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合謀,不謀而合(一)
前日,殊月臺中,況太醫之所以幫她,并非是況太醫認識她,亦或是看在雲夕玦是北彌人的情況下,而是因為,她早在況太醫進入殊月臺向太後請安的那一刻,就已經不着痕跡地對着況太醫無聲地說出了九數密語。
她是不懂唇語,但并不妨礙況太醫能看懂。
那九數密語,乃是長公主宣绫靖與尉遲晔事先約定好的暗語。
她所派遣的潛入東淵的親信之間,便是用這暗語聯系。
而尉遲晔一直代她主持東淵布局,況太醫自然會将雲夕玦知曉九數密語之事告知于尉遲晔。
而在她的策劃之中,其實一直未曾将阿玦牽涉其中,尉遲晔也知曉此事,也就是說,雲夕玦根本不可能會知道九數密語。
所以今日這清風亭偶遇,本就是她的計劃之中。
因為,況太醫并未見過雲夕玦和宣绫靖的真容,一旦有人動用九數密語,他一定會告知尉遲晔。
而尉遲晔一旦得知消息,長公主宣绫靖這麽久未曾與他聯系,他一定會想辦法與知曉九數密語的雲夕玦一見。
昨日她去靜穆王府,那偶然一撞,本是必然。
因為,在那相撞的瞬間,她悄悄告訴了他“清風亭”三個字。
故而,宣绫靖今日走到這清風亭,其實根本不是因為迷路,而是有意為之。
這東淵皇宮,在前世裏,她與慕亦弦在這宮裏生活了近乎兩年,一朝一夕,她怎會不知這宮裏的布局。
前世裏,她花了幾乎一年的時間,暗中聯系尉遲晔,利用東淵朝廷的肱骨之臣,一步一步挑起靜穆王、連安王和太後之間的矛盾。
太後的財,來自于藺翔,兵,來自于慕亦弦,權,來自于鎮南侯府。
靜穆王和連安王,早就在暗中對慕亦弦多次下手,也正伺機而動,斷了太後所有羽翼。
而她,躲在慕亦弦的身邊,兩人一同承擔着靜穆王與連安王暗中的殺機,可謂同甘共苦,卻怎麽也沒想到,會暗生情愫。
可她,卻也在一步步取得慕亦弦的信任,從他身邊,探聽慕亦弦對北彌皇室蹤跡搜索的一步步動向!
甚至,探聽出了慕亦弦那十五萬黑鐵衛藏兵之地。
直到靜穆王、連安王與太後之間的情勢一觸即發,而恰恰藺翔回到了東淵,于是,她如同這一世一樣,為他們布置了一盤已經開局的棋。
靜穆王與連安王和太後對弈,藺翔死而太後敗。
最終,卻是慕亦弦登上了帝位,東淵動蕩暫時落幕。
于是,之後的兩年裏,她與慕亦弦便是朝夕相處在這偌大的宮闱中。
整整生活了兩年,她怎麽可能會迷路?
宣绫靖兀自苦澀笑了笑,才将思緒從回憶中拉出。
藺翔突然提前一年回到東淵,反而打亂了前世所有的記憶,甚至是,加快了進程。
此刻,對視着尉遲晔追問的目光,宣绫靖腦海中恍惚間回想起一些事情,繼而讓她堅定了不告知尉遲晔實情的念頭。
于是,她微微壓了壓嗓音,低沉道,“公主受了點傷,不便走動,所以,告訴了我她的計劃,我的行動,都是聽從公主之命。”
她的話音一落,素鳶微是一愣,雖是不知長公主為何瞞着尉遲晔,但她也沒多話。
反是尉遲晔微眯雙眸,雖是溫潤的,卻有一股淡淡的淩厲,“公主的安危絕不可大意。我聽說,公主傳令九伶樓,在尋找一名手上有花紋的女子。”
宣绫靖心神一緊,卻又迅速壓下,尉遲晔不可能已經見過那人,不由遲疑問道,“我聽公主提過,那……找到了……嗎?”
“還沒。”
及此,宣绫靖頓了頓,也不再多提此話。
尉遲晔眉峰輕蹙,眸光轉而卻落到素鳶身上,暗想,素鳶既然跟在雲夕玦身邊,雲夕玦應該是不曾撒謊,才沒再追問長公主下落。
“走吧,我送你回欣沐軒。”
回欣沐軒的路,或遠或近,有很多條。
尉遲晔選了一條不近不遠,但卻有些偏僻的小徑。
宣绫靖不做聲地跟着他,心下了然,知道他還有話要說。
果然,未走多遠,尉遲晔便是率先開口道,“那晚的刺殺,是你們所為?”
“靜穆王應該也有如此猜疑吧。”宣绫靖笑了笑,不答反問道。
素鳶一步一步跟在他們身後,靜靜細聽着。
“靜穆王那邊無妨。我潛入東淵這些年,一直暗中與長公主讨論東淵的局勢,長公主也指出了哪些人,該如何挑撥利用。因此,自從我收到消息,藺翔已經暗中回了東淵之後,我就暗中有了計劃。而那晚殊月臺,剛好聽聞藺翔懷疑你身份的事情,我正陪靜穆王離宮,宮門前,碰見羅成,我就……趁勢加了一把火。”
聽尉遲晔最後的那句,宣绫靖腳下的步子不由稍有停頓,恍然,“羅成,原來是被你所控,?”
尉遲晔并未回答,笑贊道,“這把火,效果出乎意料的好,其實早在你入宮時,我在宮門前,就已經看到了你,自然是不擔心,所以才對羅成下了暗示,一旦有人問起是否認識你,羅成就會指認你是長公主,讓藺翔徹底信任自己的卦象。而後,則由靜穆王帶着祝勐前去揭穿藺翔的錯卦,給太後留下一個藺翔剛從西殊回來,就意圖挑起剛剛投降的北彌和東淵之間的戰争的印象。”
說及此,尉遲晔眸中贊嘆更甚,“只是我萬萬沒想到,阿玦你……竟然比五年前聰明了許多。欲蓋彌彰,洞觀局勢,借刀殺人……竟然下得一手好棋,就連連安王都被你玩于股掌之上。看來确實還是有些聰明,這些年陪在長公主身邊學到了不少。”
宣绫靖卻是抿唇笑了笑,眸中劃過一抹深色,尉遲晔竟也在試探她。
也罷,誰讓她如今頂着阿玦的容貌,卻又遮遮掩掩不告訴他長公主的下落,不怪他如此試探。
若是如她所言,她現在所作所為都是聽從與長公主之命,那長公主必然會告訴她,連安王是何性格,不是輕易就能玩弄于鼓掌之上的人。
而尉遲晔故意如此贊嘆,擺明是在試探她是否真的與長公主有所聯系。
如若真是阿玦,還真會被他一言兩語就揭穿謊話,只可惜,她頂着阿玦的容貌,卻就是長公主宣绫靖本人。
尉遲晔的試探,注定會落空。
說到底,還是擔心長公主的安危。
宣绫靖暗中嘆了嘆,面上卻不似贊同地反駁道,“連安王是否被玩于鼓掌還是兩說,公主曾說過,連安王心機深沉,絕非表面所見。”
“那晚,我讓素鳶故意以走投無路的慌亂求助于連安王,零星錯亂地将藺翔錯卦、羅成誣賴,殊月臺刺客铩羽而歸的事情頭尾颠倒,順序錯亂的透露而出,連安王若是聰明,自然會聽清、而後理順中間的事情。靜穆王都有心插手一份,連安王又怎麽會甘心錯過呢?”
“既然戲臺已經搭好了,總有人會讓戲順利演下去。至于究竟要演什麽劇本,那就要看……接戲的人想要看什麽了……是沉冤得雪還是罪證确鑿,只能,各看本事了,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