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底線 撤退
元筝的許諾是出自真心,并非虛情假意,所以她當然就會做到。第二日晨光微亮,她便來到了謝昭的屋裏。
可她意想不到,謝昭竟是比她更早的,穿戴整齊坐在桌邊等待。即便是處在日常之所,他也依然挺直脊背,一身寬松便服被他穿得好似官袍般。
曦光照于他半張側臉上,模糊了此時神情。只能見到他似乎是在垂眸想着什麽,唇邊隐約帶着一抹不可捉摸的笑。
桌上已經擺放了幾盤可口小點心,在散發着誘人香氣。一見元筝,謝昭便很自然地給她遞了幾塊,語氣也帶着随意,好像這樣的舉動已經成為了習慣:“嘗嘗?這是大廚特意改良的口味,變得更軟糯些,應該會合你的口味。”
元筝輕輕蹙了蹙眉,內心還是有些不适。但念及這是失憶前的她和謝昭正常的相處方式,沒有必要推拒。
所以她努力放平了心态,将那點心接過。這點心名喚小珍糕,入口即化,在舌尖彌漫着一股鮮甜,仔細一品,像是從內裏滋出香濃奶味。
因美食撫慰,元筝神情微微自在。
想着這畢竟是謝昭的一番心意,所以她略動幾塊後,很客氣地誇了句:“很好吃。”
可是謝昭表現得像是信以為真,認為元筝極為喜愛,所以他直接道:“那讓大廚每日都做。”
元筝愣了愣,沒想到謝昭的态度如此鄭重。她頗覺受寵若驚,連忙推拒道:“不……”用,并不需要如此費心張羅,畢竟她也并不是每日都來。
可是在她拒絕前,謝昭就已經開口吩咐長林:“給大廚多份賞錢。”
長林臉上笑開了花,哈腰答道:“那奴才就替張大廚先謝過公子了。”
都說到這種份上了,元筝又怎麽可能再開口拒絕。可如果每日都做,而她有一日不來,那豈不是浪費?
哪怕只是幻想銀子白白花了出去,元筝就開始心疼了。或許是她失憶前家境不好,所以實在見不得浪費東西。
罷了,反正這小珍糕的确美味,而且格外符合她的口味。元筝默默在心裏調整了計劃,決定以後日日都來。
而且還有一點,元筝雖然不提,但她心裏一清二楚,謝昭一見自己便會開心幾分。瞥見謝昭此時心滿意足的神情,好似精神都好了很多,元筝抿抿唇,到底是沒忍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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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又在自己沒注意的情況下,主動撤退了一點底線。
見沒了自己的事,長林便在謝昭的默許下,悄無聲息地退出了屋。等元筝用完點心後一擡頭,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裏只剩下自己和謝昭了。
還未及元筝尴尬,謝昭便适時開口閑談。元筝驚訝地發現,他們竟然很是投緣,甚至頗有一種相見恨晚的知心感覺。
這實在是出乎了元筝的意料,讓她對謝昭微微轉變了看法。沒想到謝昭外表看着冷冰冰的,但其實很貼心,略略幾語就讓元筝心生慰藉。
看來之前實在是有太多對謝昭的誤會,從而導致了偏見。元筝不自覺漾出笑意,或許每天來對坐閑談一陣,也并不是件難事。
然而她又怎麽會猜到,謝昭的性情從始至終都未曾有過變化。那些她以為的誤會,其實都是她敏銳窺見的真實——只是被謝昭聰明地隐藏了。
他的平和是裝的,他的溫言是假的,一切的一切,不過都是在讨元筝歡喜罷了。只有他心中惡念是在真實存在的,還在不斷滋長着。
此時的謝昭像是一個耐心等候的兇獸。看着近在眼前的獵物,他在裝作不經意地接近,偶爾試探地舔舐幾口。只有确信完全圈牢後,他才會開始更進一步。
所以她當然會覺得投緣了。畢竟他們曾經互相交流了十數年,培養出了他們之間獨有的默契。甚至可以說,元筝有一部分是被謝昭影響塑造的。
況且當謝昭誠心想和人結交時,幾乎沒人能抵擋得住。他随手拈來典故史實,而且針砭時弊,直指人心。能夠不動聲色地引導人思考方向,讓人不覺間心悅誠服,甘願吐出內心困惑。
謝好整以暇地分析着:她身形不再緊繃,嘴角隐隐帶上笑意,甚至開始主動搭話,這是開始卸去防備的小動作。
元筝談興漸起,卻沒注意到謝昭眼神微暗,目光蜿蜒盤旋于她身上,宛若一只在暗地裏蠢蠢欲動的惡狼。
屋裏的熏香氣味濃郁,讓元筝懶懶打了一個哈欠。眼睛漸漸酸疼疲乏,耳畔謝昭的聲音似乎飄在空中,離自己很遠很遠,緩慢地拖長了音調,不成語句……
但是如果現在睡過去就未免太失禮了。于是元筝強打起精神,努力将身體繃成一條直線,細長脖頸仰如瀕死天鵝,卻又很快支撐不住地軟了下來。
身形已經開始搖晃,呼吸也越來越緩慢。她把自己折騰到眼裏泛起水光,真叫人看着又愛又憐。
元筝分明覺得自己是用盡力氣從喉間擠出,卻還是宛如蚊子嗡鳴般小聲:“謝昭你最近要多注意身體……”話還沒說完,她的大腦最終還是堅持不住,停止了運作。
身上的袖帶漸漸滑落至空中飄蕩,如玉般的人半枕在自己的臂上,露出平靜的睡顏。
屋裏沉默一陣,忽起一個低啞男聲:“阿筝?”
他很是謹慎地停頓片刻,見元筝還是毫無動彈,這才起身走向了她。
寂靜的屋中,只有他的腳步聲回響。最後,停留在元筝身側。
他慢慢地俯身,湊近得幾乎要接近元筝側臉,這才停止動作,用墨玉般的眼睛觀察着她。
見元筝似乎熟睡,謝昭眼裏出現一抹訝色,看來真是累壞我的阿筝了。
也對,她雖然在大火中被謝昭保護得很好,但畢竟是遭受了一番磨難,之後還沒有歇息地前來照看謝昭,的确很是辛苦。
雖然謝昭很享受元筝關心自己的感覺,但畢竟他把元筝的身體狀況放在第一位,所以寧願減少聊天時間,也更希望她能睡個好覺。因此,他特意點了安神香,可以讓人睡得更沉些,能夠快速恢複精力。
至于謝昭自己的病,雖然還有餘痛,但是看着元筝熟睡的側臉,他就好似已然好了大半。
他将她放下床中央,然後側身倚在床沿。像是在心裏做了激烈鬥争後,他終于還是沒有忍住誘惑,顫抖着握上元筝的手。
入手是一片光滑細膩,宛若會流動的暖玉。
肌膚相觸的那瞬,他才終于有了一絲真實感。于是力道漸漸收緊,直至将元筝的手全部覆蓋,就像是抓緊了他們只會越來越親密的未來。
可惜謝昭不過享受了片刻的歲月靜好,就有人來強行幹擾。只聽門外響起嘈雜聲響,一個人大聲叫嚷,表現着刻意的關心:“世子身體可好些了?”
謝昭的神情在轉瞬間凝了霜色。但是看着身旁之人,他又臉連忙收斂了氣勢。
那人似乎被阻止了。很快的,他的聲音就低了下來,壓着嗓音道:“奴才長榮給您請安了。”
即便如此,元筝也被驚醒了。她眉睫忽然一顫後,宛若蝴蝶振翅般輕輕抖開。
在她清醒的前一刻,謝昭已然收回了手。于是除了她指尖殘留着一抹紅痕,再無其它證據。
元筝毫無察覺,只是嗓音猶帶困倦道:“什麽時候了?”
她将身體半支起來,捂住略痛的後腦。不過幸好還是短暫歇息了一陣,所以她稍稍恢複了精神。
等徹底看清自己此時在哪後,元筝僵住了——她分明是來照看謝昭的,可怎麽颠倒過來,她反而被謝昭照顧了?
而且她甚至還霸占了謝昭的床鋪!謝昭如今身受重傷,須好好将養。自己怎能如此毫不客氣,把謝昭擠到床下久坐。
……
一瞬間,尴尬與不好意思席卷而來,讓元筝恨不得消失得無影無蹤。
但是謝昭輕聲誘哄着她,告訴她二人之間不必如此拘束。
他實在是懂得如何說服人,很快就哄退了元筝的愧疚。
若是有人看到這一幕,想必會極為驚訝。素來淡漠如玉的謝世子他竟然如此會哄人?想當初有姑娘想要追求他,在他面前哀哀訴情,泣不成聲,讓周圍觀衆都心疼了。
可謝世子呢,竟然硬生生地看那姑娘哭了一個時辰,期間不聞不問不為所動冷性至極。
也就是因這一遭,那姑娘哭夠了後,徹底斷了對謝世子的念頭。還逢人便貶責,這謝昭忒不懂姑娘心思,今後必定娶不到娘子。
此言一出,立時引起所有人的贊同。都說謝昭雖然皮相好,但這性子也太冷了些,怕是娶妻真的艱難。
誰知道原來人家不是不懂姑娘心思,是把這工夫全留在心上人這裏了。看着冷冰冰的倒是頗會疼人,簡直是收斂了所有脾氣,對心上人寵溺如珠。
至于娶不到娘子更是笑話一樁,多少嘲諷謝昭的人至今還沒定下親事,人謝昭可是不聲不響地跟心上人好了十幾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