸在一旁用稀釋酒精幫謝司旻清理着傷口上的血污，檢查着他的傷勢。
唐睢幫謝司旻捋着衣服時也看到了。
謝司旻原本健美無暇的肩背擦傷了大片，除了肩膀那處看得到的比較嚴重的傷，後背也傷了不少地方。
殷紅的流膿的傷口在冷白的皮膚映襯下更顯得觸目驚心。
唐睢心裏一陣揪心的自責，那片老小區的樓梯年久失修，臺階邊沿處坑坑窪窪，也難怪謝司旻會傷成這樣。
他為什麽當時就那麽心不在焉呢？害得謝司旻為了他傷成這樣。
劉嬸清理傷口時，謝司旻始終神色淡然，沒什麽反應，但唐睢能注意到謝司旻的身體在生理性地微微繃緊，脖頸浮着一點細密的冷汗。
在謝司旻傷的最重的地方被清理到時，唐睢禁不住小聲對劉嬸說：“嬸，您輕點！”
劉嬸看了眼唐睢，忍不住又笑了起來：“我看像你這樣對他這麽上心的也沒幾個了。”
唐睢被說得突然莫名有點心亂， “您，您又跟我開玩笑。”
“哎吆。”劉嬸看着唐睢樂得不行，對謝司旻說，“謝大帥哥，你看這還能怪人逗他嗎？嬸在這兒接診這麽多年，就沒見過臉皮這麽薄的。你從哪兒認識的這麽可愛的小弟弟。”
謝司旻看了眼唐睢，也笑了。
劉嬸又讓謝司旻試着活動了下胳膊，繼續幫他檢查。
“後背還好，都是皮肉傷，就是右臂有輕微的骨折，這幾天得注意，別沾水，少動胳膊，尤其要避免患肢負重活動啊。”
劉嬸說着，又正色了點，低聲叮囑謝司旻，“最近你少忙一點，你帶着你妹确實不容易，但偶爾也得給自己休息休息。”
唐睢在一旁默默聽着劉嬸的話。
雖然謝司旻的傷勢比他想象的要好一些，他還是聽得攥緊了手裏的衣服，自責地看向謝司旻。
謝司旻不像他和顧北傲那些人成天除了讀書也不用做什麽，平時就忙得不行，回家之後還要照顧妹妹衣食起居，帶着這些傷得多不方便？
謝司旻大概是察覺到了唐睢的異樣，淺聲回劉嬸，“嬸，我沒事。”
劉嬸啧了聲，還想多說，注意到了唐睢的表情，把話頭咽下了。
劉嬸幫謝司旻包紮完後，唐睢幫着謝司旻把衣服放下，和他一起出了門。
謝司旻出了診所，看着黑壓壓的天和幾乎快空無一人的街道，對唐睢說：“時候不早了，你讓司機來這裏接你吧？”
沒聽到回應，他看向唐睢，見少年還在一旁盯着他的傷，完全沒注意他說什麽。
謝司旻心中一陣柔軟，想擡手摸摸唐睢的頭，最終顧及兩人現在的關系忍住了，只是壓了壓他的鴨舌帽，讓他不再盯着自己的傷口看，輕笑着低聲哄：“好了，都包紮完了，沒事了。你該回去了。”
“我不走。”唐睢把鴨舌帽帽檐直接轉到了腦門後面，繼續凝着眉盯着他傷處看，“你都這樣了，讓我怎麽回去啊？”
謝司旻看着杵在他身邊的唐睢，頓了頓。
不知是因為想讓眼前這個人快點回去，還是純粹因為想起上次唐睢留在他家裏過夜，一邊撩他一邊還渾然不覺的樣子實在忍不住有些想逗他。
謝司旻湊近唐睢，語氣暧昧不明地問：“那，難道你要，像上次那樣留在我家裏？”
【二更】
唐睢和謝司旻對視着。
那雙淡色雙眸此刻溫柔至極，卻也正透着一丁點兒的戲谑。
唐睢想起曾經在謝司旻家裏過夜的時候，又是對着只圍着一條浴巾的謝司旻大咧咧聊天，又是和人家一起睡，囧得不行。
唐睢想質問謝司旻當時幹嘛由着他來，後來想想那些謝司旻企圖回避又被他纏上的細節，說不出話來了，紅着臉低下頭，恨不得刨個地洞鑽。
謝司旻看着唐睢那副面紅耳赤的可愛模樣，不由湊得更近了些。
“現在還不回去嗎？”
謝司旻的鼻梁很高，這麽一低下頭，鼻尖幾乎要蹭到他鼻梁上。
唐睢想起謝司旻之前摟着他想要吻他的樣子，突然有些緊張，向後縮着腦袋稍微躲了躲，說不出話來了。
謝司旻看着少年因為緊張避開他的樣子，和白裏透紅的臉頰耳廓，也拉遠了些距離，溫聲告別:“好了，你真的該回去了，我也要回家了。”
唐睢看着謝司旻，想到他那些為自己留下的傷，還有需要照顧的謝花花，到底是不忍心謝司旻就這樣回去：“我，我不走。我又不是沒留在你家過，再去那裏呆呆，怎麽了？”
謝司旻微有些愕然，沒想到唐睢都被他逗成這樣了，還堅持要留下。
唐睢鼓足勇氣，堅定地看着謝司旻，“我不僅要留下來，我這幾天還都要留你那兒。謝司旻，你是為了我才傷成這樣，我不能回去！”
謝司旻深吸了口氣，他雖然很想追求這個人，但是也沒想用這種方式。
這人是在考驗他的自制力嗎？
“我真沒事。你該早點回去休息了。”
“不行，我不能回去。”唐睢生怕謝司旻說完走人，一着急直接揪住了他衣角，“謝司旻，你就讓我跟你一起回家好不好？”
謝司旻看着小尾巴一樣纏着自己的唐睢，忍俊不禁：“你就這麽擔心我，離不開我？”
唐睢語塞了下，但也沒心思和他多說那些了，只是道:“你，你還有心情逗我。你傷成這樣，回去要怎麽辦啊？”
“這傷只是看着嚴重，劉嬸已經說沒什麽大事了。”
“那，你還有很多事要忙啊，你還要照顧花花。”
“我照顧得來。”謝司旻淡淡說。
“你照顧什麽照顧得來？謝司旻你是機器人嗎？你不會難受的嗎？當初我發燒那會兒你照顧我照顧得那麽好，輪到自己你怎麽就這麽不當回事呢！”
唐睢越說越內疚，越說越激動。
想着謝司旻在他發燒時溫柔照顧他的樣子，還有他從樓梯上摔下去時死死護住他的樣子，他的一雙眼逐漸蓄滿內疚疼惜，眼尾都有些泛紅了。
謝司旻望着唐睢，頓了頓，他知道唐睢一向心軟會關心別人，卻也沒有想到唐睢會這麽為他難受。
唐睢注意到自己激動了，又語氣放柔了些，“謝司旻，你畢竟是因為我才受傷的，這幾天，就讓我照顧你和花花，行嗎？不然我真的過意不去。”
謝司旻靜靜看了唐睢一會兒，情不自禁地說：“小睢。”
“嗯？”唐睢擡眸望向他。
謝司旻的眼中滿是深沉的濃烈的情愫，看得唐睢微怔。
你這麽可愛，這麽關心我，真的會讓我多想，讓我忍不住對你得寸進尺的……
謝司旻很想這麽說，卻也不忍心讓這個本就已經心情很低落的人再緊張。
謝司旻最終寵溺地笑嘆了下，對他輕聲說：“好了，跟我回家吧。”
唐睢愣了愣，沒想到謝司旻真的同意了，這才神色稍霁，安心了些，跟上了謝司旻。
回去的路上，謝司旻提醒唐睢：“一會兒，你要記得跟你表哥說一聲。”
“嗯。”唐睢好不容易才說服謝司旻讓自己留下來，立即乖乖應着拿出手機，“我現在就打電話給他說。”
唐睢撥着顧北傲號碼時，才意識到他和謝司旻在顧北傲眼中的關系今非昔比，再和顧北傲說他在謝司旻這兒留宿不回去還不知得讓那人怎麽誤會。
他僵了僵，已經想要挂斷晚點再找個謝司旻不在身邊的時機給顧北傲打過去了，顧北傲卻很快地接了電話。
“小睢，怎麽了？”
唐睢只好硬着頭皮回：“表哥，我今晚不回去了。”
“啊？”顧北傲沉默了半晌，“小睢，你怎麽突然就，就要留他那裏了？這，這是不是有點早了啊？咳，算了，你記得備好安全措施啊！”
“什麽安……”唐睢一激動差點把那些字眼說出來，幸好顧及謝司旻在旁邊及時壓下了。
可謝司旻那麽聰明估計也能猜出個大概了。
唐睢窘得抓狂，撓了撓自己的頭發給顧北傲解釋：“表哥你又在想什麽呢？我樓梯上摔了下，謝司旻為了保護我受傷了，我想留下來照顧他而已。”
“這樣啊。”顧北傲感慨，“謝司旻那小子對你還真不賴啊！”
唐睢聽着顧北傲的話，心裏也有些動容。
下一刻，他卻聽顧北傲又說:“啧啧，不枉小睢你這麽喜歡他，要不小睢你真就以身相許得了。”
“……你在亂講什麽？我挂了。”
唐睢不等顧北傲再回，就直接挂斷電話，把手機塞回了兜裏。
唐睢本來大晚上去謝司旻家裏留宿就挺有壓力，被顧北傲這麽一通攪和腦子裏更亂了。
跟着謝司旻回到家時，謝花花已經睡了，客廳裏燈光昏暗，四下靜谧無聲。
唐睢只覺得氣氛變得暧昧得不行，腦子裏也更加混沌了。
唐睢盡力讓自己抛卻雜念，對謝司旻說：“還好花花睡了，不然看你傷成這樣，還不知道得多難受。”
謝司旻看了眼謝花花的房間，不置可否。
唐睢又問謝司旻：“明天你打算怎麽和花花解釋你的傷啊？”
“這傷不算重，也沒傷在臉上，我盡量不讓她看出來就可以了。”
唐睢想到謝司旻以前都是這樣過來的，眸色微黯。
他突然慶幸，還好有自己在這個人的身邊。
唐睢問謝司旻：“你感覺好點了嗎？”
謝司旻輕聲應:“好多了。”
唐睢卻低下頭，嘆：“才這麽點時間，怎麽可能好。”
謝司旻看向唐睢，還想安慰唐睢，唐睢卻已經振作起來，認真地對謝司旻說:“謝司旻，我一定會照顧好你的！”
“你別以為我什麽都不會。雖然技術可能不如你，其實我也會包紮傷口的，我還會簡單做一些粥之類。”唐睢對着謝司旻信誓旦旦，“謝司旻，你這幾天就乖乖休息，等着傷快點好起來！”
謝司旻溫柔看着眼前的少年，雖然沒打算真讓這人照顧，但為了讓這個人放心，還是輕輕“嗯”了聲。
“那接下來……”唐睢看了看謝司旻身上破了的黑色套頭衛衣，又看了看自己染着血跡的白色衛衣，“咱們得去把衣服換下來，順便洗個澡。”
唐睢越說到後面越尴尬，沒想到一上來就是地獄級難度。
他清了清嗓子，盡力讓自己看起來自然，“我先幫你。”
唐睢把謝司旻扶進浴室，氣氛瞬時暧昧到了極點。
唐睢反複在心裏給自己打氣讓自己鎮定，幫謝司旻脫着上衣。
謝司旻見唐睢那副樣子，不由說:“小睢，我自己可以。”
“你別亂動，劉嬸說了讓你這幾天胳膊盡量少動彈的。”
謝司旻沒辦法，只能由着唐睢把他上衣脫下來。
在唐睢的手往下快碰到謝司旻的腰胯上時，謝司旻喉結微動，這次實在沒法再縱容這個人了，攥住了他的手。
“剩下的我真的要自己來了。你出去吧。”
唐睢低着頭，紅着耳根執拗道：“你什麽自己來，別動，又不是沒看過。我幫你換！”
謝司旻拿唐睢有些沒辦法，沉吟片刻，看着唐睢，突然低聲問：“你之前，有沒有看過一個新聞？”
“嗯？”唐睢不懂謝司旻怎麽突然和他說這個，擡眸看他，“什麽新聞？”
“就是，一個少年被補習老師，咳，那什麽了的新聞。”
唐睢僵住了。
謝司旻居然也看到了那則新聞。
不知是因為那新聞熱度太高，還是因為剛好謝司旻最近和他的關鍵詞類似導致推送了同一則內容……
“我，我就看了标題，沒點進去，怎麽了？”
“那個補習老師是在少年幫他擦褲子上的水的時候有了感覺，才沒忍住。”
唐睢聽着謝司旻的敘述，突然想到之前他做的那個有關謝司旻的類似的夢，漲紅臉，“那，那又怎麽樣，你難道會那樣對我嗎？”
謝司旻看了會兒唐睢，“你就這麽相信我？”
唐睢看着謝司旻溫柔的眉眼。
他當然相信，謝司旻待他那麽好，甚至在下樓梯時為了保護他傷成這樣，其實他都不懂自己怎麽會做那麽奇怪的夢。
唐睢低下頭，繼續幫着他脫，“我就是知道，你不會害我。”
謝司旻望着唐睢滿是信任的桃花眼，眸光微動。
他又沉默了很久，最終卻還是湊近了唐睢，“可你這樣，我也會有感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