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白衣宮九
花滿樓聽了這話,無奈地搖了搖頭,問道:“東方,你是故意想讓我生氣嗎?”
東方不敗啞然失笑,沒錯,她就是故意想讓花滿樓生氣。但是要讓這個知己生氣,簡直是自欺欺人。她信步踱到碧紗窗邊,看到窗下盆栽裏面盛開着争奇鬥豔的牡丹花,随手摘下一片花瓣,捏在手指尖把玩着。身後傳來花滿樓語重心長的話:“東方,有我在,你不會有事的。眼下你還是好好休息,不要想那麽多。”
“嗯”。她答應道。心裏卻嘲笑自己:眼下春光無限好,何必自添煩惱。花滿樓聽她語氣輕松,心裏又是欣慰又是擔憂。他欣慰的是,東方不敗身上的戾氣已經減輕了不少。擔憂的是她身上的毒到底何時能解。
但是花滿樓的心裏倒也不害怕,從知道她身中劇毒開始,他就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堅強。花滿樓已經吩咐下人給她的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東方不敗想必會在花家莊過的很開心……只是他很遺憾不能在落花時節,與她一起看盡人間好風光。
過了幾日,牛毛細雨簌簌而下。西廂房飛檐之上,雨水如瀉。打落枝頭殘紅,滿地狼藉。
清晨,夜幕剛剛退去。花滿樓就從睡夢中醒了過來,他一醒來就聽到了雨打殘花敗葉的聲音。洗漱完畢之後,花滿樓就徑直來到了西廂房。他剛走到房門前,想要伸手推開門。結果被東方不敗搶先一步推開了門。此時東方不敗氣色看上去很好——這是花如令天天給她炖人參燕窩湯“大補”的緣故。
東方不敗手中拿着一把油紙傘,她走出屋子,撐開傘骨。回身問道:“你要帶我去哪裏?”
“散散心。”花滿樓牽起她的手,走到雨當中,道:“我看你悶得慌,所以就帶你出去走走。”
東方不敗“嗯”了一聲,便随着花滿樓出了花家莊,來到了大街上。不停下着的綿綿春雨織羅成一張大網,把金陵古都籠罩在其中。煙雨迷蒙中,街上的行人少了很多,但是茶肆酒店的生意卻很好:江南的人們都喜歡趁着雨天來這裏偷得浮生一日閑。
走在大街上,東方不敗忽然想起一件事情,問道:“你是來帶我逛街的?”
花滿樓側首問道:“怎麽了?”
東方不敗問道:“你怎麽知道哪家店在哪裏呢?”
花滿樓笑道:“你欺負我是個瞎子?”
東方不敗不以為然道:“當然不是了。不過之前你說要帶我散步。現在看來是我帶你散步。”
她的語氣,頗有些得意。
花滿樓忽然伸出一只手,指向了前面,冷不防開口道:“從這裏往前五十步,有一家胭脂店。胭脂店的左邊是隆盛茶莊。右邊是仙客來酒樓。”接着指向右邊,道:“那裏該是張記當鋪。當鋪左邊是珍珑坊。右邊是一條小道。假如從小道往裏走,直到一棵大槐樹邊再向左拐。可以通往烏衣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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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方不敗睜大了眼睛,好奇地問道:“你怎麽知道?”
花滿樓道:“別忘了,我在應天府裏生活了二十多年。而且我不是先天就瞎了。”
東方不敗問道:“為什麽你會瞎了?”
花滿樓道:“因為遇上了一個大盜。”
“這麽說,你是被人所害才瞎了的?”東方不敗的眼神冷了下來,字字句句咬牙切齒道:“是哪個混蛋幹的?我一定要殺了他為你報仇!”
花滿樓搖了搖頭,說道:“陳年往事,不提也罷。東方,我最欣賞你的胸懷寬廣。你不僅能饒恕那些有過錯的人。還能放下過去的仇恨救五岳于水火當中。既然你能做到,我也能做到。倘若讓過去的遺憾遮蔽了雙眼,讓我看不到未來的希望,那麽我瞎與不瞎又有何區別?”
“……”聽了這番話,東方不敗忽然有些動容。縱橫江湖數十年,從來沒有一個人,可以讓她生出“敬佩”的感情。就算是救了她性命的風清揚也不能。但眼下,她的的确确在敬佩花滿樓。敬佩他的心如赤子,純潔無暇。
花滿樓牽起她的手,微笑說道:“走,我帶你逛逛胭脂店。”說完,他接過東方不敗手中的油紙傘,拉着她向着胭脂店走去。看他的步伐穩健,所走的方向居然沒有一絲一毫的偏差。東方不敗終于明白了:的确是花滿樓在帶她逛街。
進入胭脂店中,只見大大小小數百種胭脂擺放在香案錦緞之上。東方不敗順便拿起一盒胭脂,打開盒蓋,一股沁人心脾的檀香味冉冉襲來。東方不敗問道:“這是什麽胭脂?”
花滿樓在一旁說道:“這是聖檀心胭脂。這種胭脂味道太古沉,并不适合未出閣的女子。”
她又随手拿了一盒胭脂,一打開,一股清雅的香味撲鼻而來。她又問花滿樓。花滿樓笑道:“這是上好的嫩吳香胭脂。”
東方不敗噎住。又随手打開好幾盒。只聽花滿樓不緊不慢道:“這是猩猩暈。”“這是小朱龍。”“這是格雙唐……”聽着他如數家珍地說出這些胭脂的品種。東方不敗無緣無故生氣起來,她放下最後一盒胭脂。轉而正經嚴肅地問道:“你是不是結交過很多女子?”
花滿樓老實道:“沒有。”
東方不敗才不信。這些女兒家用的胭脂品種,就算是她也只能辨識其中十六種。花滿樓如此熟悉……情況可疑!于是她說道:“我才不信。”聽這語氣真的有些生氣,還酸溜溜的。沒錯,東方不敗在吃醋,吃醋到底哪個女孩子接受過花滿樓的胭脂。
想到這裏她就覺得悶氣,真是氣死了。于是她拿起雨傘,丢下一句道:“我去逛街買東西了。作為懲罰,你就留在這裏等我!”
花滿樓想解釋什麽。但是又被她打斷了:“別找借口,男人做錯了事情就要接受懲罰。想當年田伯光可是被我罰慘了,你不會想跟他一樣當和尚吧?”她想起什麽,一摸口袋,轉身問道:“你身上帶沒帶銀子?”
花滿樓将一袋銀子都拿了出來。東方不敗滿意地接過,說道:“我去周圍逛逛,你就在這裏等我,不許亂跑!”
花滿樓笑道:“知道了。你才是不要亂跑,否則我去哪裏找你。”
東方不敗的臉色微紅,卻是冷哼一聲,一個招呼都不打就走了出去。
大街上,行人匆匆。
東方不敗獨自一個人撐着油紙傘在逛街。雖然今日下了雨,街市上面冷清了許多,但是金陵依舊不負“滾滾繁華地”的美譽。人少了,車馬倒是多了起來。不時有辘辘的車輪聲從遠處傳過來,然後某家的馬車就從她的身邊經過。馬鳴聲與趕車人的駕車聲混合在一起,也是給冷清的街市增加了幾許歡樂。
東方不敗無聊地走着,她是存心要将花滿樓丢在胭脂店裏面好讓他着急的。她的心氣向來高傲,遇到這種事情就會不由自主地發洩怨氣。誰讓花滿樓惹到她了呢?
她正在想着心思,忽然一個清脆的吆喝聲傳來:“賣酒啦,賣酒啦!”起初她并不在意,但是當她走近那家酒肆時,那個清脆的聲音驚喜地對她喊道:“大姐姐!”
東方不敗擡頭一看,只見前方酒肆裏頭有一個十七八的女孩兒當垆買酒。女孩看到她,興奮地揮舞着皓腕,呼喊道:“大姐姐,這裏,這裏!”東方不敗回憶起來:這是她曾經在泉州至應天府的路上救過的女孩:當時這個賣唱的女孩被一群軍官調戲,打擾了她的雅興,于是東方不敗便出手教訓了他們。想不到她們會在這裏相見。
東方不敗淡淡說了一句:“幸會。”
女孩興奮道:“大姐姐,我還以為今後都見不到你了呢。我叫秋英,你叫我小秋就好了。”說着,她便将東方不敗引進了小酒肆。酒肆很小,只有五六張桌椅,三個米酒缸。女孩給東方不敗倒了一杯黃蠟蠟的米酒,說道:“姐姐,多謝你當日為我們開脫。我與爹爹在那之後便搬到了金陵來住。沒想到可以在這裏遇見你。”
東方不敗道:“想不到你還記得我。”
小秋道:“當然記得了。也許對于姐姐這種大俠來說,救救我們這種窮苦的小老百姓不算什麽,但是我和爹爹會一輩子記得你的恩情的。”
聽了這話,東方不敗稍顯愉快。然後小秋又喋喋不休說了很多話,對東方不敗十分熱情。不知不覺中,東方不敗郁悶的心情一掃而光。她拿起酒杯,輕呡一口便放下。說道:“小秋,我記得你當日唱的那首曲子挺不錯的。現在能不能唱一唱?”
小秋笑道:“當然可以了。”說完,便唱起來,歌聲一如當初那般清麗婉轉。只是這小秋沒唱兩句,就被一陣辚辚的車馬聲打斷了。
一輛普通的馬車停在了酒肆前面。小秋抱歉地看了一眼東方不敗,就上前去招呼客人了。東方不敗的眼神也湊了過去,只見小秋将車簾挑開,然後一個白衣公子從車廂裏走了下來。公子剛一下車,就有兩個丫鬟打着傘争着要為他遮雨。但是公子只是笑笑,沒有多說什麽就走到了酒肆裏面。
酒肆當中只有三張桌子,公子不坐中間那張,也不坐左邊那張。卻坐在了東方不敗的對面。
然後一個沉穩的聲音傳來:“給我上三碗米酒。”
東方不敗略一側首,就看清了這個公子:只見他一副文文弱弱的書生模樣,穿的一襲白衣很幹淨整潔。他的氣息不是很強,應該不是習武之人。當然了,白衣公子也看清了東方不敗,目光中露出驚豔之色,然後說道:“在下宮九,敢問姑娘芳名?”
東方不敗繼續喝酒。
宮九尴尬地笑道:“萍水相逢就是有緣,難道姑娘不肯告知在下芳名嗎?”
東方不敗起身說道:“小秋,結賬!”
小秋趕來說道:“東方姐姐,您別見外。這碗酒就算是我給你謝恩了。”
宮九聽了這話,笑道:“原來是東方小姐。幸會,幸會。”東方不敗随意瞥了宮九一眼,忽然間她的心中一寒:不知為什麽,看到這個年輕人笑臉,她的心裏有種陰森森的感覺。東方不敗轉過身去,暗怪自己是不是想多了。眼看天色不早了,想到花滿樓還在胭脂店等着她,于是東方不敗便和小秋告辭了,撐起傘走到了雨幕中。
轉過一條小巷,雨勢越發大了,天水淋漓,接連不斷的雨絲打在東方不敗的臉上,涼飕飕的。東方不敗獨自一個人走在街上。路過烏衣巷時,她想起花滿樓說的話,于是轉進了烏衣巷,想去尋找那顆大槐樹,這樣子好抄近路趕到胭脂店去。
小巷九曲玲珑,雨勢越發的大。東方不敗越走越深。等她走到大樹下時,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了。東方不敗不得不佩服花滿樓的記憶力,這裏面的巷子又長又饒,他是怎麽記得的呢?正當她準備走右邊的路出去時,忽然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呼喊:
“東方姑娘!”
東方不敗轉身一看,卻是剛才在酒肆遇見的那個白衣書生宮九冒着雨追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