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1)

長安向來細心,蘇錦自到揚州城之後心情一直低落,他自然有所察覺,只是他與蘇錦一樣的,她既然不說,他也不問。

待馬車行了一會兒,眼見着就要進入內城了,蘇錦猶豫了一會兒問道:“不知長安兄此次來揚州時打算住在哪裏?”

“哎呀,是我的不是,我倒是忘記告訴蘇姑娘了,來之前已經與李兄寫了書信,李兄不放心我,定要我住在他們家中。”

蘇錦心中大驚,但還是強裝鎮定問道:“那這位李公子可說在什麽地方接應你?”

“李兄平日裏忙得很,我的意思是不必他接應,只是他做事向來周到,想必會在內城門接應。”他笑道:‘這樣也好,說起來即便李兄說了他家住在哪裏,我怕自己也是找不到的,他來接應,倒是免得自己到時像無頭蒼蠅一般了。’

蘇錦這個時候可笑不出來,眼看着就要到內城門,她心中緊張得厲害,就連銀杏葉跟着它提心吊膽,長安自然看出了兩人的不安,只是不知她們的不安從何而來。

蘇錦來不及考慮周全了,連忙叫停了馬車,對着長安拱手行禮:“實在對不住長安兄,我有些事,要現在就下馬。”這一看便知是借口了,而且是極其蹩腳的借口,連蘇錦自己都不能信服,所以說這話的時候,她根本不敢擡頭看長安。

長安明顯知道這是借口,但是看蘇錦一直低着頭,不敢擡頭看自己,便知她有難言的苦衷,最終還是說道:“既然如此,蘇姑娘便在這裏下馬吧,只是不知蘇姑娘家在揚州城哪裏,我也好過去拜訪。”

蘇錦自然是不能告訴他自己家在哪裏的,但是他如此為自己着想,若說自此一別之後便永不相見,蘇錦也覺得過意不去,甚至因為時間緊迫,都未能好好道別。

略微想了想,蘇錦說道:“長安兄若是要找我便去同福客棧吧。”

長安明顯有些疑惑,他楞了一下,但還是點了點頭:“蘇姑娘和銀杏姑娘一路小心。”

蘇錦點了點頭便下了馬車。

她知道自己今日對長安說的這幾個謊實在不算高明,半路忽然下馬,說是回家,卻要他去客棧找自己,怎麽也說不過去,将來若是要繼續騙他,不知要再說多少謊言才能将這個謊圓過來。

蘇錦下馬後并沒有繼續往前走,她就站在路邊,眼看着長安的馬車越行越遠,進了內城,才慢慢地開始挪動。

銀杏這才對蘇錦說道:‘幸虧姑娘當機立斷,不然就要見到那位李公子了。’她話中不乏試探的成分,至少在她看來,李公子對姑娘是真的好,若是能放下心結,成就一段佳話,對姑娘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蘇錦卻并沒有接話,只是說道:“咱們看來要晚些進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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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知道李玉書日理萬機,即便如今不必為瑞王做事,李家的生意遍布全國,千頭萬緒,都要他打理,想必接到長安之後也就回去了,但她偏偏不敢這麽快就進去,不知道是只害怕見到他,還是害怕回到熟悉的地方。

其實若是長安不小心說出去跟他一同來揚州的人是誰,蘇錦苦心做的這些也都是白費,只是不知道若是李玉書知道了蘇錦也來了會不會來見她。

長安剛進內城門,李玉書便看到了他的馬車,雖說他忙得很,但是黃家這位公子與他也算是交好,又是體弱多病的,第一次出遠門,李玉書自然是親自來接的,蘇錦對他的了解果然沒錯。

他見到馬車裏只有長安一個,便有些疑惑:“之前你來信說有人與你同來,怎麽不見那人?”

“她進了城之後說是自己有事,便先行下了馬車。”

李玉書并未在意,只接着說道:“家中已經為你收拾好了,既然來了,便多住幾日,我雖然事情多,但已然為你安排好了,你想去哪裏,自會有人帶你去。”

“這不要緊,李兄事務繁忙,不必特地陪我,我那位朋友也是揚州人,到時倒是可以叫上她帶我去逛一逛。”

“如此甚好,我本還擔心不能盡地主之誼,怕黃兄玩的不盡興。”李玉書笑道。:“如今既然有人相陪,我倒也放心一些。”

李家人口複雜,李玉書怕他住不習慣,特地将人安排在了自己的別院,只帶他見過自己父母,其餘諸人并未引見,大家族人口複雜,事情也多,黃長安雖并非生長在這樣的家族,但因家中歷史淵源的緣故,對此并不陌生,李玉書為他着想,他自然感激。

李玉書倒是沒有說錯,他這些日子忙的很,除去前兩日還能親自帶他逛一逛,接下來的日子便只能由下人陪着了,幾日下來,長安決定有些無趣,加上有些想念蘇錦他們,所以便決定去同福客棧尋一尋常蘇錦,只是他來的不湊巧,蘇錦這幾日正忙着尋找當初大姐自盡的真相,所以常不在客棧裏。

問過客棧老板,這裏确實住着一位叫蘇錦的客人之後,他倒是放了心,之前總覺得蘇錦是不是騙他随意說了個名字,如今知道他真的住在這裏倒也不怕今日見不到,所以叫客棧老板記下自己的名字和住處,等蘇錦回來告訴她,請她明日去自己住的別院。

蘇錦這一日并沒有去別處,而是去了趙府,她不敢回趙府住是怕這一次回去就再也出不來了,而她暫時還沒有想好是不是要回去,更何況大姐的事情拖了這麽久還沒有什麽眉目,蘇錦也不願就這樣便放棄了。但是她又有些想念自己的母親,如今自己一走,府中只有大娘和母親兩個人,她知道大娘不會為難母親,但只怕母親過的也并不好,大娘失去了自己的女兒,自己離開倒是能讓大娘少些堵心,只是對母親來說,未免有些殘忍。

蘇錦說是回去看母親,但是到了門口依然是拿不定主意的。

趙府大門緊閉,只那兩個大大的“趙府”二字和高高的門檻依稀可見當初趙府的風光,除此之外,物是人非,再也沒有任何的生氣了,更不見當日的繁榮景象,趙府終究是不可避免地衰敗了。

蘇錦在門口站了許久也沒有人發現她的異樣,更沒有人出來給她開門,銀杏忍不住問道:“姑娘,這就是你的家麽?為何不敲門進去?”

蘇錦搖頭:“算了吧,若是真的進去了,又是一場風波。”

“只是姑娘不是說想見一見夫人嗎?”銀杏問道。她看得出來,姑娘是很想進去的,只是不知道是什麽原因,讓她在大門外伫立了這麽久卻遲遲不肯叩門。

“自然是想見的,只是這道門一旦邁進去,再想出來可就不容易了。”蘇錦嘆氣。

“姑娘想見夫人,又不想進去,讓夫人出來不就是了?”銀杏問道。

“哪有這樣容易。”蘇錦苦笑。自自己懂事以來,從未見過母親出門,她的一生被困在了這個宅子裏,擡頭望去,永遠都是這麽大的四四方方的天,十幾年了,她沒有踏出趙府半步,如今說要出來,大夫人怎麽可能不疑心。

“走吧。”最終蘇錦說道。

蘇錦剛回到客棧便被老板叫住,說了今日有人來找她的事,蘇錦聽到長安竟然讓她去李玉書的別院找他的時候,無奈地嘆了聲氣,想來他依然不知道自己與李玉書的這點牽扯,去自然是不能去的,蘇錦治好麻煩客棧的小兒去給長安送信說明日帶他去靈若寺轉轉。

長安不知其中關鍵,客棧小二來送信的時候李玉書恰好也在,聽到他明日約了朋友去靈若寺,想起之前自己常陪着梅兒好杏兒去那裏上香的情景,想起明日倒也沒有什麽要緊的事,又多日沒有親自陪着長安,所以提議自己也跟着一起去。

蘇錦畢竟是個姑娘,長安本決定不與蘇錦說好便帶一個男子過去有些不妥,但是想來李兄并非是唐突之人,蘇姑娘又不是拘泥于這些繁文缛節的人,所以也就同意了。

第二日正是一個好天氣,春風拂面,日光和煦,出門踏青的也不在少數,靈若寺坐落在城郊,周邊綠水環繞,風光極好,又以姻緣靈驗聞名,所以這日來靈若寺的人實在不少。

蘇錦來的早些,在離寺廟不遠處有一個小亭子,蘇錦約定了在那裏等長安。

看着眼前或三五成群或兩兩結伴前來踏青的男男女女,蘇錦想起大姐在的時候,每一年她們都會約了李玉書三個人一起來這裏踏青,玩累了便去靈若寺吃齋飯,那個時候總是大姐與李玉書走在前面,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大姐額的身後,悄悄地看着前面的兩個人,想着真好,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說的也不過如此,她雖然喜歡李玉書,但那個時候的她清楚的指導,自己不會與他有任何關系,除了他會是自己的姐夫以外,有時候她也會想,将來自己也會嫁給某一個人,不知道會是誰,他們會一起出來踏青,那個時候,當她的身邊也有一個人的時候,她就可以坦坦蕩蕩地與他們站在一起了,如今究竟是問心有愧,不敢與李玉書走在一起。

只是那個時候,誰也沒想到,笑的那樣好看,那樣溫暖的大姐會圖遭變故,從此改變了她預想的軌跡。

蘇錦回過頭來,搖了搖頭,自己又想遠了。

她想的認真,并不知道就在她想得出神的時候,李玉書和黃長安已經來到了她的身後,只是李玉書認出了她的背影,再看到站在她身邊的銀杏,對她的身份已經确定無疑,他站在她的身後看了許久,就像她看着眼前的熱鬧景象回想當日的情景一樣久,就在她回頭的剎那,李玉書突然轉了頭,匆匆找了一個借口:“長安兄,實在是對不住,我忽然想起來,今日有件要緊的事要去辦,恐怕不能陪你前去靈若寺了,實在是對不住。”

長安顯得很是疑惑,在他的印象中,李玉書并不是這樣不仔細的人,不可能走到這裏才忽然說自己還有事,但是看他神色焦急,倒也不像是作假,而且他也找不出他騙自己的理由,所以雖然疑惑,還是點了點頭:“無事,李兄既然還有要事要辦,自然是這個要緊,今日有蘇姑娘作陪,李兄就不必擔心了。”他頓了頓又說道:‘只是今日本想引見蘇姑娘與李兄認識的,倒是不能如願了。’

李玉書笑道:“這倒不要緊,若是有緣,以後自然有的是機會相見。”

“李兄說的是,有緣自會相見的。”長安笑道。

目送長安上了亭子之後,珠兒忍不住開口:“公子明知道那上面就是二姑娘,怎麽反倒不上去了?”

“她不想見我,我這個時候上去,徒惹的她為難,她如今就在揚州城裏,以後想見總會有機會的。”李玉書說道:‘只是不知道她怎麽與黃公子結識的。’

“公子你還說呢,看這位黃公子就知道他對二姑娘頗有好感,若是二姑娘也喜歡上他,看你去哪裏後悔去。”這黃公子剛才上亭子的時候步伐那叫一個輕快急切,連他都看出來了,他就不信,公子沒有看出來。

李玉書只是笑了笑,倒也并不生氣:“杏兒本就招人喜歡,長安兄喜歡她也是正常的。”

珠兒頭大的很,不知道自家公子怎麽想的:“公子明知道是這樣,還不去看着點兒,反倒自己悄悄地離開了。”

“好了,走吧。”李玉書笑道。

“去哪裏?”珠兒不解,公子今日是推了事情出來的,現在并沒與什麽要緊的事。

“同福客棧。”李玉書笑道。

珠兒一聽喜笑顏開,他就知道,公子不會輕易放棄的,看吧,這不就跑去二姑娘住的客棧了嘛。

長安遠遠地看見蘇錦在亭子裏坐着時便連忙跑了上去,不知她正在想什麽想的出神,連他到了身邊也沒有察覺。

五十四章 靈若寺

他往日所見的蘇錦總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帶着本不該在她這樣的年紀所有的淡然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哀愁,今日的她不知想到了什麽高興的事,神色中帶着向往,嘴角上揚,在這樣好的風景裏,看到這樣溫柔的蘇錦,有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喜歡上了蘇錦。

銀杏正想開口提醒蘇錦,長安便先說了話:“我來晚了,叫蘇姑娘久等了吧。”

蘇錦聽到聲音轉過頭來,臉上已經又是一片淡然的神色,笑道:“不要緊,這裏的風光好的很,長安兄來之前,我在這裏看的都要入迷了。”

“我也覺得這裏景色甚好,不如我們也下去逛一逛,時候還早,待會兒再去寺裏也來得及。”長安提議道。

“難得長安兄有這樣好的興致,自然是好的。”蘇錦笑道。“只是這裏人多,只怕不能好好賞景,我知道靈若寺的後山景致不比這裏差,又少有人去,不知道長安兄以為如何?”

長安看了看下面确實是人頭攢動,便答應了下來。

靈若寺這個時候人也并不少,只是之前蘇錦常來這裏,與這裏的僧人也算是熟識,便帶着他徑直去了大殿,大殿的僧人看到蘇錦,連忙過來問好:“趙姑娘,倒是許久不曾見到了,今日是來上香?”

蘇錦連忙還禮:“勞煩師傅了,這位是我的朋友,知道寺裏靈驗,所以來上一炷香。”

他看了看蘇錦,又看了看黃長安,笑道:“兩位施主跟我來吧。”

蘇錦在後面偷偷跟長安說:“待會兒上香的時候可要誠心才好,這寺裏的姻緣很靈的,可保佑長安兄将來尋得一位溫柔賢淑的妻子。”

長安看了看她笑道:“蘇姑娘這樣熟悉,想必早來求過了?”

蘇錦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為長安兄着想,想你來一趟揚州不容易,才好心告訴你這些,倒是叫長安兄白白打趣了一頓。’

師傅替他們兩人點好香遞給蘇錦和長安,長安接了香倒是老老實實地跪在佛像前,不知道求了什麽。

蘇錦也接了香,如以往一樣,什麽也沒有求便将香插在了香爐裏。

她不知道自己求什麽,來這裏的女子大豆求得一如意郎君,白頭偕老,但是蘇錦不能這樣求,所以她幹脆不求。

只是看長安上香認真,等他插好香忍不住打趣:“長安兄剛才還取笑我呢,如今倒是誠心的很。”

“我求佛祖賜我一個像蘇姑娘一樣的妻子。”他看着蘇錦半真半假的說道。

蘇錦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接話,不知道他這句話幾分真幾分假。

長安看她一時沒有說話,連忙笑道:“不知道蘇姑娘求的是什麽?”

“佛祖已經很忙了,我就不給他老人家添亂了。”蘇錦笑道。

“香也上了,我帶長安兄去後山轉一轉吧。”

說完她便徑直往前走去,長安在後面看着她的背影有一瞬間覺得自己仿佛看不懂她,卻又很快跟了上去。

後山果然如蘇錦所說,這裏人少的很,郁郁蔥蔥的柳樹覆蓋了幾乎整個山坡,遠遠看去只覺得滿眼都是綠色,但是走近了才能看清楚,地上那不知名的,卻也開的燦爛的山花,走在這裏,仿佛置身于世外桃源,不知外面如何。

山中更有小溪,水清冽而甘甜,以往蘇錦與大姐來這裏的時候,經常貪嘴喝這裏的溪水,覺得比外面的水都要好喝。

如今蘇錦叫長安也嘗一嘗,他倒是幹脆,用手捧了一大捧便開始喝,像極了跟姐姐一起來這裏貪玩的自己。

蘇錦笑問:“這水是不是比外面的都要甘甜?”

“果然如蘇姑娘所說一般,這裏實在是世外桃源,待在這裏都不想走了。”長安笑道:“只是我見這裏并沒有什麽人,想來這樣一個好地方是蘇姑娘發現的,旁人還沒有察覺。”

蘇錦笑道:“這可不是我發現的,也并非旁人不知道這裏,只是他們大多嫌這裏景色單調,不及外面花團錦簇,所以不願意來罷了。”

“那這些人當真是沒有福氣了。”長安笑道:“這樣的好地方,今日倒是白白便宜了我。”

“長安兄還喜歡這裏就好。”蘇錦笑道。她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想來寺廟中人已經見少,主持大概還有時間見她,所以假裝驚訝道:“哎呀,方才在寺廟中人多,竟然将随身帶的香囊掉了,長安兄先在這裏逛一逛,我帶着銀杏回去找一找,待會兒再上香的大殿外碰面可好?”

長安也有些驚訝:“既然這樣,我陪蘇姑娘一塊兒過去找吧?”

蘇錦連忙推辭:“不必了,我常來這裏的,很是熟悉,長安兄不必擔心,倒是長安兄好容易來一趟,本該好好作陪的,如今實在是對不住了。”

“這倒不要緊,東西要緊,你既不需我作陪,便趕快去找吧,待會兒我也就回去了。”長安說道。

蘇錦說了聲“抱歉。”便連忙帶着銀杏離開了。

等走遠了,銀杏才小聲問道:“我不記得今日姑娘出門帶了香囊啊?”

蘇錦笑道:“我找個借口脫身而已,有些事情要問主持,不方便帶着長安兄,不得不找個借口騙他了。”她與長安真算得上萍水相逢,蘇錦雖覺得他委實是各不錯的朋友,但大姐的事情并不想讓他知道。

銀杏了然點頭。

蘇錦一路走的飛快,她對這裏的地形熟悉的很,若是第一次來這裏,在這一大片看起來仿佛沒有什麽區別的柳樹林裏迷路也是有的,銀杏就後面緊跟着蘇錦就沒覺出這一處與另一處有什麽區別來,但是蘇錦卻很快就繞到了主持的住所,主持所住的地方本就在寺廟後院,平日裏尋常也不會有人來這裏打擾,何況如今天色不早,蘇錦到這裏的時候更是沒有看到一個人。

她徑直來到門口輕輕叩了叩門,裏面果然傳來了一道沉穩的聲音:“請進吧。”

蘇錦笑了笑,主持果然還是如以前一樣,每次有人敲門,他也不問問是誰,便叫人家進去,也不怕遇到壞人,

蘇錦帶着銀杏推開門進屋,撲面而來的焚香的味道,如此熟悉。

主持果然正在誦經呢,聽到蘇錦的腳步才睜開眼睛,待看到蘇錦的時候倒是有些驚訝:“趙姑娘?倒是許久未曾見了。”

蘇錦連忙雙手合十行禮:“不知主持可還好?”

“多謝趙姑娘挂懷,老衲一如既往。倒是趙姑娘,看起來心事重重。”

蘇錦笑道:“果然還是什麽都瞞不過主持的眼睛。”

“多思憂慮,慧極必傷,趙姑娘也該放寬心。”主持說道。

蘇錦與主持的緣分可以追溯到五年前了,那個時候李玉書剛剛接手李家的生意,不能像以往一般常常來陪大姐,自然自己也不能常常見到他了,那個時候自己還小,只覺得以後自己不能常見到他了,所以在送他出行前一天跟着大姐來寺廟上香,求佛祖保佑他平安,許是就要遠行的緣故,上過香之後,蘇錦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跟在他們兩個身邊,應該讓他們兩個單獨待一會兒,便在跟着他們去了後山之後,自己偷偷跑了回來,轉來轉去,便轉到了寺廟後院,正好碰到在掃落葉的主持,主持看她神色不豫,故寬慰了她幾句。自那以後蘇錦每次來靈若寺定要來看一看主持。說起來她實在是一個心思及其細膩又脆弱的人,自她懂事以來,父親就好像從來沒有對自己笑過,也不願意見自己,她從小就知道,父親不喜歡自己,大娘也不喜歡自己,母親雖然疼她,但是在這樣的環境下,能給她的照顧和安慰實在有限,淡漠的環境讓蘇錦不必刻意就學會了小心謹慎,學會了看別人的臉色揣測別人的心思,生怕自己做錯事會讓父親和大娘更不高興,只有大姐,她那麽溫柔,那麽善良,是她在趙府裏感受到的最珍貴的溫暖,她會把大娘給她的東西都分給自己一份,會悄悄地問自己喜歡什麽,然後去纏着大娘或父親買來,然後再悄悄地送給自己,等大娘問起來,又會小心地替自己打掩護,說是自己不喜歡才給自己的,讓大娘的火無處可發,背地裏悄悄告訴自己不要在意,有什麽喜歡的,盡管告訴她。十幾年的時光裏,她慢慢學會了在大姐面前撒嬌,悄聲告訴她自己想嘗一嘗新開的那家鋪子的桂花糖,她知道大姐一定會叫人買給她,大姐走之前,她從來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裏會沒有她的存在,她甚至對大姐的異樣沒有任何察覺,有時候蘇錦真的特別恨自己,恨自己的大意,如果她能早點發現大姐的異樣,也許悲劇就不會阿生了。

除去大姐,李玉書是第二個對她好的人,誰也不知道一開始他對她好事因為她是大姐最疼愛的妹妹還是因為別的什麽,只是蘇錦是一個沒有感受過這麽多愛的人啊,所以在他對自己這樣好的時候,沒有忍住動了心。

想到以後僅有的兩個對自己那樣好的人要成親,然後大姐會離開自己,李玉書也不會再來了,她又要回到當初無依無靠,沒有人喜歡的境地,當時的蘇錦心中惶恐不安,多過李玉書要遠行的傷心。

在她惶恐不安的時候,遇到了萍水相逢的主持,他主動問她怎麽了,主動開解她,所以蘇錦感激他,心中甚至将他當做親人。

今日再看到他,又想起當日的情景,如今物是人非,最疼愛自己的大姐永遠的離開了,自己又對李玉書說過那樣決絕的話,寧願此生不複相見,只有主持還在這裏,在這一方小院,好像只要她回來,就會有一個人在這裏等着她。

“并非是我多思多慮,實在是有一事百思不得其解,所以今日特來求主持解惑。”蘇錦說道。

“不知趙姑娘這次是為何事所困?”主持聽她說完才問道。

“主持還記得常與我一同來寺中的大姐嗎?”蘇錦問道。

“記得。這次沒有與你同來嗎?”主持有些奇怪,雖然那位姑娘與自己沒怎麽說過話,但是見過不少次,那位姑娘溫婉大方,是難得的平和之人。

“她去世了。”蘇錦說道:“成親前一天自盡。主持不問世事,想必沒有聽說。”

這倒是叫他大吃一驚,實在是那位姑娘看起來不像是輕易想不開的人。“可惜了。”他長嘆一聲,卻也無可奈何。人生在世,總有別人理解不了的苦楚和不如意,旁人看來,自是光鮮亮麗,其中心酸苦楚,只怕也只有自己能夠體會。“只是逝者已矣,姑娘也不必太過傷心。”

“可是大姐她走的突然,我百思不得其解,她去世之前常來寺中上香,所以我想來看看這寺裏可有什麽線索。”

大姐之前來這裏都是跟自己一起的,若是不跟自己一起,要麽是有李玉書相陪,要麽是跟大夫人一起,但是她去世前一段時間來寺廟的更勤了,而且不要自己相陪,蘇錦現在想來大姐跟那位土匪有牽扯也只可能是在寺廟上香的時候了,他也已經死了,死無對證,不能再找他問清楚大姐的死因,只能來寺廟看看有沒有什麽端倪。

蘇錦這話說的不太好聽了,寺廟本是清淨之地,她說大姐去世前常來寺廟,倒是好像要将大姐的去世怪在寺廟上似的,好在主持并未在意,聽她說完之後便叫了一個小和尚過來:“你帶這位施主去她們之前常住的房間看看。”

蘇錦連忙道謝,又有些不好意思:“給主持添麻煩了。”

“既然趙姑娘懷疑那位姑娘之死與寺廟有關系,查清楚就是了,只是也要提前勸趙姑娘一句,生死有命富貴在天,緣分已盡,便莫要強求了。”

蘇錦點頭:“主持教誨,謹記在心。”

拜別了主持,由那位小和尚帶蘇錦去她之前與大姐常住的那間屋子走去。

五十五章 線索

大姐不是信佛之人,但是尤其喜愛後山那一大片柳樹,所以常常借着上香的借口去後山游玩,有時一玩便是一天,故此在寺中有一間房子是常常備下的,方便中午歇息。這樣香火鼎盛的大寺,常有富貴人家在其中常年預留住房也是常事。只是不知道大姐去世之後,這間房子大娘是不是還叫寺裏幫忙留着。主持向來不管這些事的,自然也不知道。

“如今這房子也不知是哪位客人住着,這樣貿然過去不知會不會打擾?”蘇錦問道。

那小和尚笑道:“這房子依然為趙家留着呢,施主盡管放心地過去就是了。”

他這樣說,蘇錦倒是放心了不少,一來是不必擔心貿然打擾別人,二來是既然一直留着,想必大姐的東西也沒有動過,說不定真的可以找到一些線索。

“只是這房子已經許久不住人了,不知道會不會落滿了灰塵。”蘇錦笑道。

“這個施主放心,即便沒有人住着,房子也是每日都要人打掃的,必不會滿目灰塵。”小和尚答道。

蘇錦只是笑了笑,她倒是寧願沒有打掃過,這樣發現的線索還能更多一些。

因為大姐最喜歡後山的風景,所以住所離後山很近,打開後面的窗子就能看到後山那一大片柳樹林,很快便到了住處,小和尚幫忙打開了房門便很知趣地離開了。

房子确實沒有什麽灰塵,即便不是像他所說是日日打掃的,想必也是經常打掃,并沒有什麽灰塵的味道,也沒有長久不住人的發黴的味道。

蘇錦帶着銀杏進了房間,随手将門關上便習慣性地過去将後面的窗戶打開了,蘇錦順着窗戶往外望去,入目便是滿眼的綠色,一如以往她從這後窗看到的景色,大姐以往最喜歡坐在這裏呆呆地看着窗外,蘇錦雖然也喜歡後山的景色,但并沒有像大姐一樣對此情有獨鐘,經常會看着出神。

這一次,蘇錦也尋了椅子來坐在窗邊,她想看看往日大姐看到的究竟是什麽,是什麽讓她那樣出神。可惜蘇錦盯着窗外看了許久也沒有看出個所以然來,就在蘇錦想要起身離開窗邊的時候,她忽然發現窗沿上似乎有些污跡,像是幹透了的淤泥,想必是寺廟裏的小和尚偷懶,看這房間長時間沒有人住也就沒有好好打掃,所以不曾将這裏打掃幹淨。

蘇錦連忙叫銀杏過來仔細查看:“銀杏你看看這裏是什麽?”

銀杏本正在跟着蘇錦望着窗外有些出神,蘇錦忽然出聲倒是吓了她一跳,連忙來到蘇錦身邊,順着蘇錦手指的地方仔細看了看說道:“這倒像是人鞋底的淤泥幹透了的樣子,只是怎麽留在了這裏,難道有什麽人從窗戶進來過?”

“你确定是鞋底的淤泥?”蘇錦問道。

“這倒是不好說了,乍一看像是,但是姑娘如此一問,我也拿不定主意了,畢竟看這樣子就知時候不短,都幹透了的。”銀杏有些不确定:“只是這房間裏和窗戶裏面都打掃的如此幹淨,外邊這些泥土也不像是無意落上的,姑娘你想,這裏靠近後山,窗戶又不算高,從窗戶裏進來留下些痕跡倒也說的通。”

蘇錦點頭,銀杏說的很是有些道理:‘想來是看這房子長久沒人,想進來看看有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蘇錦說道。

說完她便離開了窗邊去看床邊的梳妝臺。這裏不過是提供一個方便歇息的地方,東西自然是簡陋不堪,房間裏也不過一張床,一個簡單至極的梳妝臺,一張圓桌,幾張凳子而已。她與大姐往常也不會在這裏放什麽貴重的東西,不過是一些尋常的簪子和梳頭用的東西,東西不多,蘇錦件件都是有數的,所以當她打開梳妝臺,并沒有在裏面看到任何一件東西的時候,心中大吃一驚,連忙叫銀杏将剛才那個小和尚帶過來。她自己又仔細看了看床上和桌子上,實在是一目了然,顯然哪些丢失的東西并不在這房間裏。

在銀杏回來之前,蘇錦坐在凳子上想着所有的可能,這些東西可能是被誰拿去了。

好在不過一會兒銀杏就帶着小和尚趕了過來,她知道姑娘着急,所以片刻也不敢耽誤的,一路是跑過來的。

他剛到蘇錦面前,蘇錦便問道:“不知這房間是誰打掃的?又是誰掌管的?”

“這間屋子确實是我管的,不知施主是有什麽問題?”他看得出來眼前這位施主定是在房間裏發現了什麽不尋常的事,不然她身邊的丫頭也不會慌慌忙忙地去找自己了。

“既然是你負責的,想必知道在我來之前還有誰來過這房間。”蘇錦問道。

他仔細想了想:“在施主來之前出去打掃的小和尚,沒有人來過了。”

“那勞煩你将進過這間屋子的人叫過來。”蘇錦說道:“這裏頭丢了些東西,靈若寺是大寺,還是問清楚的好,免得壞了名聲。”

寺廟裏施主的客房裏丢東西這還是第一次發生在靈若寺,他一聽也不敢大意,跟蘇錦說了聲抱歉便連忙将進過這間屋子的小和尚,甚至連監寺也叫了過來。

監寺是個有些胖的中年人,團團的臉上一團和氣,仿佛是怎麽都不會生氣一般,見到蘇錦先念佛號問好。

蘇錦并不與他寒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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