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截胡

車裏有外人在,陸雪羽和顧青臨雖然同坐在後面,卻一句話都說不得。陸卓英坐在前面,冰冷雕刻般的背影。司機認真開着車,車裏一片沉悶的氣氛。

陸雪羽內心焦躁,忐忑不安,心跳得像是小兔子揣在懷裏。顧青臨坐在他身旁,那種熟悉的溫柔清淡的味道幽幽飄來,在這密閉的車廂裏更讓他臉紅心跳。他喜歡這樣溫柔的君子,他喜歡的都是像他父親那般儒雅君子般的人物。

在他心裏,父親是英雄,是神。而顧青臨卻是泉水潺潺,清風皓月。因為不經世事,這樣的人更能侵入他的心房。

可是顧青臨并沒有看他,也沒有待他異樣,他還是對所有人溫柔體貼的模樣。甚至和陸卓英說了幾句話,雖然他那三弟并沒有理睬他。

陸雪羽的心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又難過,雖然臉龐望着外面,手指卻放在顧青臨的身側。一路上,都是他和陸卓英簡單對答的聲音,陸雪羽煩躁地嘆了一口氣,再也不想理他了。正要抽回手,顧青臨卻默默地牽住了他的手指。

陸雪羽那張似有春愁的臉龐驟然發光一般的豔麗,他低着頭輕輕地笑,偷偷和顧青臨在背着人的地方牽住手指。

手指的紋路撫摸着對方,傾訴着思念。甜蜜又刺激的,就這樣牽了一路,竟也不覺得累。

陸卓英在前面看着他那二哥似惱似喜,變換的神色像是小孩子一樣。顧青臨卻一直溫和地講着過路的景色。兩人的神情落在陸卓英眼裏,都有些奇怪。

不過,他對陸雪羽一向是看不起,也不屑看。

陸雪羽反而因為內心甜蜜,有心情問候陸卓英:“三弟,你現在在哪住?怎麽好久沒見你來上學?”

陸卓英道:“我不上學了。”

“不上學,為什麽?”

陸雪羽一臉天真,他什麽都不知道。在陸先生強大的保護罩下,他可以肆無忌憚地維持着自己的純真。

而他卻在外面痛苦淬煉,如堕地獄。

陸卓英冷淡道:“你問爸爸吧!”

陸卓英一向是這樣奇怪又強硬的,陸雪羽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麽得罪了他,卻也不在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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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眼裏,陸卓英就是這麽奇怪的人。雖然名義上是他的弟弟,但他從不覺得他是家裏人。倒像是遠房的什麽不結交的親戚,或者爸爸那邊的下屬,在他的世界無足輕重。

他被刺了一句,也就不再問了。

他現在滿腦子滿心裏都是顧青臨。

到了郊外的公園裏,前面的汽車便停下了。打發了随從司機,他們自己人玩。

陸雪羽一下車便央求顧青臨教他學車,他往常是最讨厭這種危險運動的,這時候卻滿懷欣喜,躍躍欲試。

陸卓英在旁邊誰也不理。

顧青臨剛要答應,兩人默契地要離開這個地方獨處。

嚴一維從前面的車上下來道:“二少爺要學車?我這輛車是最好不過了。”

陸雪羽一見了嚴一維,就像老鼠見了貓,臉上神采頓時退了個一幹二淨。

嚴一維拍了拍自己特意開過來的破車,怎麽撞都不為過。

再看家裏給他準确的嶄新的跑車……

陸雪羽遲疑地看了看顧青臨,眼光閃爍地向他求救。

顧青臨剛要說什麽,嚴一維卻道:“二少爺,不是還有事要和我談?”

事?什麽事?什麽時候陸雪羽和他有了交集?

顧青臨和陸卓英的目光都射向這兩個人。

陸雪羽卻渾身一顫,眉睫害怕地抖動着,那雙漂亮的眸子凝滿霧水,又相當不情願的,緩緩向嚴一維走去。

“雪羽?”

顧青臨叫了一聲。

陸雪羽身子一頓,扭頭鑽進了嚴一維的車裏。

嚴一維走到另一側,車門一關,便将那兩人都甩在後面了。

他最害怕的就是嚴一維在人前将他的秘密抖落出來,那樣他還有什麽臉面活?

陸雪羽好不容易逃出來和顧青臨見一面,被這家夥破壞了去。陸雪羽又是心酸又是氣苦,和嚴一維坐在一輛車裏,卻只剩下緊張害怕。

“你到底要怎麽樣?”

嚴一維看了他一眼道:“怎麽?還沒有給我謝禮,就想和心上人雙宿雙飛了?”

陸雪羽被他堵了一下:“我哪有!”

什麽雙宿雙飛,他在胡說什麽!

嚴一維冷聲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打個電話給你老子?”

陸雪羽頓時氣焰就矮了下去。

好半天車廂裏如同冰凍一般,嚴一維震懾夠了,看陸雪羽糾結地快要哭出來般。

半響,陸雪羽呢喃地小聲道:“你想要怎麽謝……”

“怎麽謝都行?”

“嗯……”

“從此刻起,你一切都要聽我的。”

嚴一維淡淡道。

陸雪羽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他一心牽挂着顧青臨,擔心他找不到自己,又擔心他忘了自己。他真是恨眼前這個家夥,可那又是修羅閻王,讓他逃無可逃,無法翻身。

陸雪羽急得不得了,然而嚴一維卻似帶着笑意,一踩油門飙了個無影無蹤。

陸雪羽看着倒退的景色,什麽心情都沒有了。

要說這公園也是很大,兩人開了這麽久的車也沒有轉出去。

陸雪羽先還想着要怎麽逃,編織着各種理由,被嚴一維瞪了一眼後,徹底死心了。

反正他怎麽都回不去了,這一天他是見不到顧青臨了。

見不到顧青臨還好,有這麽一尊閻王,他真是戰戰兢兢。

他要怎麽搓磨為難自己?他想不到!

他提起所有精神和戒備關注着嚴一維,像一只陷入困境的小鹿,對着獵人炸開了毛。

他一直這麽全神戒備地盯着嚴一維,弦崩到極致,眨巴着眼睛,沒一會就覺得累極了。

嚴一維帶着他在公園裏兜了一陣風,他也無心賞景。

到了一家酒店門前,嚴一維忽然剎車,他砰地一下就撞到了車窗上,痛得不得了。

“下車。”

嚴一維道。

陸雪羽惴惴地跟在後面。

兩人一起進了酒店,上了二樓。公園裏的酒店都是和風景相契合的古典風格。二樓的镂空花扇門打開,映入眼簾地便是一片波光粼粼的湖泊,在日光下顯得更為美麗。

入秋了,一片橙黃湖綠,天高雲淡。

嚴一維挑了個窗邊的八仙桌坐下,陸雪羽光顧着欣賞美景,一時呆了。

嚴一維蹙眉道:“坐。”

陸雪羽被吓一跳,期期艾艾在離他最遠的地方坐了。

“坐近點。”

陸雪羽眨了眨眼睛,往裏面的凳子又坐了一個。

侍者上了壺碧螺春。

這是陸雪羽最拿手的。

什麽樣的好東西他都會品評一二,只見他低聲和侍者說了什麽,那侍者拿了一套的烹茶器具回來。

陸雪羽循序漸進,手法娴熟,從溫壺、醒茶、浸泡、出湯……一道道工序靜靜地做着。茶水清潤的香氣配着遠山青黛,湖上清風波浪,倒讓人漸漸靜下心來,有了悠遠之意。

而陸雪羽在做着這繁瑣耐心的工序時,一點都不着急,也沒了戒備。只徐徐地做着,臉上閑散恬淡,對他而言,不過是信手拈來。

最後分出一杯茶來,輕輕聞了聞,雙唇在上面一沾。

清潤滑口,絲絲的甜香。

陸雪羽眯起眼睛:“我還是喜歡普洱。”

而嚴一維,早不耐煩這許多工序,拿起玻璃杯裏的綠茶便是一飲而盡。如同灌騾子灌牲口,正是解渴。

陸雪羽看得啼笑皆非,不由拍案笑道:“你這豈不就是‘飲牛飲馬’了?”

笑意洋溢在他眼眸,映照着外面清風、柳葉,不知是何等的漂亮。

嚴一維呆了一呆:“這不就是些水?”

陸雪羽笑得更加放肆。

他搖着頭笑,早忘了這閻王的可怕。

他這麽托腮笑着,不時品着茶,望着窗外的遠處。不論何種角度,都美得像一幅畫般。

嚴一維蹙眉望着自己杯裏的茶。

茶裏倒映着靜靜的人影。兩人這麽閑閑坐着,倒沒什麽事。

“你為什麽要笑我?”

陸雪羽噙着笑意,并不理他。

嚴一維哼了一聲,冰冷的目光看了他一眼。陸雪羽立馬就坐直了,乖乖地分出一杯茶來推給他。

“吶,給你喝我這個。”

用的還是他自己的杯子。

嚴一維狐疑地望着那茶湯,和自己的也沒什麽分別。他慢慢地,學着陸雪羽的樣子也喝了一口。

陸雪羽緊張地問道:“怎麽樣?有什麽區別?”

好像是比自己的好喝,但這種軟綿綿的不甜不澀的水沒什麽勁。他喝不慣。

嚴一維搖頭。

陸雪羽奪過自己的杯子:“給你喝也是白給。”

嚴一維又不高興了。

他不高興,陸雪羽也就不能高興。只好又吩咐侍者拿些茶點來。

快中秋節,這酒樓上了一盤月餅。陸雪羽挑出一個圓圓的來,可惜是青絲紅絲的,看着格外讨厭。

陸雪羽喜歡吃裏面的冰糖和果仁,并不喜歡吃紅絲。往常都是他爸爸來給他挑出來,或者幹脆不吃。這下沒人給他挑了,他自己用着圓圓的手指,挑出那些青紅絲。

他胳膊白,膚色又如凝脂一般,在陽光下看着有些胖了。小爪子動得卻快,挖出那些細碎絲線來,就咬一口冰糖。

真好吃!

沒一會,桌子上就細細碎碎的留下些碎塊。

他這麽挑食,嚴一維看着只想揍他。

但他美,不能揍。

一個腦崩狠狠敲在他頭上,嚴一維嚴厲地斥道:“浪費糧食,給我吞下去!”

陸雪羽被他敲了一下,吓了個半死。本就有些怕他,一口便把剩下的半塊月餅吞了。

他含着月餅,卡得嗓子疼,又不敢不吃。眼淚汪汪地強迫自己往下咽,真是吃得最難吃最難吃的月餅。

嚴一維一直看着他吃幹淨了,把那些挑出來的青紅絲也吃幹淨。

陸雪羽大大的眼瞳盯着他,那麽大,盈着一汪水。

他連吞帶咽地吃了,真的被折磨得要多慘有多慘。

一天下來,這閻王說什麽他就要做什麽,怎麽搓磨威脅他就不說了。只陪他逛了整個園子,從山上下來的時候他腿都要瘸了。一時下山見了顧青臨,他雙手擺着就要逃回家去。

什麽和他親密的心情都沒了,回家,他現在要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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