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雪夜長談
“哐啷”一聲響從屋內傳出，承影凍得有些發木的身體立刻警覺起來，縱身躍下屋頂，破窗而入。
屋內遇頌淩正在自斟自飲，地上躺着一個摔碎的茶杯，不知是不是他不小心碰掉的。遇頌淩仿佛沒看到承影進來，依舊悠閑的喝着酒，面色微紅，似乎有些醉了。
承影靜靜的走過去撿起地上的碎片，卻聽見遇頌淩慵懶的聲音：“不先做打探就貿然沖了進來，真是越來越不長進了。”
承影一驚，急忙跪倒，低聲說：“屬下知錯。”這一動作又引起了腹中一陣叫嚣，疼得他倒吸了幾口冷氣。
“不舒服？”遇頌淩皺眉，起身走過來。
“沒，沒有。”承影低着頭，極力掩飾。
“我不是教過你麽，說謊的時候一定要看着對方的眼睛。”遇頌淩用手指輕輕托起承影的下巴，淺笑着說，“如果你自己都認為是在說謊，那麽別人也一定能看出來。”
“屬下謹記！”承影偏過頭去，他始終不敢和那雙讓他心跳加速的眼睛對視。
“臉很涼……身上也很涼……”遇頌淩的手順着承影的身體滑下去，牽到他的手上，将他扶起來。将杯中的酒潑到地上，倒入參茶，放到承影手中：“喝一點暖暖身子吧。”
“謝謝爺。”承影小心翼翼的接過遇頌淩遞來的杯子，屋內爐火正旺，地上的酒不一會兒便蒸發到空氣中，散出一室醉人的酒香。
“你身上的衣服都濕了，脫下來烤烤吧。”遇頌淩摸着他身上被雪打濕的長袍皺眉說。
承影有些局促的抿了抿嘴，依照遇頌淩的吩咐把外衣脫下晾好。遇頌淩看着那一身為保護自己而留下的傷疤，心中一陣感慨。從承影認為十九背叛玲珑公主是理所應當這一點可以看出，他并不是一個愚忠的人，他有自己的想法和選擇，人如其名，承影就像他手中的雙刃劍，有着過人的武藝和膽識，卻永遠也成不了一個聽話的奴才，這一切都要看用劍人如何權衡，而他對自己數次的舍命保護，甚至以男子之身為自己受孕都毫無怨言，必然不只是出于職責那麽簡單，遇頌淩素來風流卻不動真心如今卻覺得心中仿佛滋生出一個不大不小的牽挂，随心而動。
為承影披上一件裘衣，遇頌淩引着他來到床上。雙腳伸入溫暖的錦被中，承影周身的寒意才慢慢消散。
兩個人并肩靠在床上，遇頌淩懶散的倚着，用手指纏着承影垂下的發絲把玩，承影卻顯得很緊張，嘴抿得更緊，木樁似的筆直的坐着。
“承影，你跟了我多久了？”遇頌淩淡淡的問。
“還差十天，就滿七年了。”承影的回答很冷靜。
“我好像從未問過你的過去呢？說說看，你是怎麽進入暗影閣的？”
承影略微低下頭，嘴角漾起一絲苦澀的笑容，想了一下，平靜的說：“我五歲那年被閣主撿到的，當時～～我正在和野狗搶吃的。”
“哦？”遇頌淩微測過臉看着承影，依舊是波瀾不驚，仿佛在說着別人的事情。
“閣主大概覺得我身手還算敏捷，就把我帶回暗影閣培養為影子，我當時頭部受了傷，所以之前的事情都記不得了。”
“這樣啊～五歲～我五歲的時候在做什麽呢？”遇頌淩想着，“有一天上過課，父皇派人端來一盤松子糖分給我們幾個皇子和書童吃，其中有一塊很大，小孩子嘛，當然都貪心的想吃那顆大的，但那天出門前母後和我說過，吃糖的時候不要吃最大的。我當時不明白，母後卻說，舍得那一顆，一盤子的糖就都是我的了。松子糖端上來，自然是我們幾個皇子先吃，大哥是不和我們一起讀書的，所以二皇子最年長，應當先吃，他為讨先生誇贊，将盤子端到年紀最小的我面前，讓我先拿，我依照母後的吩咐選了一顆不起眼的。随後二皇子就迫不及待的拿起那顆最大的放進嘴裏……”
承影的臉色變了變：“爺五歲那年，二皇子應該是七歲……據記載，二皇子就是七歲那年夭折的……”
“呵～是啊～當晚他就一命嗚呼了。”遇頌淩淡淡的說。
“原來……是皇後……”
“不，是皇宮！是它把一個溫柔淑婉的女人逼得去下毒害人。”遇頌淩嘲諷的笑着，“二皇子不過是宮廷中權利之争的犧牲品。不光是他，母後，大哥，我，甚至是父皇都一樣，都是一群權下奴。”
“爺，你醉了。”承影看着他，“這種話還是不要說的好。”
“呵～”遇頌淩在承影耳邊輕輕呵氣，“怕什麽，你剛剛喝的那杯茶裏，我已經下了藥了。”
“哦。”承影淡淡的應了一聲。
“你不信？”遇頌淩問。
“信。”
“那你不怕麽？”
“茶都喝了，怕也沒用。”
“哈哈……”遇頌淩大笑，“承影，也只有你這樣的冷靜才能練成這麽快的劍，你真是天生的劍客。”
“那爺就是天生的王者。”
“哦？”
“五歲的孩子，就能抵制糖的誘惑。”承影淺笑。
“因為我貪心，一塊大顆的糖滿足不了我，我要的是全部。”
“每個人都貪心，但不是每個人都能在那麽小懂得為得而舍。”
“呵……”遇頌淩卻笑得悲涼。
外面的雪越下越大。
“你堆過雪人麽？”遇頌淩望着窗外的飛雪問。
“沒有。”
“我也沒有……”
短暫的沉默後，兩人仿佛遇到什麽可笑的事情似的哈哈大笑起來。
“什麽劍客，什麽王者，不過是兩個連雪人都沒堆過的可憐蟲。”遇頌淩笑罷把手輕輕移到承影的小腹上，認真的說，“希望他的五歲，能比你我快樂……”
承影睜大眼睛望着遇頌淩，他很少主動提起孩子，正如他所說，這個孩子不過是一場意外的産物，但今天他的話中，卻似乎含着另一種情愫。
“如果你早知道自己是百裏氏，那天還會救我嗎？”遇頌淩低聲問。
“嗯……”承影想了一下，輕而堅定的點了一下頭。
“為什麽？”遇頌淩問，随後又補充道，“不要說什麽職責所在，你若真的這麽聽話就去把那個什麽十九給我變成傀儡。”
“我……”承影咬着嘴唇，頭埋的更低了。
良久，遇頌淩低聲說了句：“我明白了。”掌風一掃，屋內的蠟燭盡數熄滅。
“夜深了，睡吧……”
“爺~~爺？！”承影被遇頌淩攬着拉入被子，一時不知所措。
“噓~~安靜！睡覺！”遇頌淩将承影攬入懷中。曾經有許多人說過喜歡他，但心卻告訴自己不要相信，懷中的這個人，連句喜歡都說不出口，卻讓那顆看遍世态炎涼的心倍感溫暖。有些意外，注定只是意外；而有些意外，似乎能成為一個契機。在這個雪夜，兩個人再次相擁而眠，心，似乎靠得更近了一些。
作者有話要說：
進展……嗯……進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