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意外,心疾突發

入夜,月明星稀,徐徐微風吹動竹葉,飒飒輕響。

宣绫靖躺在安置在竹叢旁的藤椅中,吹着這微涼的風,如今雖是夏季,但卻已經是夏末,風都帶了幾分秋意的涼爽。

太後既然明面上賜封她為郡主,給的更是公主的儀仗與俸祿,她的生活,自然不會拮據,甚至可以說風光榮耀。

當然,她也得有自知之明。

這宮內,她可以随意走動,但若出宮,則必須要有太後的準許。

而太後既然将她安置在宮內,自然是不喜她離宮。

宮中為質,牽制雲淩與以雲淩馬首是瞻的諸位降臣。這便是她選擇拒絕與慕亦弦重複上一世朝夕相處的賜婚之後的軟禁生活。

恍然間,耳邊好似傳來一聲,“夜裏涼,不蓋着軟被,小心受寒。”

明暗的燈火下,好似有一道颀長而俊美的人影,逆着光,将一條絨毯掖在她的身上。

那雙孤寂的幽瞳,因她而多了幾分塵氣,可卻又被她,生生逼回了死寂。

心口……驀然澀的窒息。

宣绫靖下意識地一把握住那漸漸消失的人影,卻因手中的實感而猛然清醒過來。

素鳶詫然地頓住,“小姐。”手中的動作也不由停了下來。

宣绫靖自嘲地抿了抿唇,怔怔松開扣住素鳶的手,等素鳶轉身離開,她才默然地呼出心肺間的濁氣。

看着挂在風亭四角微微輕晃的燈籠,她的思緒卻不由地再次飛遠。

戰火硝煙,遠抵不過權勢傾軋。

東淵皇城,城門緊閉,她一襲紅衣,似血鮮豔,被困于城樓之上。

那是上一世,在堅定複辟北彌的信念裏,她第一次甘願功敗垂成的一天。

那一日,東淵徹底變天。

她在慕亦弦的黑鐵衛藏兵之地悄無聲息布下鎖霧迷陣,将慕亦弦以及那十五萬黑鐵衛困于陣中,束在政局變幻之外。

連安王、靜穆王與太後,已經是最後關頭,劍拔弩張,成敗立見之局。

她以自身為祭,以戰火開天,本已布下逆勢鎖龍陣,只等他們三人中有兩人敗亡,以東淵皇族之氣,開陣鎖脈,遏制東淵的千年龍脈。

龍脈鎖而國祚衰。一旦鎖住東淵龍脈,就算東淵再有實力,也會因氣運不濟漸漸衰弱。

那北彌,自然有機可趁。

她本以為,慕亦弦會被那鎖霧迷陣所困住,就算破陣而出,也會追蹤她故意留下的北彌皇室的蹤跡,去追殺他誓死都要挫骨揚灰的宣绫靖,而錯開東淵這一場動亂。

卻未想,慕亦弦竟然放棄了抓到北彌餘孽的機會,率領堪堪破陣而出的兩萬黑鐵衛趕到了皇城之下。

“十五弟,二姐已經死了,你既無心皇位,那就率兵投降,擁我為帝,我絕不會阻攔你繼續搜尋北彌餘孽,也不會幹擾你如何處置他們。”連安王脅他劍指靜穆王。

“十五,你一向孤寂無争,第一次為了二姐,第二次為了一介降臣之女,你這一生,該為自己走一遭了。”靜穆王勸他聯手。

尉遲晔,素鳶,師兄……所有暗中幫她同夥,在得知她的真正意圖時,都拼了命地企圖阻止她。

而慕亦弦卻以為她被連安王所困。

那一刻,她居高臨下,卻見他一身戎裝,俊逸的臉龐在火把的陰影下,冷冽懾人,沉冷的幽瞳閃爍着深不見底的暗芒。

那一刻,是她第一次見他,在東淵皇權下,展露了峥嵘氣度。

他本孤寂無争,無心帝位,卻為給她安全,以驚天手段,輕而易舉奪得了帝位。

他力壓二王,執着劍,如九天神祗,一步一步走到她所在的城樓。

深邃俊美,沉冷懾人,可他素來幽寂的瞳眸裏,卻蕩漾着因她而動的漣漪。

他執着她的手,好似握着這世間唯一的執念,并肩俯視東淵皇城。

他說的,不是共享天下,不是共擁江山,卻是一句放在他們之間可笑至極的話語。

他說,我為帝,無人再敢傷你分毫。

可他也說,北彌皇室,上天下地,我誓死誅殺。

那一刻,她第一次自欺欺人,她告訴自己,告訴師兄,告訴素鳶,告訴尉遲,告訴所有關心她的人,她是順從了他們的祈願,放棄了一切。

她卻不敢告訴自己,她是為了他。

她只欺騙自己,慕亦弦你放過北彌蹤跡不去追尋,便是放過了北彌皇室一命,那我,也放你東淵龍脈一命。

一命抵一命,互不相欠。

——“我為帝,無人再敢傷你分毫。”

——“雲夕玦,你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你有過真心嗎?”

眼前的畫面忽然重疊,那一雙因她而閃爍光芒的雙眸陡然變得死寂無波。

“咳咳!”宣绫靖忽然疼痛難忍地劇烈咳嗽起來!

素鳶惶急出現,扶起宣绫靖,驚惶無措,“小姐,您怎麽了?”

宣绫靖死死按住自己的心口。

她竟然忘了……

當初她在東淵布局了一切,又不讓阿玦參與其中,正是因為,阿玦自小便患有心疾。

阿玦的身子,根本不适合思慮過度,損耗心力。

而這幾日,她忘了自己變成了阿玦,多番耗費心神,又偏偏在這時候,突然想起前世的一些往事……

又怎會不激發阿玦的心疾之病!

難道……

那祝勐與藺翔以她的發測算的命數中的死劫,竟是指的阿玦這心疾之病嗎?

猛的,一口鮮血遏制不住的嗆出。

殷紅的唇,慘白的容,一剎那,驚呆了素鳶。

“快傳太醫!傳太醫啊!”

素鳶手足無措地一手擦拭着宣绫靖唇邊的血跡,一手死命護住她的心脈。

宣绫靖擡了擡手,想要告訴素鳶,她沒事。

可話還沒說出口,她的視線裏,忽然闖入一道俊美沉冷的身影。

素鳶下意識排斥的出手要攔,卻被慕亦弦那渾身的淩厲氣勢所震住。

下一刻,她便騰空而起。

一雙微涼的手扣住她的腰肢,将她擁入一個寬厚而熟悉的胸膛中,仰頭而視的視線裏,是那一張深邃俊逸的輪廓,而那雙孤寂而淡漠的星眸裏,此刻閃爍着絲絲迷茫與深晦。

慕亦弦……

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宣绫靖心口驀然更是窒息疼痛,恍然間,好似突然回到了前世那難以喘息的愛恨糾葛裏。

她竭力壓制,可阿玦的心疾卻無法支撐她的倔強。

心髒承受不住痛楚,又是生生嗆出一口猩紅的血來。

星星點點,落在慕亦弦幹淨如絹的衣襟上,格外刺目。

慕亦弦墨眉僵硬,唇畔更是抿着冷硬的弧度,幽瞳微凝之際,威懾迫人。

他抱着宣绫靖,大步跨入房內,将人安置在軟榻上。

素鳶惶急跟上,等到太醫一到,便連忙拉着太醫撲到軟榻前。

慕亦弦淡淡退開幾步,看着軟榻上那張蒼白慘淡的臉頰,明明找不到半分熟悉感,明明也不曾因恻隐之心心生動容,可看着那雙清透而倔強的水眸,他卻無法……眼睜睜置身事外,甚至尚未反應過來,便已經有所行動。

探不清自己究竟是出于什麽,就如同他一直探不清心底偶然似有若無劃過的心悸與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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