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血仇,季氏冤魂
宣绫靖話音剛落,素鳶尚還殘餘幾分擔憂的瞳眸瞬間就被濃烈的痛楚所充斥。
面上血色盡失,有些慘白的薄唇嗫嗫動了動,卻啞然無聲。
良久,素鳶死命地咬了咬唇,才顫顫地、不敢置信地發出一道幾乎無聲的疑問,“您……說什麽?”
宣绫靖眉眼中滿是不忍,将一杯溫茶遞到素鳶幹裂失色的唇邊,才低聲道,“藺翔,與季府那場大火有關。”
素鳶微抿,卻嗆得無法下咽,劇烈咳嗽,縱是在咳,她仍是緊緊抓住宣绫靖的衣袖,拼盡氣力出聲,“您……查,咳咳,到了,咳咳?”
宣绫靖連忙輕拍素鳶的背,為她順氣,卻能輕而易舉感覺到她那拼力克制的顫栗,“你放心,答應你的事情,我一定會做到。”
素鳶咳得緩了,一雙眼眸卻急的越發赤紅。
宣绫靖只能斟酌着言辭,一邊安撫着素鳶的情緒,一邊道,“當日你被追殺逃至北彌境內,我曾答應過你,一定會幫你查清一切,并且為你季府滿門報仇。之後,我就着手派人在東淵暗中查探,加上後來……北彌也出現了些問題,我忙于布置葵天兵陣以及暗中在東淵布局,更多的人手被派往東淵,才終于在三年前,查到了季府當日失火的原因。”
“您……為何不早點告訴我?!”
立時,素鳶咬着牙,眼中的恨意,險些凝成淚水滴出來。
宣绫靖拭了拭她眼角的冰涼,“三年前,北彌與東淵已經兩相對峙,情勢危急,那時候,我實在無力花費心神助你,若我那時告訴你,只怕你孤身一人不顧一切沖到了東淵。”
“就算是死!我也要為季府滿門一百二十口人報仇雪恨!”
“小姐,您不知道!當初我回到季府時,看見是已經燃燒了整整三日的殘破!聽着旁邊人唏噓感嘆無人逃出時,我甚至,甚至能聽到府裏所有人在我耳邊哀嚎,凄厲的呼救!您知道嘛,滿眼的血色,紅的讓我都不敢呼吸!滿眼的廢墟,我竟是連骨灰……都分辨不出……”
宣绫靖一把抱住素鳶的頭,卻不知該如何安撫,只能一直、一直輕輕拍着她顫抖不止的脊背。
素鳶的聲音哽咽地發啞,可她埋在宣绫靖脖間,仍是固執地發洩,固執的說着,“可是……就算季府已經燒成灰燼,竟然還有人守在那裏,要将所有來探視之人斬草除根!哥哥,哥哥一路護送我逃跑,護送我逃了整整三個月……我卻親眼看着哥哥……與追殺之人同歸于盡……若,若不是遇見了長公主,只怕我這條命,也等不到為季府報仇的一天!”
宣绫靖不停地輕拍着素鳶的背,這一刻,卻也渾身發寒。
自從八年前她遇見素鳶,素鳶從未……從未如此脆弱的哭訴過。素鳶一直都在拼了命地練武,每天除了練武,就只剩下詢問她是否查到了季府滿門血案的緣由。
時間久了,她以為她已經慢慢走出來了,卻原來,她卻将自己更深的鎖進了那段夢魇裏。
當初,她偶然救下她,也完全是個巧合。
當日,她正與師兄在外游歷,師兄突然蔔了卦,說那個方向有些奇怪。他們本是好奇而去,卻發現竟有三名黑衣人在追殺一名渾身褴褛的小姑娘。那姑娘滿身是血,可一雙眼睛,卻堅毅地讓人心驚,充斥着滿滿的恨,拼了命地想要活下去。
也是被那雙眼眸所觸動,她連忙布了一個臨時的困陣,将那三名黑衣人引誘入陣,才堪堪救下了素鳶。聽聞素鳶經歷後,她又改布了一個幻陣,讓那三名黑衣人心生幻覺,看見素鳶墜崖而亡。
而素鳶,明明已經傷的氣若游絲,明明已經逃的再無氣力,卻發了狠似的拔出匕首,用盡氣力地親手殺了身陷幻陣中的兩名黑衣人!
放走的一人,帶着素鳶已死的消息,回了東淵。
她救下素鳶,甚至暗中為她追查,可越查,她越心驚。
心驚到,不敢告訴素鳶實情。因為素鳶一人之力,根本無法報仇。
等到素鳶的哽咽聲漸漸下去,宣绫靖才輕輕拭了拭她發紅的眼角,沉聲道,“我知道,可是季府的事情,根本沒有你想得那麽簡單,若我還沒到東淵,只憑你一人,根本無法報仇。”
上一世,她就一直不曾告訴素鳶,直到,為素鳶報仇的那一刻。
也就是如今,藺翔下獄的時刻。
“小姐,那現在,您告訴我,求求您,告訴我實情。”素鳶緊緊抓住宣绫靖的手,聲音嘶啞好似在一口一口咬碎所有的痛恨。
宣绫靖重重呼了一口氣,才道,“素鳶,你千萬不要沖動,因為這件事情,遠遠不止那麽簡單。”
素鳶連連點頭,宣绫靖才終于緩緩道來。
“藺翔如今下獄,也有當初的一部分原因。你應該很奇怪,為何刺客之事,會和藺翔羅成有了關系。這就要從……藺翔的作用說起。藺翔以蔔卦之名游歷各地,但實際上,卻一直在為太後搜集財富……太後大部分的金銀財寶,都是通過藺翔所得。”
素鳶一愣,繼而卻是滿身殺氣,獵獵鼓動!
“您是說……當初季府滿門血案,竟是因為太後觊觎季府的財産?!”
“八年前,東淵尚在奪嫡之争中,太後那時只是皇家出嫁鎮南侯府的公主,可她卻暗生奪位之心,那時候,她卻無財無權無兵,只能依靠藺翔在各地,以如此殘忍的手段,直接謀奪他人財産,通過這種手段,短短數月,就能集齊一大筆富可敵國的財富。而那時,季府乃是禹城首富,定然在太後的目标之中。”
“就算!就算如此,為什麽要殺了所有人!為什麽要如此殘忍!”
宣绫靖一把握住素鳶顫抖的死死按在腰間軟劍上的手,“出嫁公主謀奪皇位,本就大逆不道,她怎會留下半點蛛絲馬跡。據我所知,這大火燒府之事,絕非禹城一案,在整個東淵,甚至其他國家……都有類似血案,而且,無人生還。只是相隔甚遠,沒有人将之聯系起來。若非……我當初利用幻陣,讓那黑衣人給太後帶回你已死的消息,只怕太後仍會趕盡殺絕。”
聽及絕非她季府一樁血案,素鳶雙眸乍然赤紅一片,一如八年前初見時,那拼了命拿着匕首狠狠刺入追殺她的黑衣人時的兇戾。
見着素鳶這般模樣,宣绫靖立時重重按住素鳶欲要握劍的手,沉聲道,“素鳶,此事雖是藺翔所為,但他也是聽命于太後,所以,我一直按捺着不曾告知于你,對付藺翔不難,但……太後之事,還需從長計議。”
素鳶渾身一震,整個人忽然毫無聲息的沉默下去。
良久。
素鳶才緩緩将慘淡的薄唇咬出些許血色,硬生生擠出一絲慘笑,“我早就知道,憑我自己根本無力報仇,甚至連兇手是誰都可能查不到,如今已經知道兇手是誰,我自然不會急在一時。只是如今身在東淵,我卻無法将這個消息告訴哥哥,讓哥哥的亡魂得以安息。”
宣绫靖握住素鳶冰涼的手,似在安撫素鳶,更似在告訴自己。
“會回去的,很快,很快。”
等到素鳶氣息有所平複,宣绫靖才又繼續道,“直到太後奪位成功,扶持稚子登上帝位之後,藺翔為太後搜刮財富的行為雖然因為當初的趕盡殺絕,沒有留下半分證據,沒能公諸于世,但慢慢地,諸位皇子殿下都已經心知肚明。藺翔對于太後的助力,絕非零星半點。若是有機會斬斷太後這一根羽翼,那兩位親王,絕不會錯過。”
素鳶面如寒霜,冷淡至極,“藺翔下獄之事,和他們……他們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