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4章
佟念錦孤身一人,眼神落寞地推開練習室的房間,徑直向門外走去。
她拒絕所有人的示好或安慰,以及很少見的讓攝影師別跟着。
攝影大哥心慌了那麽一瞬,有點無措地回頭看了看江嶼遲,跟拍是他的工作呀,要是拍着拍着人沒了,他這就算工作失職吧。
江嶼遲遠遠地朝他點頭。
攝影大哥這才把攝像機關了。
佟念錦走的毫無目标性,她避開人群,走了安全通道,往下走了兩層後又失魂落魄地往上走,沒了冷氣的呵護,很快汗液就浸濕了她的額頭。
去哪裏?
不重要!
她只是需要一個安靜的環境去緬懷她的過去。
此刻想想,她覺得過去八年,在皇宮的八年真的活得像個笑話。
十六歲那年,她随戰功顯赫的父親進京,慶功宴上,身為女眷的她遙遙望少年天子一眼,平靜的心就像被巨石激起了驚濤駭浪。
自那以前,她認識的男性都如同她父兄那般魁梧,也大多是舞刀弄棒的人,很少有機會能見到如少年天子這版溫潤儒雅的人,他說的話也好聽,文绉绉的,引經據典,很耐聽。
她回家後,她就吵着要入宮,她想陪在如天上皎月般的人身邊,她難以忘記那天宴席上,他坐在最上方,歌舞升平裏他眼裏難掩的落寞,她覺得自己應該去陪陪他,他應該不快樂。
她态度堅決,父兄勸不過,只好成全了她。
進宮那天,天氣極好,是陰雨綿綿半月的日頭裏唯一的晴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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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顯赫的家世讓她和其他秀女不同,她一進宮便是嫔,掌一宮主位,不用等皇上翻牌子,當天晚上她就被擡進了皇上的寝宮。
那天晚上,她也如願地見到了江臨。
第一次離他這樣近,她覺得自己口幹的不行,她不敢說話,怕自己的嗓子太沙啞會吓到他,兩人四目相對,她能感受到江臨見到自己後急促的呼吸聲,自己也同樣癡癡地望着他,只是江臨看了她一會兒,便離開了。
她懵懂,半坐起來,扭頭看見江臨正在書案前看書。
她終是忍不住嬌滴滴的喚了他一聲“皇上”,換來的卻是江臨冷漠地說:“你先睡!”
那算是她的新婚之夜,只是過程并不愉快,結果也并不美好。
宮裏有規矩,除了皇後與皇貴妃,其餘嫔妃一律不準留宿皇帝寝宮。
可是那晚,她卻迷迷糊糊地在龍床上睡了一夜,期間也沒人來喚醒她。
也因為這樣,她瞬間成了其他嫔妃眼裏的肉中釘。
去皇後宮裏的晨昏定省的第一天,她便因為行禮不夠周全,被皇後刁難,而後更是被人揪住一點小錯,就會被有心人大做文章。
後宮妃嫔大多家世顯赫,沒人會因為你是将門之後就對你禮讓三分,她們看到的是一個月三十天,皇上去了她宮裏留宿了半月,看到的是皇上對她的賞賜絡繹不絕,她們争的也不過是那一點寵愛而已。
可是無人知曉,皇上留宿她宮裏的那半個月裏,要麽秉燭苦讀,要麽合衣而睡,和她根本沒有任何肢體接觸。
那時,她只覺得失落,可是能這麽頻繁地見到皇上,她還是很開心的。
直到有一次,她做了皇上最喜歡的糕點,親自給他送過去,碰見了幾位權臣正圍攻皇上一人,他們要麽大權在握、要麽目中無人,完全無視君臣之道,數落皇上種種,無非就是皇上并沒有完全按照他們的意思,而是有了自己的決斷,甚至有人嘲笑他是黃口小兒,皇上一人難敵四人,被他們一直逼着,臉色很差,她看不下去,就算是皇上的貼身內侍過來阻撓,她還是掀簾進去了。
後宮議政,是大忌,也是大罪。
她當然知道,可是當時她好像顧不了那麽多,沖了進去,拼死守護着他作為皇上的尊嚴。
幾位權臣也被她指責的顏面全失,氣得臉色鐵青,就在他們要拿後宮議政來治佟念錦罪時,皇上先發制人,罰了她在殿外跪着,直到幾位權臣滿意為止。
那天她跪了很久,腿都失去了知覺,一直到了晚上,才看到忙完正事的皇上走了出來,他帶着天子之尊在衆人面前重重地呵斥她,就在她覺得委屈難過時,江臨蹲了下來,迅速地遞給她了一塊明黃色手帕包裹的桃花酥,那是他第一次放下皇帝的架子和她說話:“膽子倒不小,要不是朕反應快,這會兒你應該被賜了毒酒了。”
她是真餓壞了,沒顧得上形象,兩口就把桃花酥塞進了嘴裏:“賜酒就賜酒,誰讓他們那樣說您。”
江臨無奈地扯了扯唇:“朕這個皇帝做的确實窩囊。”
她不解地看着他:“明明是他們做的不對,您為什麽要反思?”
江臨詫異了許久,用袖口替她擦了擦沾了殘渣半晌才說:“是啊,明明錯的是他們啊。”
那次她跪了整整一天一夜,跪暈了過去,幾位權臣才說算了。
暈過去後的事,她記不住,不過據莫林說,幾位權臣松口後,皇上就跟瘋了般沖了出來,直接将她抱到了禦醫那裏。
後來,兩人的關系親密了許多,可以談天說地、也可以詩詞歌賦,也終于在某一天,有了真正的親密接觸。
與他親近後,她漸漸地走進了他的內心,知曉了一些他的無可奈何,譬如他被人硬塞的皇後喬羽嫣,他不喜歡,他崇尚節儉,而皇後奢靡,他愛惜人命,皇後卻視人命如草芥,動不動就賜死不得力的宮婢,他被血腥畫面沖擊着,皇後不但不安慰,反而嘲笑他膽子小.......所以,即便她已經做了他三年的皇後,他依舊沒有動過她一根手指頭。
喬徵不止一次的敲打他,他們喬家需要一個小皇子,他非但不理睬,反而連每月初一十五必須留宿皇宮的寝宮的規矩也懶得敷衍。
某次,江臨無意間說起他想廢了皇後的事,他說只要一想起如這樣一個女子站在一塊,被萬民朝拜他就覺得惡心。
佟念錦聽進去了,并且幫着她籌謀着怎樣廢掉喬羽嫣。
恰逢那時,她有了身孕,好像上天都在幫她般,她剛發現有孕的那天,幹旱了幾月有餘的西北下起了雨,南方一直沒能控制的鼠疫也有了新的進展,她借此收買了欽天監,讓他說自己腹中的胎兒是大吉之兆,再加上這是江臨的第一個孩子,皇太後對此珍重異常。
這樣的情景下,任是誰對這個孩子不利,都是對皇權的挑戰。
而佟念錦偏偏就給了喬羽嫣這樣的機會。
喬羽嫣也真的只是一個驕縱的小姐,空長了一個腦袋,随便被激了幾句,就忍不住推了她,而這時皇太後和喬徵等人也別人領着親眼見證了此幕。
事後,喬徵為了保住喬羽嫣的地位,帶着她請罪,假模假樣地說喬羽嫣這次大錯特錯,已經沒臉再做皇後。
他原本就是一副客套之詞,也斷定江臨不敢動他們喬家,哪成想,皇上和太後兩人空前一致地決定成全了他。
于是喬羽嫣就成了大晉朝唯一的廢後。
沒了礙事的皇後,佟念錦和江臨有了一段非常甜蜜的時光。
他為了她虛設六宮,幾乎日日宿在她那裏,兩人就和尋常夫妻一般,同吃同住,一起等待着腹中孩子的降世。
國不可無主,後宮當然也不可一日無後。
關于皇後的傳聞日漸喧嚣,雖然還沒正式的旨意,但大家都知道那個位子是佟念錦的。
除了她還能是誰呢?
論出身、論寵愛、論子嗣無人出其左右。
江臨也明确給了她這樣的暗示,還讓人按她的喜好重新布置了新皇後的寝宮。
她也覺得自己會在某天成為他名正言順的妻子。
直到某日午後,喬羽嫣的不請自來。
江臨到底給足了喬徵面子,就算廢了喬羽嫣的皇後之位,還是把她留在了皇宮當個妃子,保全了喬家的榮耀。
喬羽嫣一向藏不住事,帶着嘲諷問:“新後即将入宮,你怎麽也不去看看?”
佟念錦不想理她,自然也不信她的話,忙喚來莫林,想把她驅逐出去。
“你以為我在诓你?”她笑得放肆:“整個皇宮都知道,卻唯獨你被蒙在鼓裏。你以為他把你圈禁在這小小的宮殿是為了保護你,不,不是的,他只是怕你知道而已。”
佟念錦仍舊覺得她在騙自己,自己懷有身孕八月有餘,江臨不讓自己出門,也不讓外面的人進來完全是為了保護自己和腹中孩子的安全。
喬羽嫣笑她天真:“我曾經做過的位置,憑你一個匹夫之女也配做?我告訴你新後是誰?她是陳興蘭的嫡女,唯一的嫡女,陳興蘭是誰?是先帝欽點的輔政大臣,是文官眼裏的聖人,他的女兒做皇後,滿朝無一人反對。”
這時,佟念錦才覺得慌。
“包括皇上和太後!”喬羽嫣又說:“用一個皇後之位來收買陳興蘭的忠心,這個買賣很值當。”
她的手指停在佟念錦高聳的肚子上:“而你,不過就是我父親已經無用了,他迫切需要攀附另一個權臣而使出來的匕首罷了。”
說完,她重重地按了下去,幾乎用了全身的力量。
佟念錦感受到一陣劇烈的疼痛,她痛苦地叫了出來。
喬羽嫣兇神惡煞地看着她,猙獰道:“如今你這把匕首也該功成身退了,”她附身對着說:“帶着你的好皇子一起下地獄吧。”
她尤覺得不滿意,最後輕描淡寫說:“哦,忘記告訴你了,剛剛這話是江臨讓我轉告你的。”
作者有話說:
貴妃:所以,我為什麽對江嶼遲感情複雜,你們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