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江慎當然知道雙修是什麽意思。

如今民間最為流行志怪話本,尤其在民風開放的江南一代,有些脍炙人口的故事中描寫的妖怪,甚至還會被坊間競相追捧。

雙修這個詞,便是江慎從一本志怪話本中讀到的。

但這個詞在話本中指的好像是……交合。

黎阮眨眨眼,疑惑道:“雙修還有別的意思嗎?”

小狐貍似乎不明白他為什麽會這麽問,腦袋微微歪着,一副單純懵懂的模樣。

江慎頓時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多。

這小狐貍顯然并未與凡人相處過,心智單純無暇,與孩童無異,他怎麽能有如此污穢的念頭——

下一秒,黎阮語出驚人:“就是要你和我睡。”

江慎:“咳咳咳——!”

沒想過小狐貍會說出這種話,江慎猝不及防被嗆了一下,劇烈地咳嗽起來。

這小狐貍是從哪裏學來的渾話?

江慎自小熟讀四書五經,在身份逼迫下不得不恪守禮數,但他認不是什麽正經人。尤其後來去了邊關駐軍,結識的朋友三教九流都有,絕不是古板的性子。

可說這話的是小狐貍。

江慎頓時有種自家崽子學壞了的感覺。

他肋骨的傷還沒完全康複,咳嗽牽動舊傷,一咳起來就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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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慎咳得頭暈目眩,餘光瞧見那抹鮮紅靠了上來,一只毛絨絨的爪子搭在了他的胸口。輕輕拍了兩下,像是想幫他順氣。

他擡眼,對上了對方……有點嫌棄的目光。

“別緊張嘛,我不會現在就碰你的。”黎阮道,“長得這麽高,膽子卻這麽小,和我雙修有這麽害怕嗎?都說了不會害你。”

黎阮數落了他兩句,又嘆了口氣,低聲哄他:“我雖然是只狐妖,但我又不是真的禽獸,你別怕。”

江慎:“……”

這都什麽跟什麽。

江慎哭笑不得:“咳咳……這話是誰教你說的?”

“啊?”黎阮疑惑地問,“什麽話?”

“禽獸。”江慎問,“你知道這個詞是什麽意思嗎?”

“我當然知道,就是指壞人。”黎阮得意道,“阿雪教過我的。”

江慎:“……”

雖然好像也沒說錯,但總覺得哪裏不對勁。

江慎問:“阿雪,是今日那只小山雀麽?”

“不是的。”見他不再咳嗽,黎阮從他身上起來,道,“阿雪是只很厲害的大妖,比我還厲害。不過他很少離開洞府,也不喜歡別人去打擾他。”

“比你……還厲害?”

江慎上下打量他一眼。

“我之前很厲害的!”黎阮瞧出了他眼中的懷疑,惱道,“你別不信,我法力很高的,等我和你雙修恢複法力之後,我一下子就能把你的傷治好!”

江慎拖長聲音:“哦,原來你這麽厲害?”

黎阮:“是真的!”

小狐貍生氣時耳朵豎得高高的,背部也拱起來,卻一點也不讓人覺得害怕,只透出可愛。

江慎抿了下唇,沒再繼續逗他。

他又問:“所以,你想與我雙修,就是為了恢複法力?”

黎阮點點頭:“嗯。”

“可妖怪不是可以自己修煉麽?為何偏要與人雙修。”

“這個嘛……”黎阮視線有些飄忽,“我當然有我的原因。”

被天雷劈回原型這事,其實還挺丢人的。

尤其是在他這次渡雷劫之前,阿雪還特意提醒過他,他修行尚未大成,雷劫恐怕兇多吉少。

可那會兒黎阮沒聽進去。

山裏的小動物們都知道他做了什麽,瞞不住也就罷了,面前這凡人是個外人,黎阮暫時不想把這麽丢人的事情告訴別人。

江慎何其通透,一眼就看出小狐貍不想說,沒有繼續追問。

江慎又在原地歇了一會兒,自覺體力恢複得差不多,便想起身。他在山洞內躺了這麽多日,雖然有小狐貍給他找來清水梳洗,但畢竟不太方便。如今既然能夠起身走動,便想去沐浴一番。

此處能聽見水聲,這附近定然是有活水的。

江慎想了想,開口問道:“小狐貍,這附近……”

“我有名字的。”還沒等他把話說完,黎阮率先道,“我叫黎阮。”

江慎:“……”

黎阮:“有什麽好笑的!”

“沒什麽。”江慎撚了下手指,又想起狐貍尾巴那順滑柔軟的觸感,低聲道,“是挺軟的。”

黎阮不悅地用爪子拍了下地。

江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叫江慎,慎獨的慎。”

但江慎最終沒能順利去沐浴。

他猜得沒錯,這峽谷裏的确有活水。據小狐貍說,距離洞府不遠處,有條小溪穿過樹林,他們平時飲用的清水便是從那小溪接來的。順着溪流往上再走一段,有一口四季常溫的泉水。

那溫泉離得稍有些遠,路雖然不難走,但對現在的江慎來說難度不小。

況且他的外傷還沒完全愈合。

只能暫且作罷。

又這麽又過了四五日,江慎用小狐貍找來的樹根削了根更好用的拐杖,并且漸漸使用熟練,才終于在小狐貍的陪同下去了溫泉。

去了才發現,這泉水并未與小溪相通。

林中那溪水是自山頂流淌而下,而這泉水,則是從地脈湧出,還在咕嘟咕嘟冒着熱氣。

江慎伸手試了試水溫,不冷不熱,恰在最适宜沐浴的溫度。

“水不燙,放心吧,我之前經常在這裏修煉。”黎阮得意地搖尾巴,“這裏可是整個長鳴山靈氣最足的地方,平時除了我沒人敢靠近的,便宜你了。”

自從那日黎阮提了一句他曾經是很厲害的妖怪,但江慎沒有相信之後,他就總是找機會在江慎面前吹噓自己。

不過效果嘛……

這麽個軟乎乎毛絨絨的小家夥,說自己曾經是山中霸王?

反正江慎是不信的。

他脫了外袍,小心扶着岸邊的礁石,将身體緩緩沒入泉水中。

小狐貍口中所說的靈氣充裕他無從知曉,他只感覺得到,這溫泉水泡起來的确極其舒适,絲毫不輸皇家湯池。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這泉水似乎有凝神靜氣的功效,仿佛能洗去一切疲憊。

江慎靠在水岸邊閉目養神,身後又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

是小狐貍在他腦袋旁邊趴下了。

“你不進來?”江慎問他。

“不了。”黎阮搖頭,“會把毛弄濕的。”

這倒是了。

經過這幾天的相處,江慎發現小狐貍十分愛幹淨,尤其是這一身皮毛,不輕易弄髒,也不會弄濕。

就連吃過東西後,都會仔仔細細把爪子舔幹淨。

江慎還是覺得奇怪:“你不是說,之前經常在這裏修煉嗎?”

黎阮道:“那是做人的時候呀。”

做人。

江慎眸光微動:“你以前……能變成人形?”

“當然了,我可是修煉幾百年的大妖。”黎阮眼珠轉了轉,故作神秘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的人形長什麽樣,可好看了,我可以變給你看。”

哪有自己說自己好看的,這小妖怪。

江慎輕笑一下,但的确有些好奇,便道:“好,你變給我看。”

黎阮:“哪能說變就變,有條件的。”

江慎:“什麽條件?”

黎阮:“雙修。”

江慎:“……”

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呢。

雖說江慎的确允諾過會報小狐貍的救命之恩,但這不代表他願意用這種方式去回報,還是和一只狐貍。

這太荒唐了。

何況……

江慎瞥了小狐貍一眼。

這小妖怪的身體也就比他手掌大那麽一點,他到底有沒有想過他們要如何才能——

江慎按了按眉心,不願再想下去。

小狐貍看起來壓根沒有考慮過這些,他趴在泉水邊,有些生氣地去抓江慎垂在岸邊的頭發:“小氣鬼,早知道就不救你了,不聽話。”

還軟乎乎地威脅:“要不是我沒有法力,我就把你關在山洞裏,一天采補三次,榨幹你。”

江慎:“……”

這小狐貍一天都學了些什麽亂七八糟的。

真要命。

擔心他又說出什麽驚世駭俗的話,江慎連忙轉移話題:“不是我不想幫你,可我現在傷還沒好,暫時沒辦法幫你。”

說着,還裝出虛弱的模樣:“咳咳……你看我如今這樣,如何能與你雙修?”

小狐貍眨了眨眼,聲音弱下來:“也是哦。”

江慎趁機問他:“就沒有什麽法子,不用雙修,但是可以幫到你的?”

“唔……有倒是有。”小狐貍抓着他的頭發,“你讓我靠你近些就可以了。”

江慎:“這麽簡單?”

“不簡單的。”小狐貍道,“我會吸取你的精元,雖然不如雙修效果好,但我想了想,如果我多吸一段時間,說不定也能成。”

他說着起身,開心地在原地轉了個圈:“你看,我最近天天和你待在一塊,感覺精神好了很多呢。”

這應當算是意外之喜。

按照常理來說,妖族必須直接吸取凡人精元,才能對自身有所提升。

可不知怎麽,這幾日黎阮分明也沒有吸取江慎的精元,只是與他同吃同住,甚至都沒有靠得很近,他的力量仍然在一點點恢複。

如果能夠每天吸一點江慎的精元,肯定能恢複得更快。

到最後,說不定不再需要雙修,他自己都可以重新修煉了。

江慎問:“如何才算靠你近些?”

“就是靠得近一點啊。”黎阮走過來,低下頭,用腦袋在江慎側臉蹭了下。

他好像很小心似的,飛快蹭了一下就退開,仔細觀察江慎的臉色:“我剛才吃了一點精氣,你有感覺嗎,會難受嗎?”

小狐貍腦袋很圓,蹭上來的觸感溫熱柔軟,弄得人有點發癢。

“沒有。”江慎抿了下唇,又瞥了眼小心翼翼蹲在旁邊的小狐貍,“再……再試一次?”

再試一次是不可能的。

江慎還在泉水裏,而黎阮很讨厭皮毛被弄濕。

只能等到回到洞府之後。

黎阮的洞府原本是真的很簡陋,就是個普通山洞的模樣,沒有一點居住的痕跡。江慎都想象不到,小狐貍是如何在這裏住上幾百年的。

可如今卻不一樣。

靠近洞口的地方堆了許多幹柴,是小狐貍趁着天晴的時候去撿回來的。眼下已經入冬,再過幾天恐怕又要下雪,江慎是個凡人,耐不得寒,生火是必須的。

山洞正中央有個小火堆,他們離開太久,火堆裏只剩下一點微弱的火星,江慎撿了根柴火挑動一下,火焰便重新燃起來。

再往裏走,則分為兩部分。

左側堆着些果子,兩只昨晚小狐貍獵來的野兔,和幾塊地瓜。右邊是一張幹草鋪成的小床。

江慎這人往日随遇而安,最能看出他其實還是個養尊處優公子哥的,便是他睡不得硬床。以前行軍時,有條件就在行軍床上多鋪幾層褥子,沒條件時就這麽坐着到天亮,實在困了才囫囵睡一覺,十分嬌氣。

因此,那幹草特意鋪了原本三倍的量,堆得高高的,再将先前破損的衣物洗幹淨後鋪上去。

雖然簡陋,但躺上去還算軟和。

江慎在床邊坐下。

他的右腿依舊吃不住力道,傷處也尚有些紅腫。江慎畢竟不是大夫,不會易經接骨,處理傷勢的方式只是上了些草藥,用樹枝将傷處簡單固定。

至于這樣能否完全康複,會不會留下後遺症,江慎自己也不确定。

不過,小狐貍倒是十分自信。

滿口說着只要他法力恢複,彈指間就能把江慎治好。

——這小妖怪牛皮吹了太多次,江慎已經不知道該信還是不該信了。

他将手中的拐杖放到一邊,感覺有什麽東西扯了他一下。

低下頭,小狐貍蹲在他腳邊,一只毛絨絨的爪子正勾着他的衣擺。也不說話,就這麽巴巴地望着他。

江慎自然知道他想要什麽,笑道:“來吧,你想怎麽做?”

黎阮直接跳進了他懷裏。

小狐貍真的很輕。

他尾巴還垂在地上,身體只有小小的一團,江慎用兩個手掌就能完全圈住。鮮紅的絨毛又厚又軟,摸上去綿軟得幾乎感覺不到骨頭。

江慎托着小狐貍,甚至都不太敢用力。

好像稍一用力,就會弄疼他似的。

相比江慎的手足無措,黎阮就自在得多。

他先在江慎的懷裏蹭了蹭,兩只前爪擡起來撐在對方胸膛,把腦袋埋進對方肩窩,痛痛快快吸了一口。

至陽的精氣順着呼吸進入體內,像是久旱逢甘霖,渾身上下都被洗了個透徹。

黎阮舒服得尾巴尖都在發顫,還不知足似的,在江慎懷裏拱來拱去。

這模樣,就連江慎養過最粘人的小狗也比不上。

江慎嘴角勾起一點笑意,擡起一只手,想摸一摸小狐貍的腦袋。

可沒等他碰到,動作忽然一僵。

“你——”江慎猝然抓住小狐貍一只爪子,咬牙,“……你在踩哪裏?”

“啊?”

小狐貍從他懷裏擡起頭,另一只爪子依舊沒有移開。

甚至因為一只爪子在江慎手裏,身體不平衡,踩上去的力道更大了。

江慎連忙松手:“你別再踩了。”

小狐貍似乎有些困惑,他眨了眨眼:“可是這裏精元的味道最濃诶。”

說着,又試探地踩了一下:“不舒服嗎?是之前受傷了?”

江慎深吸一口氣,輕輕磨了下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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