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畫像,傳神之作
前來的太醫正是況太醫,看見軟榻上的這一幕虛弱慘淡,況太醫眉心一跳,顧不得旁的,立刻取過金針刺入宣绫靖幾處穴道。
待拔出金針,宣绫靖才覺心口的痛楚漸漸緩和了些許。
而在這時,太後聞訊,也已匆匆而來。
太後鳳目威儀,精致的妝容尤顯雍容華貴,她睨着況太醫,眸中幽芒微閃,“況太醫,郡主這是怎麽了?”
況太醫眉心緊皺,面上寫滿了為難。
宣绫靖卻緩緩呼出一口長氣,忍着餘痛,“還請太醫……直言相告。”
她必須要知道……阿玦的這幅身子,究竟能在這樣傾軋動亂的宮闱中,撐多久。
“郡主應該自出生便患有心疾,而且曾在近期劇烈發作過一次,以致心力損耗過多,再加上這幾日……的事情,才引發今次再次發作……郡主這病,只能好好調養,萬不可情緒大起大落,憂思耗神。”
果然是……阿玦的心疾。
宣绫靖合了合眼睑,心頭卻忽的一跳,況太醫所說近期劇烈發作過一次,莫不是……是在那前往盛都的小徑,那陣法竹林中?
阿玦在竹林中意外去世,也是因為這心疾之症嗎?
宣绫靖眉心微擰,卻又被太後的話語引回神思。
“況太醫,郡主的身子,日後就交由你來調理,一定要好好照料。”
況太醫應是,宣绫靖勉強的擠出一抹虛弱的笑意,謝太後關懷。
而後,太後詫異地看了一眼出現在此處的慕亦弦,卻并未再說些什麽,大步離開了。
等到太後離去,素鳶跟着太醫去一旁書寫調理藥方,宣绫靖的眸光才緩緩劃過沉冷俊逸的慕亦弦,繼而,卻鎖定在桑莫手中所執的一卷畫卷上。
心神微閃,卻又有些了然。慕亦弦出現在這裏,應該是為此而來吧。
“多謝殿下了,不知殿下深夜造訪,可是有何要事?”
慕亦弦劍眉微沉,好似在顧慮她病體虛弱,沒有立即回她。
桑莫詢問地看了一眼慕亦弦,良久,慕亦弦微是點頭後,桑莫才上前一步,将那畫卷緩緩打開,舉在她觸目可及的視線中。
宣绫靖轉回視線,落在桑莫斜舉的畫卷裏,緩緩平複下去的心痛,忽然又是劇烈一震,她眉心忍痛的一蹙,潋滟的水眸中卻漾出幾許疑問,來回在慕亦弦與桑莫身上。
“郡主身體虛弱,本王本不該多加打擾,只是此事對本王而言,十分重要……不知郡主認識畫中人否?”
慕亦弦渾然冷冽,沉冷的雙眸幽光四起,深不見底,目光微掃過宣绫靖那些微蹙起的眉心,稍有波瀾漾開。
宣绫靖遲緩的慢慢吐息,好似在調整心疾的痛楚,但暗下,卻是在思緒飛速轉動。
桑莫所舉的那張畫卷裏。
一襲星河落月裙,彩繡精美,碎星嵌月,将那身着此裙的少女襯出無盡集天地靈秀于一身的靈動,而那長長的裙擺拖曳其後更顯出無限迤逦娉婷,驚豔絕色。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墨發似錦緞,皓眸綴星河。
張揚在風中,撩起那一身鐘靈俊秀,勾勒在畫裏,繪出那一眸靜觀山河。
這竟是……她的畫像!
不是雲夕玦,而是她本人,宣绫靖的畫像。
那一身星河落月裙,是她父王與母後親手送與她的生辰之禮,自從父王意外駕崩,母後随父王而去,她就再不曾穿過。
絕不可能會留下這樣一幅畫像于世。
心緒一轉,她便想清了這幅畫卷的來源。
定是慕亦弦尋得畫師通過羅成之口繪畫而成。
不由感嘆,這世間竟還有如此傳神的畫技,堪堪通過旁人描述,便能繪得這般栩栩如生。
随後,卻又不由悄然一嘆,原來上一世她請師兄除去羅成,竟在無形之中破壞了慕亦弦的這一計劃。這一世偶然留下羅成性命,竟然機緣巧合地讓慕亦弦得到了她的畫像。
宣绫靖暗暗擰了擰眉,腦海裏緩緩浮現竹林中她“自己”那毫無氣息屍體,又閃過那随着沙土碎屑跌入無底溝壑的月白身影,心緒飛轉。
不知“她”的屍身,究竟去了何處。
那費盡心思潛入陣中,卻只為偷走“她”的屍體的人又究竟是誰,有何目的……
不過好在,如今既然九伶樓毫無線索,那慕亦弦那邊應該也是尚無線索。
至于小皇弟,父王早就派遣四名太傅陪同小皇弟化為普通百姓在各國游歷,而五年前小皇弟也只聞訊回宮,匆匆登基後,她便将銀哨暗衛交予他,又将他不留痕跡地送入民間。
上一世,小皇弟的行蹤從未被找到過,她自是不擔心。
她只怕,“她”的屍體落入有心人手中,反而,引出了小皇弟。
思緒清明,良久,她才故作忍下疼痛地緩了口氣,回道,“認識。”
“這是……長公主,宣绫靖。”
她虛弱的話音一落,頓感整個欣沐軒的溫度生生低了下去。
素鳶驚詫地擡頭,眼中冷意四伏,況太醫執筆的手微微一頓,才又繼續。
而慕亦弦,凜冽的眼神徹然成冰,俊逸的臉龐,這一刻滿是冷硬的殺氣。
這一刻,宣绫靖仰望的視線裏,好似又看見那幽暗難明的北彌皇城下,他一身銀甲反射着燭火森寒的冷光,劍挑冷風,字字沉恨,斷玉碎金。
“北彌皇室,上天下地,我誓死誅殺。”
他僅僅伫立在城門外,便讓整個皇城都生生籠罩在一股天地死寂的寒顫中。
那一刻,她才知道,東淵攝政王與葵天兵陣不死不休對峙五年,根本不是野心勃勃要這北彌疆土,而僅僅……只為滅盡她北彌皇族。
……
送走太醫與慕亦弦,素鳶才緊閉房門,一邊伺候着太醫開的湯藥,一邊擔憂不已,“小姐,您這身體……不如去找……”
宣绫靖咽下苦澀的藥汁,卻打斷了她的話。
她知道素鳶想說什麽,阿玦的這幅身體确實不适合如今她需要做的事情,可她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跑到阿玦的身體裏,更不要說“她”的身體已經死了,指望着回去,未免太過荒誕。
只不過阿玦這心疾之病……
也罷,與她本意相同。
不管是出于阿玦這幅身體,還是出于……不願與慕亦弦多有交集,她确實需要加快速度了。
見着所有宮女都退下,宣绫靖才握了握素鳶的手,拉着她附到她唇邊。
幾句低語,素鳶雙目一凝,瞬間染上了寒冬冰霜。
宣绫靖安撫的捏了捏她的掌心,素鳶才緩過一口氣來的顫了顫薄唇。
“你去将此話告訴……況太醫,他自會有辦法轉告給尉遲。”
沉默良久,素鳶才緊緊按住腰間的軟劍,重重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