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情難 自抑

元筝眨了眨眼,臉上浮現出明顯的錯愕:“你是在等我?”

“沒有。”謝昭警告地看了長林一眼,對這件事避而不談,像是在掩飾着什麽,“只是在屋裏養病無聊,故出來轉轉。”

可元筝不信。她抿抿唇,直接伸手去探對方手心溫度。

誰知剛一覆上去,對方就十指纏了上來。猝不及防間,元筝甚至被拉得向前趔趄了一步。

面對元筝質疑的眼神,謝昭沉默片刻後,語氣坦然:“抱歉,情難自抑。”

元筝:……

看着謝昭毫不心虛的神情,元筝差一點就覺得倘若生氣,反而是自己的錯了。她深吸一口氣,默默忍了。

感受到謝昭指尖冰涼的溫度,元筝抿了抿唇——

騙子,這分明是已經等了許久。

若是自己真的不來,他是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她冷不丁地出聲:“你在這裏等了我多久?”

“沒多久時間。”謝昭表現得像是被元筝炸出了真話,緊接着才回過神來,矢口否認,“沒有在等你,是真在觀賞屋外景致。”

他不自在地咳了一聲,玉色容顏似帶霜雪,但是耳尖微紅,緊張地看向元筝。

他一系列表演結束後,元筝自覺全明白了:沒錯,謝昭就是在等自己,而且已經等了好久好久。只是未免引起自己的自責,所以才他故意如此說辭。

想起剛剛一見自己,謝昭就松了一口氣,很明顯是在擔心自己不來。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派人催促,只是無望地一直等着。

倘若自己真的推拒,說以後不再來了,他定也不會強求,只會失落地接受這個結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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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筝的心在頃刻間軟成了溫水。事到如今,她反倒是慶幸起自己守諾,所以還是來了。否則她又會在不知情的情況下,辜負了謝昭心意。

頓了頓,她篤定道:“你放心,今後我辰時便會來。你就在屋裏等吧,外面涼。”

見謝昭眼裏出現清晰可見的驚喜,元筝覺得自己做對了。怕謝昭病上加病,她忙主動拉着謝昭回了屋。

但是進屋後,與謝昭相對而坐時,元筝就陷入了尴尬的處境。

謝昭一面擺出十分擔憂的眼神,一面明知故問:“阿筝今日可是有事,怎麽來得比昨日晚?”

在他缱绻眼神的凝望下,元筝徒勞地張了張口,卻是啞口無言。

半晌,她試探地伸長手臂,一點點地拉住謝昭的衣袖,直至拽牢不放,然後輕聲祈求着:“謝昭,你不要生氣……”

一截雪白的手腕露出衣袖,她抿出抹甜軟笑容,希冀得到謝昭的原諒。

與幾天前相比,兩人的處境仿佛發生了颠倒。此時此刻,竟是變成了元筝在小心翼翼地試圖讨好,而謝昭卻淡然處之。

元筝有了一些細微的改變,因為在意,所以她也開始體諒起謝昭的心情。倘若換做前幾天,她必然會十分硬氣地表示,不見就不見了,她本就不樂意見到謝昭。

可是現在她不會這樣說了,因為她擔心導致謝昭難過。但她也不樂意編造借口去蒙蔽謝昭,所以一時陷入了這兩難之境。

謝昭将元筝的難堪盡收眼底。

沉默許久後,他像是在思量該怎麽質問元筝,修長的指尖有一搭沒一搭地叩着桌面,讓元筝心跳怦怦加速。

她緊張地看着他的一舉一動,瑟瑟發抖地縮成了個鹌鹑。臉上滿是知錯的神情,用一種不知所措的眼神觑着謝昭。

良久之後,忽聽一聲輕笑,謝昭淡淡問道:“今日的雪春茶可還喜歡,給你多加了一些蜂蜜。”

他并沒有選擇出聲詢問,而是不着邊際地轉移了話題,給了元筝足夠的尊重。

元筝一怔,随即輕舒了一口氣。她向謝昭投去感激一眼,心中不由對謝昭更添幾分好感,忙答道:“很好喝。”

見元筝複又變得輕松的神情,謝昭亦唇角微微上揚。

之後,兩人默契地開始閑談,将一場紛争止于萌芽。

因為感懷于謝昭的體貼,元筝不免在謝昭身上投入了更多的心神。又因她的主動配合,兩人今日聊得更加投契,在她離開時,還頗有戀戀不舍之感。

見元筝扒在門框上揮手,謝昭與她相視一笑,坐得随性自在恍若如玉公子。

直至元筝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轉角處,他沉默許久後,眼中才劃過愉悅之色。

敏銳的小動物終于被陷阱的美好吸引住,開始了留戀徘徊,以後只會越陷越深。

想想這些日子自己耗費的心力,他頗有成就感。這真的是件很麻煩的事,但沒關系,謝昭向來很有耐心。

下一步,自是該尋找機會,溫水煮青蛙。

但即使是謝昭算計頗多,他也只敢定下緩慢行動的計劃,因為這樣才有十足的把握。卻沒有預料到,他當晚便迎來了這個契機。

或許這真的是命中注定,這回連老天爺都站在他這一邊——

晚間時分,忽起春雷。這是春天裏很自然的現象,但是卻引起元筝劇烈的反應。

元筝剛躺下身入睡,窗外雷鳴轟響。她半支起身體一看,立時瞳孔一縮。

只見窗外已是烏雲壓頂,結成一大片黑布,仿佛要從天上掉下來似的。雷聲轟隆作響,聲音大到仿佛是在元筝耳邊炸響,引起她後腦似鑽入腦髓的疼意。

斷斷續續的嗚咽聲壓抑響起。頃刻間,寒意從心底鑽出,經由四肢百骸傳至周身。冷汗打濕了她的衣襟,她在被裏翻滾,将被子胡亂地踢到了床角。

這痛意來得迅猛又熱烈,讓人根本無法克制。恍恍惚惚間,元筝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探訪倉庫的夜晚。

也是如此難捱的疼。

但那日她身邊尚還有謝昭可以安慰自己……元筝忽然感覺到了空虛,依賴之情在心中瘋狂地肆虐。

或許是疼痛迷惑了她的心智,她竟是克制不住地想去尋他。哪怕只是聽他一句安慰也好,哪怕只是向他訴訴苦也好,什麽都好,就是不要在此時此刻留她一個人。

少頃,一個纖細身影顫抖地扶着牆壁,一步一晃,身上的玉佩在風中被吹得當當作響。

此時的她,心中只餘謝昭身影,沒有其它任何東西的存在。即使腳下無力仿佛在踏着綿軟雲團,腦中仿佛有煙花砰砰炸響,卻硬是憑着一股勁兒撐了下來。

終于看到謝昭的住所了。哪怕此時電閃雷鳴狂風席卷,這個高大的建築物沉默而堅定的屹立在這裏,無形中給了元筝一種安定感。

只剩下薄薄一扇門的距離了。元筝遲疑地上前,篤篤敲響。

屋內

此時的謝昭并沒有睡。柔和的光暈遮不住他淩厲的眉眼,修長的指尖将紙張翻過,眼底已是黑雲翻滾。

當朝慣例,大婚前夕不見生人。那個代替者既然可以有機會和阿筝接觸,那就必然是阿筝認識的人。

而阿筝在京都并沒有認識的人,所以只可能是小城中的人,跟随阿筝來的京城。那這個代替者的身份最可能是丫環之流。

多可笑啊,謝夫人逢人便說是自己千辛萬苦讨來的媳婦,可是這媳婦的面容都換了,謝夫人竟然沒認出來?看來她看重的并不是元筝本人,而是元筝身上另有其它東西吸引着她。

這可就讓謝昭好奇了。他粗略回憶了一遍自己與元筝之間過往的相處,還是想不出元筝身上究竟有什麽秘密,讓謝夫人如此惦記。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謝懷遠從前住在京城,和元筝素未謀面,他究竟是從什麽時候起見過元筝呢?

他陷入了長久的思索中。忽然,謝昭內心傳來一陣心悸,就好像有人在緊扯他的心一樣。謝昭一怔,是元筝出事了?

于是眼前的一切都盡數抛于腦後,謝昭連忙起身打開門,正好與元筝撞了個正着。

元筝等了片刻,發現屋內并無聲響,她用指甲刮撓了一下屋門前的柱子。

現在天色已晚,謝昭還有重病,肯定早早就睡了,會不會太過打擾……終究是還沒到可以肆無忌憚依賴的程度,元筝怯怯地向後退了半步,将要走出屋檐範圍外。

豆大的雨劈頭蓋臉地砸了下來,将她澆得如落水小貓般可憐。

就要離開時,她忽聽身後傳來吱呀一聲,竟是門開了。元筝一怔,條件反射地回身,眸裏潺潺如水,就像在傾訴着什麽。

謝昭抵着一旁的門框,與她視線相對:“阿筝?你怎麽在這裏?”

元筝先是因被他抓包而感到別扭,但随後緩緩放松。良久後,她突然咬咬唇,帶着泣音道:“謝昭。”

堅強在一瞬間被擊垮,她忽然跑上前,倚靠在對方身前。全身的氣力好似忽然消失,她嗓音發顫:“謝昭,我好疼啊。”

突然将人抱了個滿懷,謝昭的眼神在一瞬間就深了。

可元筝毫無察覺,她抓緊謝昭,就像是抓緊自己的浮木,希冀謝昭能夠給予一點幫助。淚無聲地湧下,她又充滿惶恐地重複了一句:“真的好疼,疼到快喘不過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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