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第77章
黎阮“哎呀”一聲,不等他把崽子叼起來,江慎已經彎下腰,把那可憐的崽崽從地上撈了起來。
“我們狐貍都不會這麽寵孩子的!”回程路上,黎阮趴在江慎肩頭,認真道。
江慎将買來的食物和羊奶用一只手拎着,另一只手小心翼翼捧着狐貍幼崽,還用拇指指腹輕輕撫摸他。小崽子被摸得舒服了,在他手心打起了滾。
“是麽?”江慎含笑問,“那你們狐貍都怎麽養孩子?”
黎阮道:“要是我們狐貍,幼崽能跑能跳之後就要趕出窩去,讓他們自生自滅……不是,自力更生了。”
正在江慎手心打滾的崽子動作一頓,呆愣地擡起頭。
黎阮注意到了,尾巴擺了擺,故意道:“我看崽崽至多再有兩三日就能學會走路了,到時就趕出洞府,讓他自己捕獵去。”
“嘤嘤嗚——!”幼崽抱緊了江慎的手指,吓得一雙眼睛充斥起水霧。
可憐兮兮的。
江慎摸了摸他:“小傻子,你爹爹與你說笑呢。”
“嗷嗚?”
“是真的,他不會把你趕出去。”養了幾天孩子之後,江慎已經幾乎能明白自家崽崽在說什麽了,安撫道,“等你能化作人形,還要與我們回宮去的。到時你要學四書五經,學琴棋書畫,學用兵打仗,學經世治國,這些可比學習捕獵重要多了。”
小崽子呆呆地看着他,身體忽地後仰,倒在江慎掌心,兩只後腿顫了顫。
黎阮笑得險些從江慎肩頭摔下去。
要說吓唬孩子,江慎可比他壞多了。
真是太壞了。
他們原本就沒離開多遠,江慎抱着自家那一大一小,但年紀看上去似乎相差不多的兩只小狐貍,很快回到了洞府。
還沒等他們走進洞府,小崽子不知感覺到了什麽,忽然從江慎掌心探出頭來。
他抱着江慎的手指,揚起腦袋,沖着遠處一片樹叢兇巴巴地:“嗷嗚!嗷嗷嗚!”
遠處的樹叢輕輕顫了顫。
江慎腳步一頓,偏頭看向了趴在他肩頭的小狐貍。
小狐貍同樣有些驚訝。
驚訝在于,小崽子幾乎是與他同時發現了那樹叢裏藏了東西,可他都修煉了好幾百年,而這狐貍幼崽不過剛出生十天。雖然知道崽崽天生靈力強,但人妖混血能強到這種程度,幾乎聞所未聞。
還在于……崽崽從沒對其他人這般抱有敵意。
這小崽子出生時驚動了方圓百裏所有靈物,這些天其實偶爾會有一些小妖怪好奇過來瞧瞧,大多都被黎阮吓跑了。但無論是誰,以何種方式過來探消息,崽崽都沒有表示過明顯的敵意。
可這回怎麽……
小幼崽渾身的毛都炸起來,短小的尾巴在身後飛快搖動,跟個毛絨絨的小團子似的。黎阮伸出尾巴,輕輕在他身上摸了摸,安撫片刻,才重新看向那樹叢:“還不出來?”
那樹叢又動了動,一只黃鼠狼從裏面慢吞吞爬出來。
這黃鼠狼江慎見過。
小狐貍這洞府就是從這黃鼠狼精手裏搶的,江慎剛到長鳴山沒多久時,這黃鼠狼精還找小狐貍打過架,那次還把小狐貍腿咬傷了。
黎阮眯起眼睛:“你又想來找我打架嗎?”
幼崽身上的毛又炸起來:“嗷嗚嗷嗚!”
“不不不——不是的!”
黃鼠狼似乎被他們吓壞了,渾身止不住地顫抖着。
它擡頭看了眼江慎和他肩頭的小狐貍,又看了看江慎手中的狐貍幼崽,哆哆嗦嗦後退:“我就是……我就是路過一下,路過!”
沒等他們再說什麽,那黃鼠狼退到樹叢中,而後轉過身,一溜煙跑沒影了。
江慎眉宇蹙起:“他這是……”
他聽小狐貍說過,這黃鼠狼精一直沒有放棄奪回洞府,總是時不時來找他挑戰。本以為這次也是如此,可怎麽這麽快就跑了?
妖族行事都這麽古怪嗎?
但小狐貍顯然沒多想,他從江慎的肩頭滑下來,落在江慎臂彎間,伸出爪子揉了揉幼崽:“修行了幾百年的妖怪都能吓跑,真厲害,不愧是我兒子。”
小崽子得意地揚起腦袋:“嗷嗚……”
江慎問:“他真是被吓跑的?”
“不然還能怎麽?”小狐貍不以為意,“你沒感覺到嗎,我們崽崽剛才的妖力威壓可厲害了,這些小妖怪完全扛不住的。不過啊,你得學會收着點,不然其他無辜的小妖怪都要被你吓壞了。還有,你爹可是凡人,你不能把他吓着……”
小狐貍絮絮叨叨開始教育起兒子,江慎朝那黃鼠狼離開的方向看了眼,沒再多想,抱着兩只狐貍進了洞府。
遠處,黃鼠狼一直跑出了山谷,跑到一片樹林裏才停下。
一道白光從他身上飛出來。
“你別殺我!”黃鼠狼伏倒在地,渾身瑟瑟發抖,“我帶你去看了,他們現在就住在那裏,我沒有騙你,你不要殺我!!”
那白光閃動兩下,響起一男子嗓音:“別擔心,我不殺你。”
黃鼠狼吓得不敢擡頭,那聲音又悠悠道:“但你要聽話,乖乖幫我。那小狐妖壞了我的大事,還險些害得我修為盡毀,左右你也想對付他,與我合作,也是在幫你自己,明白嗎?”
黃鼠狼眼神躲閃,低低嗚咽一聲。
“什麽?你說沈無為和江承舟都失蹤了?”黎阮驚訝地豎起耳朵。
江慎正将煨得溫熱的羊奶倒在一只小木碗裏,又把早在一旁嘤嘤嗚嗚的幼崽抱到碗邊,讓小崽子趴在木碗邊沿自己乖乖喝奶。
而後他才擡頭,嘆了口氣:“我也是剛收到消息。”
這幾日江慎只顧着照顧自家這兩只小狐貍,将京城的一切事務都交給郁修處理,那邊發生了什麽,他并不關心。可他今日剛一下山,便被送信的攔住了,劈頭蓋臉給他講了一大堆近來發生的事。
“據說萬壽宴當日,禁衛軍在宮中搜查許久,并未抓到從太極殿逃走的沈無為。”江慎道,“肅親王倒是當場就下了獄,可就在前兩日,也從牢裏失蹤了。看守他的獄卒沒有聽見任何動靜,甚至就連牢門都沒有毀壞。”
黎阮:“沈無為救走的?”
江慎點點頭:“多半是了。”
黎阮沉默下來。
他那天,明明已經把沈無為的丹核捏碎了,難道……
“是我輕敵了。”黎阮低下頭,“那道士也許不止金丹修為,他恐怕已經化神。我毀了他的金丹,但元神未毀,這樣至多讓他重傷,不能廢了他的法術。”
達到化神期的修士,能随時元神離體,力量已經不再受到肉身禁锢。被毀一個丹核,自然也就不是什麽大事。
而且,達到化神期後,的确是該渡飛升雷劫了。
沈無為沒有說謊,是黎阮小看他了。
黎阮小聲嘟囔:“早知道我就——”
化神期的修士無法簡單廢除其修為,至少黎阮做不到。早知道是這樣,他當時就不應該猶豫。
就該……直接把人殺了。
他明明是有機會的。
小崽子吃得大半個身子都埋進小碗裏,但似乎是感覺到爹爹情緒有點低落,他擡起頭,露出那顆已經完全被浸濕,還在往下淌奶的腦袋。
“嗷嗚?”崽崽眨了眨眼。
“沒事,你繼續吃。”
江慎安撫地摸了摸他,又張開手臂,讓小狐貍跳進他懷裏。
“不是你的錯。”江慎溫聲道,“你說過妖族的飛升之路艱難,殺害凡人性命會有損功德。你苦修了這麽多年,不需為了一個沈無為破戒。”
“可是這次讓他逃了,他肯定還會幫着肅親王做壞事。”黎阮恹恹地趴在江慎懷裏,“而且上次他說,他來京城不僅僅是為了阻止你繼位,他好像還在找什麽別的東西。”
雖然不知他找的是什麽,但黎阮總覺得心中不安。
“沒關系的。”江慎揉了揉他的腦袋,“被此事牽連進來的又不只有你我,該怎麽對付他,輪不到我們來操心。”
黎阮擡起頭:“啊?還有誰?”
江慎一笑:“你忘了沈無為還害過誰了?”
黎阮明白過來:“你是說……聖上?”
“我離宮時特意吩咐過郁修,這段時間不管有什麽事,都由他自己做主,實在做不了主就去請示聖上,別來煩我。”江慎嘆了口氣,“你猜是誰,既知道我現在在長鳴山,又敢派人拿這些事煩我?”
黎阮:“……”
道理他都懂,為什麽江慎這前半句話能說得這麽理直氣壯,郁修是上輩子欠了他的嗎?
不過這後半段……
黎阮問:“今天是聖上在找你?”
“是。”江慎提起這事似乎有點不大愉快,幽幽道,“他還想讓我去見他一面,說我要是不去,他就把寫好的诏書燒了,我再也別想拿到。”
黎阮:“……”
皇位是可以這麽兒戲的嗎?
“那你去就是了呀。”黎阮道。
雖然他不想離開江慎,但崇宣帝會用這樣的條件要求江慎回去一趟,應該是有很重要的事要談,他總不能攔着。
“不是我,是我們。”江慎從懷中取出一封信函,展開給黎阮看,冷笑一聲,“他哪裏是想見我,他是想見他的小皇孫了。”
見面的時辰定在翌日夜裏,江慎準時抱着兩只狐貍到了長鳴山腳。
崇宣帝還算沒有完全不做人,将見面的地點選在了長鳴山腳一個獵戶家中,而沒有不管不顧的直接要求江慎帶着崽崽回宮裏。
那獵戶江慎認識,先前小狐貍剛生産完時,江慎便是從他家買了新鮮的肉糜,回洞府給小狐貍熬粥。
不過崇宣帝是如何知道此地,又如何能将這裏安排為他們見面之地,他就不知道了。
事實上,他近來漸漸覺得,這世上或許沒有崇宣帝不知道的事。
也很少有他想做卻做不到的事。
夜裏的長鳴山腳一片寂靜,唯有那獵戶家還亮着燭光。江慎走到那獵戶家門前,宅院裏外安安靜靜,就連門前拴着的那條黃狗都耷拉着耳朵在打瞌睡,從裏到外瞧不出任何異樣。
黎阮小聲道:“林子裏有侍衛,我感覺到了。”
“嗯,我知道。”江慎道。
天子駕臨,身邊不可能不帶着點侍衛。他花費心思将這裏僞裝得一切如常,是不想驚動旁人,引人生疑,也是在保護他們的行蹤。
不過,布置這麽多,就是為了見他的小皇孫一面,實在有點過于勞師動衆了。
江慎沒急着走進去,低頭問黎阮:“你真的不變回來?”
黎阮擺了擺尾巴:“不變。”
江慎:“父皇在信裏說了,他知道崽崽還不能幻化人形,他不介意。”
“誰知道他是不是為了見崽崽故意這麽說的。”黎阮把崽崽塞進江慎衣領裏,後者不太明白爹爹為什麽要自己呆在那裏,兩只前爪扒着江慎衣物邊沿,探出一顆圓滾滾的小腦袋。
黎阮把那顆腦袋也按了進去,道:“凡人都怕妖怪,看見崽崽的原型還指不定吓成什麽樣呢,先讓他見見我,他如果不怕,我再讓他見崽崽。”
江慎欲言又止,想說除了那群以力量為尊的妖怪之外,這世上或許沒有什麽人會被崽崽原型吓到。
誰會怕一顆軟綿綿的小絨球呢。
但他最終沒說什麽,上前敲了敲院門。
很快有人拉開主屋的門走了出來。
是常公公。
常公公換了身民間打扮,一見江慎就笑起來,道:“少爺可算是到了,老爺已經等候你們多時了。”
他将江慎領去主屋,但并未跟着進門,而是往旁側退了半步,示意江慎獨自進去。
江慎走進去,常公公在身後将門合上了。
屋內亮着燭光,崇宣帝坐在前方的主位上,同樣換了一身民間普通打扮。他一見江慎進門似乎就想起身,但又忍住了,輕咳一聲:“怎麽來得這麽晚,過來,讓朕瞧瞧。”
江慎抱着小狐貍走過去。
小狐貍蹲在江慎懷裏,仰首挺胸,正想說話,忽然被一雙手抱了過去。
“這就是朕的乖孫兒?這麽可愛啊!”崇宣帝抱着小狐貍,上手揉了揉,眼底滿是驚喜,但又有點疑惑,“不過……是不是長得稍微快了點?剛出生的小狐貍就這麽大一只嗎?”
黎阮:“……”
江慎:“……”
江慎面無表情,把自家小狐貍從崇宣帝手裏搶回來。
“這是您的兒媳。”他說着,從衣服裏掏出一顆小絨球,放到崇宣帝手上,“這才是您的乖孫兒。”
小崽子被掏出來時還有點暈頭轉向,身體左右搖晃幾下,一屁股坐在崇宣帝手心。
然後仰起腦袋,軟軟地叫喚一聲:“嗷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