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打算
雨水敲打着陸卓英的臉龐,将他埋在那鋪天蓋地的雨聲中。以至于什麽時候一輛車停在他面前,他也沒有察覺。
嚴一維從外面趕來,雨太大了,司機打着車燈在一個人影面前猛地剎車。
嚴一維皺眉,然後看到轉過來的那張冰冷慘白的臉孔,狼狽地淋在雨中。
下了一夜的雨終于停了,陸雪羽抱着兔子睡了一個好覺。早上父親先過來看了他,在他床前留下一個茉莉的玩具。那時他還在睡着,陸先生溫柔慈愛地看着他,将他露在外面的胳膊掖了進去。
小兒子睡覺憨态可掬,胳膊、腿都滾在外面,只緊緊抱着一只長耳朵兔子。
陸先生看了他一會兒就出去了,今天他還有很多事要做。
陸雪羽一直睡到自然醒,看到床頭擺着一只茉莉的玩具,他微微笑了。
父親給的愛太過強大和單一,足以讓他無憂無慮地在裏面暢游。
最大的憂愁也莫過于,因為忌憚嚴一維,他已經許久又沒見顧青臨了。顧青臨大概也是尴尬,避着沒有出現。
他拿過那只茉莉的玩具,沖着窗子就扔了出去,金毛一口叼住玩具嗚嗚叫起來。
起床、穿衣,他洗漱好就先去見爸爸。
陸先生正在書房和陸元豐商量着什麽,一見他進來,神色稍緩,又一皺眉:“怎麽又沒穿襪子。”
陸雪羽見陸元豐在,便只問了聲好:“爸爸。”
陸元豐道:“父親,那我就先走了?”
陸先生道:“嗯,你先過去看看,沒什麽事就不用告知我了。你拿主意就行。”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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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元豐退着出去,臨走溫和地摸了摸陸雪羽的頭發:“阿雪頭發又長了一些。”
陸雪羽怨怪地扭頭:“大哥……”
陸元豐笑了笑:“我讓人給你送了些澳洲牛油果在你屋裏,你吃了沒。”
陸雪羽道:“我不喜歡那怪味道!”
“真是不知道好東西,這時候能運進來的時令水果也就咱們家有了,你還不稀罕。”
“別勉強他了,他知道些什麽。”
陸先生笑吟吟地看着陸雪羽。
陸元豐走了,陸雪羽便放肆起來,盤腿坐在父親的沙發上,随便撿了個蘋果來吃。
陸先生看了他一眼:“吃飯了沒?想吃些什麽?”
陸雪羽搖搖頭:“我又不餓。”
“那怎麽行?早上不吃飯對胃不好,你想吃什麽爸給你做。”
陸雪羽想了想:“那就蔥油餅吧,我喜歡吃你做的。”
“行,你等一會。”
陸先生當真就下起廚來,廚房裏的傭人們都吓了一跳。蔥油餅又費時又費力,陸先生也不覺得有什麽,撸起袖子大幹一場。做好了便叫陸雪羽來吃。
父子兩人在餐桌上飽餐一頓,陸雪羽特別喜歡在上面抹醬,陸先生便給他拿過來,看他吃得開心。
陸雪羽猶猶豫豫試探地問:“這幾天怎麽沒看到小叔叔?”
陸先生咬了一口裹甜醬的大餅,太甜了!
“你說顧青臨?我派他出去做事了。”
陸雪羽便不太高興:“那我的功課怎麽辦嘛,你又不會幫我做。去了學校老師還不是會罰我?”
“什麽?什麽老師竟敢罰你!”
“你別管什麽老師,總之你把小叔叔給我找回來就行。”
“怎麽就偏是他不可?什麽功課這麽費事,給我看看。”
“給你也看不懂。”
“胡說!好歹爸爸也是名校畢業的!”
陸雪羽輕輕笑着:“那你有時間陪我?”
“這……”
“沒有吧?快走吧,大忙人。”
陸雪羽推着他爸爸出去,能給他做一頓飯就很難得了。
顧曼卿去世的事,是在好幾天後才傳到陸家的。這時候那邊已經喪儀完畢,陸卓英穿着一身黑在燒紙,臉上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
陸元豐來的時候,一切已經辦完了,只剩下那個蒼蠅窩一般的家。
“三弟,你有什麽打算啊?”
陸元豐有些無處下腳,只肯在外面觀望一下。那天管家報上來的事他已經忘了,也就沒有和父親說。聽說嚴一維幫忙料理的喪事,他有些牙疼。
讓外人知道陸家這些事,像什麽話?
父親知曉了,肯定又要罵他。
陸卓英站在那裏,好像已經沒有了情緒:“一切聽爸爸的安排。”
爸爸……
呵,這小子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啊。
爸爸就爸爸吧,諒他也翻不出什麽花樣。
陸元豐笑道:“當然要聽爸爸的,這樣吧,你先跟我回去,等爸爸有空和你見了面再說?”
陸卓英沒有說話,回頭收拾東西,陸元豐蹙眉道:“這裏的東西就不要要了。”
陸元豐坐在汽車裏等他,陸卓英還是執意拿了母親留下的東西。他就是這個倔脾氣,陸元豐也不和他計較了。
蒼蠅窩一般三十平的地方,住了十多年。沒想到走出它的那一日,竟然是這麽換來的。
陸卓英擡頭望向天窗那抹霞光,這樣的景色,他再也不想看了。
汽車裏很香,陸元豐等得不耐煩了。陸卓英上車,一副沉默又順服的樣子。
這三弟,水潑不進,針紮不入,不知道心裏在想些什麽。
陸元豐看了他一眼,拿出一只香煙來抽。
“三弟和嚴先生很熟?”
陸卓英道:“沒有。”
“那……”
陸卓英漆黑的眼瞳盯着他:“那天沒人給我開門,等到淩晨,遇到了他。”
陸元豐尴尬地咳嗽了一聲:“那天是我不好,我也沒聽明白管家在電話裏說了什麽。那會又在忙,就耽擱了。”
他轉而又道:“但是這種事,也不好麻煩外人。你還是要等家裏出面來做嘛。”
家裏?
那會家裏都死絕了吧?
有人出來嗎?有人管他們嗎?
對于他們來說,自己和母親就是被丢棄的一塊抹布。誰會關心抹布的死活。
但是這些他都無法說。他緊緊地攥着自己的手,幾乎要将它們掐出血來。他也不能說。
他只能将所有的委屈、憤怒、恨都咽回去,面無表情地道:“知道了。”
陸先生忙了一整天聽到陸元豐的回話,幾乎沒氣出病來:“什麽?嚴一維辦的?”
他最要面子,怎麽能讓這時候的死敵知道自己這些醜事!
他氣得一拍桌子:“老大,你怎麽回事!”
陸元豐頓時有些慌了:“爸爸,他就算知道了又怎麽樣?報紙媒體這邊都是我們的人,海港灣又有近一半的股權在我們這。他想做出點文章來也沒那麽容易。”
陸先生陰沉的臉色看着格外可怖。
“老三和他又有什麽關系!”
“沒關系,聽說是半夜碰上的。”
“這個兔崽子。”
他真是後悔那天沒打死他,總是給他添麻煩。
“你盯着嚴一維的動靜,看死了他,他這段時間見了什麽人我都要知道。”
陸元豐遂點頭稱是。他們和嚴一維的關系越來越複雜,劍拔弩張。兩邊為了收購權,你來我往,争執較勁,已經到了白熱化階段。
讓他住家裏,既是籠絡也是試探。奈何這小子不識擡舉。
這段期間,陸家的氣氛都格外緊張。陸家父子也忙得腳不沾地。也就只有陸雪羽這樣的人,還生活在風花雪月裏,不知人間世事。
父子倆人又密謀了一陣,在房間裏叽叽喳喳,好一會才散了。
陸先生在昏暗的燈影裏抽着雪茄,盤算着他世界版圖裏的每一塊。排兵布陣,機關算盡,但就是沒有算到顧曼卿那一對母子。
顧曼卿死了,對他來說,是省卻了他一個麻煩。他不歡慶已經是很有良心了。
可惜去了一個大麻煩,又來了個小麻煩。
望着房間裏那個比茅坑還又硬又臭的孽子,他又是那樣悄無聲息地站在那裏,好像是專門與他作對的魔鬼。
他心中的魔鬼。
陸先生煩不勝煩,又不能當真掐死他。
又煩又累。
“你有什麽打算?”
陸先生居高臨下地道。
陸卓英仍舊垂着頭:“聽爸爸的安排。”
他這回又不是那麽硬了,一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