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對着我的身形，月光之中，肩頭有一瞬垮了下來——
但一眨眼的時間，他又恢複成了我還沒恢複記憶時，脊背挺直翩翩君子般的終南掌尊。
我唏噓的揉了揉臉。
當初那個跟在我身後，只會頤氣指使的師弟，是真的完全長大了。
歲月真是把殺豬刀啊。
他沒有再回頭看我，只道：“……說完了嗎？”
我：“……沒了？”
莫問：“你立刻滾去祖師殿，我馬上讓人去鎖門。”
我：“……”
我：“啊喂師弟你這也太小氣了點吧我也沒對你怎麽樣啊我當時真的只是騙你出去雲游而已我怕你太傷心了嘛……”
莫問：“……閉嘴。”
莫問紅着眼瞪了我一眼。
我：“……”
我：“好好好怕了你，我去跪我去跪，你回去吧啊……那個明天見？”
“師兄。”
我反應了半晌，才終于反應過來，是莫問在叫我。
“……啊？”
莫問：“你真的不會再走了嗎？”
我就差直接跪地在祖師殿牌位前發誓了。
“我肯定不走！你打我我也不走了！”
莫問輕哼一聲，擡步就要離開。
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對他伸出爾康手。
“師弟！我一路都沒見相顧！他人呢？”
莫問：“走了。”
“啊？走了？”
我茫然：“走到哪裏去了？！”
莫問：“他一回魂，就跟着南華宗主，去黃沙城找你了。”
我：“……”
我幹咳兩聲：“打個商量，等我跟他彙合一下，再跪祖師殿？”
莫問轉過身，臉上陰森森。
我：“……”
我：“呃……”
我被莫問一只手拎起來，臉朝地的拍在祖師殿裏，只聽身後咣當一聲，已然重重關鎖起來——
我：“師弟啊——”
門外的腳步聲遠去。
我：“……”
三百年不回終南，人心散了，隊伍不好帶啊。
我起身走到牌位跟前，看向八代掌尊無心，黑漆漆一片的那塊牌位。
我離開終南之前，師尊還好好活着……
指尖碰過牌位的瞬間，牌位上升騰一道靈光，凝成一個光點懸浮。
靈犀。
終南每代掌尊與所有長老，身死或飛升之前，都會留下一點靈犀，包含對世間道法的感悟，更有啓迪靈智的作用。
我不自覺看向上一層，寫着玄初和沈阿江，兩個緊緊相依的牌位。
因是七代掌尊道侶，兩塊牌位比其他牌位放的近，這才讓我慌亂之下，本是要偷正人君子七代掌尊的靈犀，卻陰錯陽差偷成了沈阿江的，還直接拍進月相顧腦門裏，後來發現不對已經來不及，只能咬碎牙齒和血吞。
我：“……”
我默默望着七代掌尊牌位，忍不住深深嘆了口氣。
月相顧最後長成那副模樣，肯定是被不着調的人給影響了！
動不動自拍天靈蓋什麽的他還真敢啊！
和沈阿江還在的時候，那不走尋常路，不要臉的作風真特麽像啊！
想到這事，我一口血哽在喉嚨裏，吐不出來。
正在我伏地不起，冒着黑煙的時候——
殿門口傳來一陣腳步聲。
銅鎖哐當一聲落地。
我艱難擡頭，正對上一雙含笑的眼，和一張神色清淡的臉。
沈萬物，沈道一。
盤腿坐在祖師殿門前，沈道一跪坐在我身邊，為我端來了一杯茶。
我：“……這啥意思？”
沈萬物笑道：“聽說你回來了，還把掌尊師兄氣個半死？”
我揉了揉眉頭：“作為回報，他把我打了個半死。”
沈萬物望了我一會，突然道：“你終于想起來啦？”
我訝然：“你早就認出我了？”
沈萬物挑眉：“你覺得……你裝的很好？”
我挖掘了一下自己的回憶：“我記得我以前在你們面前，挺正經的？”
沈萬物：“你管經常穿女裝叫正經？”
我：“……”
我：“話不是這麽說……”
沈萬物：“雖然這張臉，的确跟以前不太一樣了，但也沒差太多，何況你不管是說話做事……去了外面那層殼子，跟以前一模一樣，你為什麽覺得我認不出來？”
我：“……最起碼我師弟就沒認出來？”
沈萬物涼涼道：“因為他蠢。”
我環顧一圈祖師殿，回想他抽我的樣子，忍不住聳了聳肩：“蠢師弟雖然蠢，但脾氣可不小。”
“他那個臭脾氣你還不知道？暴躁又嘴硬心軟。”
沈萬物嗤笑一聲，從袖子裏一摸，掏出一個木盒子來。
“喏，特地讓我下山給你買的。”
我打開盒子，一股孜然辣椒的濃香，混雜熱騰騰的霧氣，朝我臉上撲來。
“……烤肉？”
沈萬物笑道：“忘了你以前最喜歡吃烤肉了？不管什麽天材地寶的東西，只要在終南寶庫裏頭，你都敢偷出來悄悄烤着吃，尤其最喜歡那些煙霞肉……可惜如今寶庫裏沒有了，不然咱們就着肉還能對飲幾杯。”
我看着那些烤肉串，微微有些怔愣。
煙霞肉。
我突然想到在妖市裏，那人為他擺下的宴席。
祖師殿前，微光一閃，靈氣一頓。
沈萬物突然神色一動。
“喲，某人回來了。”
我心頭一顫。
沈萬物已經站起身，笑着對我擠眉弄眼。
“我們不打擾了。”
我：“……”
我：“那個……其實……你們可以再打擾一會？”
沈萬物：“怕被驢踢。”
我硬着頭皮道：“驢也不可怕……”
沈萬物：“驢踢完了還有別的，你這麽恨我的嗎？”
我：“……”
我說不出話來了。
沈道一正正經經的行禮：“大師兄，待到明日，道一再與姐姐來拜會。”
我：“……”
算了。
我閉着眼擺手。
“快滾快滾，趁着我還沒改主意！”
286.
祖師殿前，恢複一片靜谧。
我死死閉着眼睛，催眠自己已經睡着，眼睛絕不能輕易睜開——
一雙手突然自我身後擁住了我。
我下意識停了呼吸。
“阿白。”
抱着我的那個人湊在我耳邊，語調輕盈，氣息滾燙：“死了一次，是什麽感覺？”
我陡然睜開眼睛，回頭看他。
他被我灼灼的目光看着，深不見底的烏眸中，難得露出一絲無措。
“……阿白？”
我點了點他的腦門，戳得他神色怔然。
“你怎麽還是那麽傻呢？”
居然會做自殺逼我的事來。
以前幹什麽都能找理由黏住我的聰明機智都喂了狗嗎？！
不管如何都要以保住性命為先，像我茍到最後，才有競争人生贏家的資格啊！
我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嘆息：“明明我走的時候，看你已聰明些，也長大成人了，有了自己的主意……才狠下心直接走了。”
他瞪大眼：“你……”
我錯開他的眼光，望向他身後伫立的祖師殿，和祖師殿倚靠的山巒，一字一頓說道：“師父，師弟……還有這座終南山。”
他注視着我的目光，乍然暗了下來。
我輕笑一聲。
“……還有你。”
“不論要付出什麽代價，我都會保護你們，何況我早有準備，知曉那一天遲早要來。”
我凝望着他的雙眼，輕聲說道：“倘若我賭贏了，今日得見你娶妻生子，我會替你高興。”
他垂下眼簾。
像是賭氣一樣，從齒縫擠出聲。
“不許你高興。”
我撫了撫他垂落的鬓發：“你啊……”
話語未竟，只得無言。
打罵吧，舍不得。
饒過他吧，助長歪風邪氣。
我：“……”
就在我正走着神，借了莫問拂塵在腦海裏抽了他九十九下，實際卻沒動他一根小手指頭時，他陡然一把将我抱緊，語調艱澀的道：“你真的……沒有一點……”
我被他驚了一跳，半晌回神，聽到他這一句話，哭笑不得。
我勾起唇角，反抱住了他。
“我要是一點也沒有，就不會取走你的記憶。”
那個曾經在年年歲歲中，無數次固執凝視着我的人，即便斷了手中的線，也從未有過放開手的念頭。
即使所有人，包括我讓他放手，他也死也不肯。
我還能有什麽辦法？
我甘之如饴。
我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稍稍推開了他，又靠近他。
吻上他的那一刻，眼角餘光只見月光如練，打在我們的身上，卻只在地上投下一道影子。
一個癡兒。
一個傻子。
終于從一，變成了雙。
287.
在這個月黑風高祖師在上的夜晚，我經歷了一次彼此雙方都是生手，以至于半途差點翻車的可怕事故之後，終于為自己的前半段人生，畫上了一個不太完滿，卻也沒什麽遺憾的省略號，順便開啓了更美麗的後半段人生。
問我為什麽是省略號？
當然是因為還有很多車要開。
秋名山車神不會輕易認輸！
握拳。
打掃好尾氣并順利安撫一只快要炸毛的不知名禽獸之後，我雄赳赳氣昂昂的扒在那人身上離開了祖師殿範圍，并正面遇到臉色爆炸難看的終南掌尊以及他的跟班。
一場腥風血雨，突然拉開序幕。
結果嘛……不便贅述。
我最終留在我新建的終南洞府裏，把小包菜精們和那一片山脈，都安置在了我的名下照顧。
幾天之後，我得到了帝朝太子辭去諸事自廢封號為庶人，并且重新踏入終南成為入門弟子的八卦消息。
很好。
非常棒。
我的心理平衡了。
終于處于同一水平了。
三個月之後，我順利的跟這位剛入門的新弟子，搞了個馬馬虎虎的雙修典禮，并邀請了我能邀請的所有人。
我很高興的看到掌尊跟他的小跟班，仿佛有了點我希望的那種進展。
傲嬌配嬌弱，真的很有意思啊。
沈萬物滿臉放光的發玉博，我不是很想去打擾她。
沈道一吃的挺開心，身邊圍着挺多小包菜精，還有一個小公主。
……泥萌開心就好。
出乎我意料的是，居然妖皇也來了。
據說是終南和妖皇商量好要合作，就借着這個引子先過來遛一次彎。
他還在這場普通的雙修典禮上，對妙陽産生了不可說的興趣。
我拉着人走過去時，恰好聽見他在自我介紹，并“和藹”的自報家門。
我：“……”
妖皇陛下名為英招。
英招？
傳說中看管花園的神獸？
喜歡白蓮轉生的妙陽……
……沒什麽毛病又處處都是槽點。
總而言之。
言而總之。
我終于認識到，我才是這本書的主角，但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差不多能寫全劇終了。
那就……
全劇終？
不，我還想加一句。
從此之後，雪千行和月相顧過上了幸福快樂的生活。
直到永遠。
作者有話要說： 全劇終~~~感謝所有小天使的愛護和喜歡~~~
順便給隔壁新文拉個收藏~~
現在更名叫《五更鼓[快穿]》啦~~
走過路過不要錯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