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盡管嘴裏面說着安慰楊澤的話,其實就連靳桐自己也不知道事情進展到今天這一步到底是好還是不好。每天扮演着另一個人的角色,看上去就好像是放棄了自己,又或者是在自己身體裏面接受了另一個自己,就好像人格分裂一樣的,但是,有一句話是真心的,那就是真的不後悔,不管事情會怎麽樣發展,總之做過了的事情就不後悔。
靳桐笑了笑,就算後悔又能怎麽樣?已經做過的事情就已經成為了事實,無論你心裏面怎麽想,無論你接不接受,也都已經無法改變了,唯一的區別在于,你因為後悔而不接受會給自己帶來幾倍的痛苦,而且是自找的。
帶着這樣的心情,靳桐離開了楊澤的高級套間,往他自己的小屋子走去。
走之前楊澤告訴他說,“靳桐,我之所以自願申請來配合你的工作,除了因為這個計劃本身就是我提出的之外,更重要的是,相對于別人,你來做這個卧底所承受的要多得多。我希望我作為你的搭檔,能夠讓你壓抑中有稍微的輕松,哪怕就只是一點點。”
靳桐很感動,說實話,楊澤形容的沒有錯,做這個卧底,他很難把自己的經歷和所謂的卧底工作完全的分開,他總是會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對于黑幫和混混的厭惡,沒有人會願意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甚至還要把這種不樂意的情緒掩藏起來,絲毫不露痕跡,所以,當看見楊澤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靳桐真的很慶幸,因為至少在楊澤面前,當他們兩個人單獨在一起的時候,他才能是那個真正的靳桐,摘下了所有的僞裝和掩飾,就是一個完全真實的靳桐。
靳桐的心情很複雜,他走得很慢,于是,當他走回到自己小屋面前那條小巷子的時候,天已經黑了,以至于他覺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因為他看見黎耀就站在他門前,兩手插在荷包裏面的樣子,一點都不像是一個太子爺。
靳桐自嘲的笑了笑,原來自己摘下面具的時間只能這麽多,會不會有一天他發現,那副面具已經印在臉上,再也摘不下來了,某一天一覺醒來,會不會就好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連自己都不認識自己了。
走近了,靳桐覺得自己更加是眼睛出了問題,他居然看到黎耀臉上的倦色,還有沒見一絲擔心的感覺,靳桐只覺得好笑,兩個世界的人,為什麽對一個陌生人這樣關心?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關心,什麽時候已經變得這麽廉價了嗎?
靳桐說:“黎少,這麽有空過來?找誰?”
黎耀默不作聲的把今天上下打量了一番,從靳桐離開,到現在再重新出現在他的面前,已經過去了四個多小時了,在這四個多小時裏面,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在猜測着靳桐的情況,想着靳桐在做什麽,那種近乎瘋狂的焦慮感讓他不由自主,于是,他讓姜敏找到了靳桐的住處,也從黎靖那裏要回了靳桐的所謂工作合同,拿着那張合同的時候,黎耀覺得就好像舊時代的賣身契,就只是一張紙,卻像是買下了靳桐的一聲。
從“迷上”出來的時候,黎靖說:“太子爺,我知道你對靳桐動了心,這不奇怪,畢竟他長了一張看上去能讓所有人動心的臉,女人看了都恨不得倒貼上去,男人就更不用說了,但是,我得提醒你,和他在一起的時候眼睛睜大一點,別光看他長什麽樣子,得多看看他是個什麽樣子的人。我敢保證,他一定不簡單。”
這是黎靖說話最多的一次,也是語氣最緩和的一次,聽上去竟然有幾分關切,其實,黎耀自己也知道,靳桐的出現實在是太巧合,恰好在他的酒吧,恰好肮髒的一幕讓靳桐撞上,今天又恰好在舞池中央最顯眼的地方讓自己一眼看到了他,在此之前,黎耀從來不相信巧合,有人說過,太多的偶然其實就是一種必然。但是,當現在靳桐出現在他的面前的時候,黎耀覺得之前一直焦躁不安的那顆心終于算是平靜下來了,就好像靳桐是屬于他的那顆鎮定丸,當靳桐完好無損的出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一顆懸着的心終于是落了下來。
黎耀說:“靳桐,你還是這個樣子好,看上去舒服。”
靳桐低下頭,看了看自己,從酒吧出來就換上了自己的衣服,他喜歡簡單的衣服,沒有太多的裝飾,也沒有很多的噱頭,樸素的不能再樸素了,笑了笑,靳桐說:“下班了,換上自己的衣服好回家。”
黎耀皺了皺眉頭,他注意到了靳桐的用詞,靳桐說“下班”,他把在酒吧的工作真的當做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在看待,黎耀覺得就好像被人當面打了一悶棍一樣,說:“那不是你該做的工作,酒吧的事,辭了吧。”
靳桐看了黎耀一眼,不說話,只是拿鑰匙開門,黎耀看他沒有把自己攔在外面,也跟着進去了。屋子裏面不大,看得出來是間老房子,牆上貼的報紙都有些發黃了,但是屋子裏面收拾的很幹淨,就像靳桐給人的第一印象一樣,很清爽,這麽想的時候,黎耀覺得心情又沉重了許多,他想,靳桐這樣一個人,如果願意去酒吧工作,那麽一定又不得不做的苦衷,只可惜,那個苦衷,靳桐未必會告訴自己。
靳桐看着在屋子裏面四下打量的黎耀,有些好笑,別人是第一次到大城市的時候,會因為之前沒有見過這樣的高樓大廈,沒有見過車水馬龍的景象而覺得驚訝,而這個太子爺就好像是古時候高高在上的皇帝,從來沒有接觸過柴米油鹽醬醋茶這樣的小事,就好像是微服出巡一樣,因為第一次看到民間疾苦而覺得驚訝。同樣是因為見到了自己從沒見過的東西,但是,兩者之間就是天差地別,這就是所謂的兩個世界。
靳桐說:“黎耀,沒有人是天生的下賤,但是,總有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不得不變得下賤。”
黎耀搖搖頭,“靳桐,那不适合你!你不該過着那樣的生活,”
“你覺得誰該是那樣的生活,我說了,沒有人是天生的下賤,”坐到沙發上,靳桐在嘴角勾起一個自嘲的笑,帶着幾分寒意的說,“你沒見過那天被強行拉進酒吧的那個女孩子,看上去她也就只有二十歲的樣子,長得很好看,尤其是那雙眼睛,很大很亮,就像真的會說話一樣。在她那個年齡,應該還在學校裏面讀書,跟別的女孩子一樣,穿最漂亮的衣服,跟自己喜歡的男生在一起談談戀愛,逛逛街,就算什麽東西都不買,也是一件很好很開心的事情。但是,我今天在酒吧看到她的時候,她已經完全變了樣子,之前的直頭發已經被燙卷了,看上去整個人變得成熟而又性感,穿着最豔麗的衣服,濃妝豔抹,嘴角挂着那一行最職業的笑容,客氣而又暧昧,之前那雙又大又亮的眼睛,現在已經沒有了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那種神韻,只剩下漠然,就好像對一切都死了心。黎耀,如果你現在看到她,對你一副谄媚讨好的樣子,你一定會覺得她下賤,因為你根本不知道她之前是個什麽樣子的女孩子。”
黎耀沒說話,對于這些,他無力反駁,不像靳桐想的那樣,他也明白那些肮髒的事情背後有多少不情願,正因為知道,所以才會明令禁止在他的地盤範圍內不允許出現這樣的情況,但是,當一切真的發生的時候,他無能為力,做不了任何事情來阻止。因為那是黎靖,不管怎麽樣,那是他的親弟弟,他不可能真的按照所謂的幫規把黎靖處置了,按照幫規挑釁和違抗老大的人,在這一行裏面,最輕的也是要丢下幾根手指,他不能讓黎靖就這樣變成廢人。
靳桐說:“我和她一樣,在你們看來,現在都很下賤,所以,黎少,就算你有同情心,或者同情心泛濫,也去找那些還沒有掉進深淵的人,對我,已經沒有用了。”
黎耀說:“靳桐,你明明就不甘心、不情願,為什麽總是把自己形容的那麽卑微,那麽下賤!”
“事實如此,我只是按事實說話,不甘心、不情願的事情多了,每個人都來抱怨的話,這個世界上估計有一半的人都要得抑郁症,甚至自殺!而且,你從哪裏看出來我不情願?你知道對我而言,我能夠把自己養活,不挨餓不受凍是一件多麽偉大的事情。”
“這就是你的偉大?你說的偉大就是用自己的低賤來換取別人的開心?這叫偉大??”
靳桐說:“沒有什麽比能好好活着更偉大!好死不如賴活着!黎少,這句話,估計你這輩子都不會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聖誕節快樂,雖然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