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美人 他不是在那裏召見群臣嗎?怎麽想……

一瞬間, 許許多多的事情都湧上心頭。

榮王越發荒誕的行事,爹爹的話語,天子不動聲色卻無處不在的關懷。

還有, 祖父讓父親帶的話。

當時她并未多想, 可等回去細細思索,就驟然想到——

皇室, 未必樂意見到一個名聲完美無瑕的季家。

既然如此……

“陛下。”季雁來淺淺一禮。

“藏光。”寇元青糾正。

“藏光。”大半個月未見, 季雁來本來都有些生疏了, 可天子這一句話,卻又讓她找回了熟悉的感覺。

她忍不住輕輕笑了笑。

腳步一頓, 本正朝着季雁來走去的寇元青愣住了。

這, 還是今年來季雁來第一次對他微笑。

感受到對方驟然炙熱起來的目光, 季雁來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麽,眼睫一顫,她呼吸一促,下意識移開了目光,不敢再看。

“青陽……”寇元青大步過去挽住了季雁來的手, 他有許多的話想說,歡喜的,快活的,愉悅的,可看着季雁來微垂的側顏,卻根本想不起來要說什麽。

握住她的手熱乎乎的, 卻都不及天子那雙眼眸的滾燙, 落在她身上,好似要把她熱化了一樣。

指尖顫了顫,季雁來匆匆就想要把手抽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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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陽。”寇元青執着的又叫了她一聲, 說,“看着我。”

眼睛眨了眨,目光微動,季雁來不由瞥去一眼,在對上天子那雙墨色翻滾的眼眸後,她心中一跳,又收了回來。

她很緊張,可不知為何,這緊張又和之前混着害怕擔憂的不一樣……

可不一樣在哪兒,她也分不出來。

“青陽。”寇元青又叫她,伸手捧着她的臉,不讓她躲開。

“藏光,”季雁來無奈喚道,垂眼不看他。

“看着我。”他說,寇元青心中急躁,俯身過去。

他想做些什麽,

什麽都好。

臉頰湊近,淺淺的呼吸都拂在了面上,季雁來心中急匆匆的跳着,不妙的預感讓她不敢再躲避,擡眼看去。

月色之下,目光潋滟,桃花面籠着薄薄清輝,如夢似幻。

寇元青心中奔湧不休地情緒一滞,呆呆的看着眉間隐帶羞意的季雁來,赫然是看傻了。

眉眼俊美的男子神情頓住,滿眼驚豔,如此看着人的時候愣愣的,竟有些傻氣。

季雁來忍不住就又笑了。

“你這是在要我的命……”寇元青低低喟嘆一聲。

當初在戰場上,利箭破空從他額角擦過的時候,都沒有季雁來這一眼來的驚心動魄。

季雁來面上一燙。

這話,說的跟她蓄意勾引一般,可她并沒有——

她有心解釋,可剛一擡眼,深幽的龍涎香氣就鋪天蓋地籠罩過來。

唇上溫軟,舌尖撬開她的唇齒,季雁來心跳急促,恍惚間只覺得自己的氣息都是燙的。

抛卻擔憂,恐慌,她沒有多想,只是放空了心緒,任由自己沉浸在這場有悖倫理的親昵中。

她的手沒有推拒,她的身體沒有僵硬,寇元青本以為以前的擁抱便已經算是溫香軟玉在懷,可現在才知道,原來懷中的人還能更溫,更香,更軟。

他攬着人在懷中,幾乎想一直擁抱到地老天荒再也不分開。

可他最後還是把人放開了。

“青陽,我真高興,我太高興了。你知道嗎?”寇元青低頭去看季雁來,聲音輕柔無比。

那雙眸子漾着滿滿的歡喜,毫不掩飾的呈現在季雁來眼前。

下午那個偶然跳出的念頭又浮現在眼前,她心中一跳,又一空。

緊張和不可思議交織,最後盡數散去。

這可是天子,他怎麽會真的喜歡她呢。

不可能的。

季雁來沒有做出回答,只是淺淺一笑,安靜的看着寇元青。

看她這樣,寇元青眼中無奈劃過,便被歡喜和溫柔壓過,交織成一種名為寵溺的情緒。

一種,季雁來只在年幼時在父母眼中才看到過的情緒。

她不由怔然。

心中安慰自己今晚能得青陽一個笑已經很好了——

寇元青抑制了自己心中的貪婪,拉着人往亭子裏走去。

“這座亭子能看到幽山最大的那條瀑布,尤其是月色之下,宛如玉帶從天而降,方知李太白的詩的确是确有其事。”他緩緩說着。

季雁來的腳步卻頓住了。

之前她沒注意,過來了才發現,這座亭子竟然有一半懸在半空之中。

季雁來有些怕高。

她幼時淘氣,從未建好的樓上摔了下去,雖然被人救下,可之後一遇到這樣無遮無擋的建築,就有些心顫。

見她停下,寇元青含笑看去,疑惑了一下才恍然想起了這件事。

“都這些年了,你還害怕?”他低笑了一聲。

“害怕和多少年是沒有關系的——”因為這個小毛病,季雁來沒少被季正陽調侃,聞言下意識反駁,等話出口,在反應過來對上了寇元青的雙眼。

寇元青笑了起來。

他始終喜歡季雁來面對他時的随意自然。

“陛下怎麽知道?”季雁來懵了一下之後,疑惑漫上心頭,下意識問出口。

這件事說起來只是小事,沒多少人知道,可看天子的意思,明顯是清楚前因後果的。

“因為那個接住你的人就是我啊。”寇元青注視着她的雙眼,輕描淡寫道。

季雁來愣住。

這些年過去,她只記得當時是被人救下,可是誰救的,她卻再不記得了。

怎麽,怎麽會是天子?

這怎麽可能呢?季雁來只覺得不可置信且荒謬。

“你呀,我當時接住你的時候,你還哭着說救命之恩你一定會以身相許,這些年我一直記着,可你卻忘了。”寇元青眼中笑意彌漫,低聲說。

“不可能。”季雁來下意識反駁。

她不相信自己會說這個話。

“大概是聽多了說書的吧。”寇元青說,眉微不可查的動了動,轉了轉手上的扳指。

季雁來眨了眨眼,掙紮着說,“那也不可能。”

不知不覺間,她的聲音低了下去。

寇元青笑了笑,沒有争論,轉而繼續朝着亭子走過去。

“沒事,別怕,我拉着你,咱們扶着欄杆,不會有事的。”他輕聲哄勸。

他這副樣子,季雁來心中反而沒底。

她六七歲那會兒,的确總跟着爹爹去外面聽書,那會兒聽了不少才子佳人,英雄美人的故事,隐約記得還因為這件事害的爹爹被娘親罰去了書房。

難道真的?

季雁來不由懷疑自己,恍惚間也忘了其他,下意識跟着寇元青往亭子裏走去。

背對着季雁來,寇元青眼中笑意彌漫。

所謂的以身相許,自然是騙季雁來的。小時候季雁來被教的很好,乖巧懂事,當時雖然被吓哭了,卻還記得抽抽噎噎的說她會報答他的。

不過,那次驚吓太過,她之後就忘記了事情的始末,也忘記了他,更忘記了她說過的話。

那次掉下去也并不是她不小心,而是被他連累。

那時候他十歲,母妃早逝,父皇冷待,上有養在皇後膝下的寇元循,下有母妃受寵的寇元嘉,他的處境并不好。

相比從小就刻苦讀書,還算有腦子的寇元嘉,寇元循被寵的跋扈蠢笨,總是會找他的麻煩,小到衣食住行,大到指示人對他動手。那次就是,寇元循在寇元嘉那裏吃了虧,回來找他出氣,恰好遇到他跟季雁來躲在樓上玩,本來只是要推他下去,可季雁來這個小傻子卻用着小身子過去擋住。

理所當然的沒有擋住,甚至因為惹怒了寇元循,把她們兩個都推了下去。

皇後忌憚季家,想辦法捂住捂住了這個消息,對外只說季雁來貪玩不小心。季家從哪兒之後,也很少再帶季雁來進宮。

而為了不連累季雁來,他也沒再去找她。

等再次遇見,季雁來已經十歲,也已經忘了他。

可他忘不了。

在那段黑暗的歲月裏,一直有這麽個傻乎乎的小家夥陪着他,安慰他,說什麽王侯将相寧有種乎,現在小打不過沒關系,茍一茍等長大了再報複回去。

也不知道她都是從哪裏聽到的這種話。

可這些年過去,寇元青每每想起,仍舊忍不住微笑。

晚風拂面,季雁來回神,才發現她竟然已經來到了亭邊。

她心中一驚,下意識後退一步,就撞見了寇元青的懷中。

佳人投懷送抱,寇元青不由輕笑。

夏衣單薄,季雁來清晰的感覺到了身後溫熱的身體,她的肩背挨着對方震動的胸口,不由一顫,只感覺細細麻麻的癢意從那裏蔓延開。

啥時間,她半個身子都僵住了。

“別怕,來,扶住欄杆。”寇元青輕聲說,握着她的手搭在前面的欄杆上。

季雁來立即握緊。

“看那裏。”寇元青說,在她身後伸出手,用着幾乎将她整個人都攬進懷中的姿勢,引着她看向測前方。

季雁來下意識看去,立即就愣住了。

之前未曾看見,可從這個角度看去,就見遠處一座山峰遙遙看着如同斜斜歪倒的寶瓶一樣,一條瀑布從寶瓶口墜下,遠遠砸落在地,水珠飛濺,于月色下蔓開輕薄的水舞。

恍惚間宛如仙境一般,讓人下意識想着,是否有仙人臨凡,手持寶瓶,降下甘露。

“那座山名叫寶瓶山,曾有無數文人墨客稱贊,後來有人偶然發現,在此處去看那寶瓶,色相遠比其它地方完美,便在這裏建了這座亭子,名喚遺仙。”

“當時我就想,你肯定會喜歡這裏的。”他聲音盈滿笑意,溫聲慢道。

她的确很喜歡。

季雁來早上醒來時,下意識看向寶瓶山所在的方向,憶及昨晚種種,仍然不由失神。

可沒有時間給她多思,昨夜睡得晚,一宿起來時間已經不早了,她匆匆用過早膳,就又去給太後請安。

結果剛一進殿,就被滿堂的美人晃花了眼。

腳步一頓,季雁來幾乎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幸好及時回神,明白過來,想來這就是随着勳貴忠臣們一起來的家眷們。

對上那些有些失望的視線,她又恍然。

看來是沖着天子來的。

“拜見母後。”季雁來只做不知,上前行禮。

“弟妹你這可是來晚了,這滿殿的人都等着你呢。”宋珮芝笑吟吟的說,一雙鳳眼左右一掃,似笑非笑。

“昨日貪看山景,睡得晚了,望母後恕罪。”季雁來也不理她,只沖着太後請罪。

到底是自家的兒媳婦,太後還不至于當着這些人的面給她難堪,面上溫和一笑,招手讓她過去,又親自拉着她的手在身邊坐下。

“這有什麽,你這孩子,就是太過拘禮了,哀家可不是那刻薄婆婆,總要想着法的搓磨媳婦。難得來一趟別宮,你随意玩,都是自家地方,不用管那麽多。”她一句帶過,掃了眼宋珮芝。

宋珮芝臉僵了僵,硬撐着一笑,沒再說話。

她母家是裕國公府,而着滿上京數得上的人家誰不知道,裕國公夫人磋磨死兒媳婦的事。

面對着這意有所指的話,她都不敢看身邊親娘裕國公夫人的臉色。

旁的夫人看着熱鬧也不多說,她們都很看不上裕國公家,連個解圍的人都沒有,只笑意盈盈的奉承起太後,說她慈愛,體恤晚輩等等。

季雁來含笑坐在一邊,只偶爾在提及她的時候應兩聲,至于那些好聽的話,卻是說不出口的。

好在,大家都知道她不善言辭,也沒在意。

說說笑笑間,殿內就熱鬧起來了。

不多時,侍人禀報,宸華長公主到。

殿內氣氛微妙的一滞。

太後含笑看了眼殿中諸人,慈愛的讓快請進來。

腳步聲輕輕,宸華帶着一喜翠色衣裙的女子走進來。

那女子頭挽飛仙髻,未曾太多修飾,只簪了幾枚珠玉,斜插一枚步搖,她輕輕垂首,珍珠墜子在腮邊輕晃。隐約間,那玉肌雪膚,竟比珍珠還要潤澤三分。

正是之前在蘭花宴上驚豔全場的雲家嬌女,雲辛怡。

雖然那次宴會發生了些許插曲,可宸華顯然并不在意受損的名聲,平日行事反而更張揚了些,不止虞上雲,平日裏還和些其他容貌俊美的公子出雙入對,恣意的很。

而這雲辛怡,在露面之後就頻頻出入宴會,她生的美,熟讀經史,又寫了一筆娟秀的小楷,可謂是有才有貌,沒幾次,就得了上京第一才女的名聲。

近來,更是和季雁來一起,被稱為上京雙姝。

眼見着對方淡妝素裹,清雅嬌柔外更惹人憐愛的氣質後,季雁來頓時明白了剛剛殿中那微妙的停頓為何而來。

都是奔着天子來的,想必互相都有了解,得知有這麽個勁敵,任誰也淡定不了啊。

宸華一如既往的高傲強橫,便是對着太後,也只是禮數周到,未見有多少恭敬,淡淡招呼幾句後就在席間坐下。

倒是雲辛怡,溫柔得體又落落大方的給衆人打了個招呼。

不管心中怎麽想的,一種夫人貴女們面上都未有遺漏,含笑回應。

期間商陽長公主怏怏的進來,她這個親生女兒,來的是最晚的,可沒人會說什麽。

季雁來掃了一眼,心中就明白,想來她這是又在屈長風那裏碰了壁了。說來也得佩服一下她的恒心,屢遭拒絕,竟一直沒放棄。

見着小女兒,太後忙叫過去噓寒問暖,臉上一直帶着的溫和微笑多了些許責備,倒是真切了許多。

這樣過了一會兒,一個眼熟的內侍進殿,赫然是天子的近侍。

霎時間,季雁來就見到殿中的貴女們眼睛都是一亮,些許人還下意識理了理衣裙。

“禀太後,陛下有言,今有急事,無暇前來請安,特命奴婢前來禀報,望太後體諒。”內侍拜倒在地,恭敬的說。

殿中不知何時繃緊的氣氛頓時一松,季雁來音樂還聽到了失望的嘆息聲。

得知天子不能前來,不多時,宸華就直接告退,施施然帶着人直接離開。雲辛怡匆匆間不忘周全的行了禮,這才轉身追上。

心知她們為何而來,太後也沒有多留,不多時就露出了送客之意,一衆夫人頓時知機的告退離開。

季雁來這個兒媳好歹留到了最後,離開大殿前隐約聽到太後斥責寇珑珍。

“怎麽這樣沒出息,不過是個……”

請完安,算是完了一樁事,季雁來松了口氣,看着這滿眼蒼翠,琢磨着今日該去那裏玩,就見那個一個宮女過來。

她一頓,隐約有了猜想,果然——

“王妃,陛下命奴婢請您前去未央宮。”

未央宮,皇帝所居的宮殿,他不是在那裏召見群臣嗎?怎麽想起來要她過去,他瘋了?

季雁來頓時受到了驚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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