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沖出包圍
沒錯,她來了。
她修長的指骨,緊緊反扣住令狐沖軟弱無力的手掌。
來這裏之前,她就已經做好了所有的準備,退縮從來不是她的作風。現在,令狐沖就在她的面前,只是隔着一道堅固無比的屏障。她用另一只手試着扳了扳鐵牢,發現這鐵牢比她想象中的堅固多了,不像是尋常的鋼鐵所制。
身後傳來紅蓮夫人幸災樂禍的聲音:“這是由九天玄鐵所制成的,就算是武當的真武劍也難以砍斷。除非你答應我們一個條件,我就放了他。”
放了令狐沖?東方不敗才不會相信這些人的鬼話。但是眼下,她似乎真的沒有什麽好辦法救出令狐沖。就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令狐沖拉了拉她的手。東方不敗湊到他的面前。令狐沖借着東方不敗的力量,往鐵籠邊緣靠了靠,再湊到她的耳邊,輕不可聞地說了一句話:
“請你,替我救出盈盈。”
東方不敗愣住了,緊握着他的手,也放下來了。那素來冰冷,如今帶着一點溫暖的目光,落在了這個男人的臉上。東方不敗細細打量他:他的臉上寫滿擔憂,但是這擔憂沒有一絲一毫是給同樣處于險境的她;他的目光裏面全是懇請,卻是懇請她去救那個奪走她摯愛的女子!
周圍是繁華的景象,但是她的心卻陷入一片荒蕪。一種叫做心痛的病在蔓延,蔓延到了她的過去,現在,以及未來。
古人雲:只願君心似我心,定不負相思意。
令狐沖有過岳靈珊的兩小無猜,有過她的執迷不悔,最後卻是選擇了任盈盈。
但是,他可以灑脫離開她。留下她站在原地,又該怎麽辦?
遇到令狐沖之前,她的人生就像是一副水墨丹青,用一刀一劍工筆勾勒,用日月流年揮毫潑墨,精心描繪的是一個錦繡江湖。遇到令狐沖之後,她的江湖,就猶如陳墨被打翻,胭脂失了顏色,一切的權勢和繁華都沒有了存在的意義。
可笑這一場生命中最深刻的愛戀,到頭來卻還是抵不過流年。
東方不敗閉上眼睛,無需再将他的輪廓放在眼裏。因為她終于明白了:這世上,總有這麽一份感情,叫做求之不得。
周圍陷入了一片安靜,靜谧的空氣裏面,有細瑣的腳步聲傳來。
紅蓮夫人走到她的面前,說道:“東方教主,我以這個人,換另一個人的一條命,你看如何?”
“什麽人的?”
“花滿樓。”
東方不敗絲毫不在意地問道:“這個人怎麽得罪你們了”
紅蓮夫人嘆息一聲,于是将昨天發生據點的事情講了一遍,末了說道:“這次,我們損失了一位長老,數百名弟子。這筆賬,當然要算到花滿樓和西門吹雪兩個人頭上去了。不過西門吹雪的武功天下無敵,只怕……教主不是他的對手。”
東方不敗聽她這句話中明顯有輕視之意,也輕蔑一笑道:“看來,你真是個不識好歹的女人啊。”
紅蓮夫人一聽這話,立即毫不客氣地反駁道:“哼哼,你身中十日紅的毒,不過幾天便要毒發身亡了,現在還在這裏逞口舌之利!”
不待她說完,一枚繡花針已經準确無誤地釘入了她的玉枕穴,然後,一雙手也來到了她的玉頸之下。五根芊芊玉指,緊扣上她頸上的大動脈。東方不敗的聲音近在耳邊,帶着朦胧飄渺的意味:
“你根本就不是紅蓮夫人,對不對?”
女子的臉色頓時煞白!然後,一道血光閃過,“紅蓮夫人”的身體像是一個壞了的傀儡娃娃,頹然倒了下去。但是她連自己怎麽死的都不知道!左右侍立的婢女們也個個吓得面如土色,紛紛逃了出去。
空蕩蕩的大殿之上,只剩下了她和鐵籠中的令狐沖。東方不敗走到那“九天玄鐵”制作的鐵籠前,将全身的真氣運往丹田之中,再彙集于雙手。
然後,她的雙手扣住了栅欄,開始使勁扳開!
肉與鐵的搏鬥,生與死的較量,愛與恨的糾纏。她都不想輸!
一鼓作氣,用力扳開,但是鐵栅欄紋絲不動。她咬緊了牙關,第二次試着扳開,這次,她修長的指甲都嵌到了肉裏,滲出一些血。她全然不顧自己的手,只是用力扳開鐵栅欄。
鐵籠裏面的令狐沖不忍心她如此做,于是說道:“你別管我。我被人下了軟骨散,根本就走不出去了。你趕緊出去,叫人來救我們才是!”
“閉嘴!”
東方不敗再次将全身真氣提到最大限度,然後慢慢加把勁。時間在一分一秒地過去,她憑着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一直在堅持着——她在不斷地挑戰着自己用力的極限。她不想認輸,不試試,誰又可以知道自己的極限,到底有多少?
倘若不是為了他,她也不會知道自己的極限可以到達一個什麽地步——
在她一次又一次的努力之下,九天玄鐵制作的鐵栅欄居然開始彎曲了。
當她終于将這“九天玄鐵”制作的鐵栅欄扳開時,地上已經盛開了一朵又一朵的梅花。
東方不敗顧不上休息,扶起鐵籠裏面的令狐沖。令狐沖一點兒力氣都沒有,只能依靠在東方不敗的身上,才能勉強擡起腳“行走。”東方不敗知道此刻不宜久留,于是立即攙扶着令狐沖走了出來——
門外,有許多許多的人,張弓搭箭,等着她!
在密集的弓箭隊後,那襲紅裙十分耀眼,此人當然就是真正的紅蓮夫人了。紅蓮夫人不是笨蛋,知道東方不敗是個多麽桀骜難馴的女人,所以就找了個替身與她談判。談成了,自然是好,萬一談崩了,沒關系,她東方不敗也不能活着離開這裏!
令狐沖當然也看到了這些已經對準他們胸口的弓箭,嘆息一聲,說道:“東方姑娘,是我拖累了你。你快走吧!”
東方不敗瞥了他一眼,斥責道:“你能不能少說兩句!”說完,她的手一松,令狐沖立即倒了下去。
令狐沖雖然服下了軟骨散,但是痛覺還是有的,當他的頭骨砸到地面時,不由得悶哼一聲。然後,他就聽到了一陣“嗖嗖!”的聲響,他心知東方不敗剛才是在救自己,頓時湧起一點感激之情。
令狐沖想要轉個身,看看東方不敗的情況。但是他不能自行轉過身來,只好憑着聽覺判斷周圍的情況。
厮殺的聲響徹了庭院。一陣兵戈之聲過後,有溫熱液體濺到他的背後,頓時血腥味充斥在周圍。令狐沖心中一震,失聲叫道:“東方姑娘!”
沒有人回答他。
令狐沖心中一急,再次喊道:“東方姑娘!”
“閉嘴!”
令狐沖聽了這話,方才安下心來。他伏在地上,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厮殺的聲響漸漸小了下去,但是血腥味卻越來越濃重。他能聽到東方不敗常常發出的嘆息聲——
東方不敗不想殺這些白蓮教的弟子。但是這些人個個都将死亡當作歸途:他們攻過來時,招招都是搏殺。搏殺之招的殺傷力很大。但同時也會将自己的生門大開,弱點都暴露在對方面前。所以,搏殺時一招不慎,就會反而被對方所殺。倘若是高手過招,雙方都是不會用此招式的。但是東方不敗武功很高,這些白蓮教的弟子們才拼命地使出搏殺。
東方不敗嘆息一聲:面對搏殺的招式,她也必須一招致命,否則真的會被這種不要命的瘋狂舉動所殺害。
不知過了多久。厮殺和搏鬥的聲響漸漸小了下來。令狐沖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血腥味在靠近,他驚訝地呼喚一聲:“東方姑娘!”
東方不敗走到他的身邊,蹲下了身子,二話不說,她首先點了令狐沖的啞穴。
東方姑娘東方姑娘東方姑娘……她覺得很煩很煩……真是吵死了。
東方不敗呵斥道:“閉上眼睛!”
令狐沖疑惑地看着她,但是東方不敗只是賞了他一個爆栗,再次嚴肅地說道:“閉上眼睛!”
令狐沖瞪了她一眼,然後眼神裏面流露出來擔憂之意,東方不敗當然不會以為,令狐沖是在為自己擔憂。
她說道:“盈盈不會有事的。”說完了,她才自覺失言:為何在這個緊要關頭,自己還有閑工夫安慰他?當務之急該是離開這裏才是。
東方不敗扛起令狐沖——眼下,她必須用右手握劍,所以她只能用左肩扛起這個家夥,再用左手放在這個家夥的腰間固定住。
東方不敗一手扶着令狐沖的腰,一手揮舞着劍。再次殺出重圍。她的身法還是十分輕盈,好像肩上扛着的不是個大男人,而是頭小羊羔。
厮殺總是殘酷的。令狐沖随着東方不敗的身法,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最後轉的是頭暈不已。然後,他不小心睜開了眼睛。只是一眼,他便明白了為什麽東方不敗要他閉上眼睛——她不想讓他看到血流成河的景象。
當東方出現魚肚白的天空時,他們兩個才重出包圍圈。東方不敗扛着令狐沖來到碼頭上,她看了一眼身後的追兵,不由分說,将令狐沖扔進了河裏。
兩聲“撲通!”之後,兩個人的身影就此消失在一江春水中。
春水悠悠,流向金陵古渡口。
從古渡口上岸,再走幾裏路,就會到達應天府銅雀巷陌。這裏曾經是魏晉時期的巨富石崇的居住處。相傳,石崇富可敵國,在此處蓋成金谷園,占地數千畝。如今朝代更疊,晉代衣冠成古丘,這金谷園也變成一片荒蕪的草地。然歲月偷換,繁華不在。但是這古都無論在什麽時候,總是熱鬧非凡的。
熱鬧的人們穿梭在銅雀巷陌裏,倘若有些腳程的轎夫,會将哪家小姐從銅雀巷陌送到烏衣巷中去。烏衣巷中居住的多是名門望族。
上了碼頭,東方不敗扛着令狐沖走在銅雀巷陌裏,走的甚是招注目禮。直到她看到一頂閑置的轎子,方才舒了一口氣:要她繼續扛着這麽個大男人走在街上,實在是太汗顏了。于是便付了些銅錢,帶着令狐沖上了轎子,吩咐轎夫去往花家莊。
臨近晌午時分,一頂轎子停在花家莊的大門前。為首的轎夫環顧了四周一眼,看到一個穿白衣的男子站在花家莊的門前,他也沒怎麽在意。只是擦了一把汗,罵了一聲他娘的鬼天氣。然後回頭拉開車簾子,但是他一拉開簾子,頓時吓得立即跌倒在地上。
東方不敗舉着劍,從轎子裏面走了下來。雖然水已經沖淡了她身上的血腥味。但是一絲一毫的血腥味,也逃不過西門吹雪的鼻子。
同樣的,就算是一點點的殺氣流露,也逃不過東方不敗的感知。
西門吹雪從來沒有遇到過殺氣如此強烈的女人,這個女人身上有血腥味,又配着劍,還偏偏出現在花家莊的門前。擺明了就是邪道派來的妖女。西門吹雪雖然不喜歡殺女人,但是他也有一個原則:會用劍的女人不是女人。所以,他沒有理由放過這個不是女人的女人。
東方不敗也是一樣。這個殺氣騰騰的男人,忽然出現在花家莊的門口,偏偏還帶着劍,實在讓她懷疑此人對花家圖謀不軌。對花家有威脅的人,就是對她有威脅的人,于是她也沒有理由放過這個男人!
不用過招,僅僅是從對方的一個吐息,一個眼神中,他們就了解到自己面對的是多麽強大的對手。恐怕……是此生遇到最強大的對手!
強強相遇,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一劍西來,那夢幻般的精光,展示着一個舉世無雙的劍神,最自豪的時刻!
一針東去,那流星般的華彩,釋放了一個驚世駭俗的枭雄,最強大的實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