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急切 “夫……君

細微的足音在宮殿中回響。

宮女內侍忙忙碌碌的在其中穿行。

季雁來默了一下, 有心拒絕,可思及昨晚下定的決心,她最後只是輕聲說, “好, 帶路吧。”

低頭屏息的宮女微微松了口氣,立即帶路。

随着一行人離開, 不多時, 宋珮芝拎着裙角步子微快走了過來, 發現不見人影後眼中精光一閃。

在這別宮裏住着的都是皇家人,可宸華和季家人不睦, 商陽還在太後宮裏, 叫走季雁來的是誰?

隐約感覺自己似乎要發現什麽秘密, 她招來人問了一句。

“剛剛榮王妃去哪兒了?”

內侍低着頭,恭恭敬敬的說,“剛剛榮王妃尋人來問這別宮周圍都有哪些有意思的地方,然後就走了。”

宋珮芝一頓。

不是有人來找,而是她找人去問?

發現自己弄錯了, 兜頭一盆涼水澆下,她撇了撇嘴角,哼了一聲就走了。

真是白高興一場。

繞過回廊,無人的小徑一株栀子玉花輕綻,幽香彌漫。

發現這是條小路,季雁來心下一松。

等行過彎彎曲曲的石階, 一路向上, 又繞過一片郁郁蔥蔥的林木,眼前一開,雕梁畫棟的宮殿近在眼前, 紅牆黛瓦,美輪美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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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從小門進去,天子身邊的內侍總管常信就迎了上來,恭敬又不失謙和的說,“夫人來了,快請。”

夫人?

季雁來心中一動。

“勞煩總管了。”季雁來擡眼一掃,見着只有寥寥幾人,而且都低眉斂目,一眼都不敢多看。

心中一松,又不免複雜。

天子如此用心……

“怎敢擔夫人此言,實在是折煞老奴了。”常信面露惶恐,彎了彎腰。

這可是陛下的心尖子,他可不敢當。

“總管客氣了,您是陛下身邊的老人,自然當得。”

“不敢,不敢,要是讓陛下知道了,他說不得就要罰老臣一頓了,夫人開恩吶。”常信笑呵呵的說着請罪的話,可話裏的意思,卻十分耐人尋味。

季雁來心中一轉,忽然就覺得面頰有些發燙了。

這不是明擺着說天子會為了她罰他嘛!

這……

她頓時就說不出話了。

常信見了心裏一喜,心道難怪昨夜回來陛下那樣高興,看來,這事有進展了。

穿行一會兒,季雁來就被常信從後門引到了一處側殿。

殿內書架巍峨,以黑金二色為主,帳幔上繡龍紋,香爐中龍涎香深幽,小幾矮榻,并無座椅。

分明是天子平時小憩之處。

季雁來左右看看,并無落座之處。

“夫人,快請坐這裏。”常信上前伸手一引,示意她于矮榻上落座。

那分明是天子平日坐的地方,季雁來一時遲疑。

“夫人,您快請。”常信殷殷期盼。

陛下沒讓人準備桌椅,明顯就是想讓人坐這兒,常信自覺還是十分了解那位天子的心思的。

總不能真站在這兒——

季雁來拎着裙角,小心翼翼的坐了過去,心中卻不由的發緊。

此情此景,讓她想起了元日中藥那天……

心中匆匆跳了幾聲。

眼波流轉,季雁來下意識就去看殿中的常信,只覺臉頰發熱。

常信低眉斂目站在那裏,一如那夜。

她頓時覺得更加的不自在,就在這時,她就聽到了隔壁隐隐的人聲。

所有的心思消沒,季雁來臉色立即木然。

沒聽錯的話,那就是她爹的聲音。

所以隔壁是天子的書房?!季雁來不由睜大眼,下意識站起身。

她深吸一口氣,天子竟然讓人把她引到書房的隔壁!

他!他!

季雁來咬牙,克制住了不把不敬之言說出口,緩緩吐出那口氣後,又慢慢坐下。

動作輕微,生怕發出點動靜被隔壁聽到。

幾個婢女也聽到了這道熟悉的聲音,面面相觑之後,也跟着放輕了動作。

忍不住伸手捏住臂下墊着的軟枕,入手松軟,冰涼細滑,季雁來下意識看了一眼,就見紅色繡團花牡丹紋的軟枕墊在镌刻着龍紋的檀木榻上,其間還鋪着杏色的軟墊。

怎麽說呢,不能說不好看,只是一個嬌豔華美,一個霸道威嚴,放在一起,總讓人覺得不怎麽搭。

季雁來一眼就看出,這料子是上好的冰蠶絲制成,夏季用來最是舒爽,觸手生涼,有這麽身衣裳,便是正午也不會很熱。

而這幾樣東西,明顯都是新的從未用過的。

正出神間,宮女們知機的奉上茶水點心還有新鮮的果子。

茶是季雁來最喜歡的留仙蜜茶,點心是她最喜歡的玉片酥,果子是她最喜歡的櫻桃。

季雁來又愣住了。

這些喜好她幾乎從未顯露出來,天子到底是怎麽知道的?

撚起一枚玉片酥嘗了一口,季雁來臉色又變。

這玉片酥種類繁多,乃是魚肉等片成薄片,秘制之後過油炸出,其味鮮香酥脆,嘗一片唇齒留香。說起來容易,可做起來卻很難,這些年下來,她最念念不忘的還是當初在皇宮吃過的那一次。

可那個禦廚後來告老還鄉之後,做這個的人就再也做不出季雁來喜歡的味道了,近些年,她也就沒怎麽再吃過了。

然而,現在嘗來,竟正正好就是她最喜歡的那種味道。

那麽問題來了,這件事她沒跟任何人說過,就連自家爹爹都不知道,天子是怎麽知道的?

……

季雁來一時間心思煩亂,難以理清。

唯有一件事她十分清楚,那就是,天子對她,并非是一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

眼睫輕垂,季雁來不由出神。

為何?她不由得想。

看她沉思,宮人們也不敢打擾,悄然點起了馥郁的玫瑰花香。

“在想什麽?”寇元青的聲音響起,驚醒了正發呆的季雁來。

“沒,”季雁來下意識說,跟着就起身要行禮。

寇元青扶着她的肩,讓她坐下。

“不是說了,在我面前不必多禮。”他說,在季雁來身邊坐下。

季雁來不由自主的往一側挪了挪。

低低笑了一聲,寇元青沒逼她,伸手捏起一枚玉片酥嘗了嘗,笑着看她,說,“都涼了,怎麽不吃,現在不喜歡了嗎?”

說着話,他看了眼常信,吩咐重新做,又碰了碰茶壺,讓重新再上一壺。

這樣的細心體貼,季雁來這些年,只在父兄那裏感受到過。

她有些不自在,下意識拿起了茶杯輕輕喝了一口。

“還好,不算涼。”她說。

茶水溫熱,算不上涼,可這種果茶的确是熱的才好喝,涼了便有些膩。

常信被天子看的渾身一緊,丁點兒都不敢耽擱立即去安排。

涼了的玉片酥和留仙蜜茶也都親自拿走。

候在外面的小徒弟看着他師傅竟然親自動手,機靈的腦瓜子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上前接過來。

“師傅,這活兒你叫徒弟一聲就行,哪兒能親自動手呢。”他嘴甜的說。

常信拍了他一下,沒有多說,讓他去督促着膳房快再做一份玉片酥。

傻,他這不是給裏面兩位主子騰地方。

這不,榮王妃的幾個貼身婢女也都出來了。

采春幾個早就得了自家姑娘的吩咐,在她和陛下獨自相處的時候,讓她們都避開。

看着其他人都退下,季雁來心中先是一松,而後又是一緊。

天子向來大膽,她既不想被人看到兩人有違常理的親昵,又擔心沒人之後,對方更加無所顧忌。

“現在不喜歡吃玉片酥了嗎?”絲毫不知季雁來心中的百轉千回,寇元青笑了笑,又問了一遍。

他特意命人找了那禦廚的老家,又讓人認真去學,這次來長樂別宮特意把人帶了來,可沒想到,季雁來竟然沒動。

季雁來擡頭看他,隐約間竟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失望——

“陛下怎麽知道我喜歡吃玉片酥的?”她直接問道。

寇元青一頓。

季雁來擡眼看他,眼波漾開,沉靜中透着些許疑惑。

“那年你把席上的玉片酥都吃完了。”寇元青斟酌了一下,還是說了實話。

季雁來懵了一下,不知道他說的是什麽時候。

“你不喜歡是生冷的東西,宮宴上的菜就很少動,可每次有玉片酥,你都會吃。”寇元青說着,嘴角輕輕勾起一個帶着懷念的笑意。

雖然想不到是什麽時候,可看天子這個樣子,季雁來終于确定。

原來,這些年他真的是一直在注意着她。

……

她的心中無比複雜,根本摸不清自己現在在想什麽。

欲言又止,季雁來想問寇元青為何會如此,可最後還是忍住了。

問與不問,實在是一件沒有必要的事情。

季雁來忽然不想再深究下去了。

說着話,寇元青一直注視着季雁來,見她眼波輕動,最後卻依舊平靜下去,眼中不由劃過一抹失望。

唇角抿了抿,他忽然沒了說話的興致,只是安靜的看着季雁來。

殿中便驟然寂靜下來。

那目光太過直白,季雁來想忽視都忽視不掉,再這樣一安靜,她就覺得更不自在了。

袖中捏着帕子的手動了動,不想再這樣繼續下去,目光一掃,她匆匆間找了個話題。

“剛剛,我爹爹在跟您說什麽?”

“大學士說,我到了娶妻的年紀,後宮有主才能穩定臣民之心。可身體為要,不宜放縱,雖然佳麗無數,選幾個品貌出衆的納入宮中就好。”慢慢說着,寇元青繞有深意的笑了,道,“我覺得他老人家說的很對。”

沒想到自家親爹找天子說的竟然是這件明顯會得罪人的事,季雁來一時無奈,等聽到天子最後一句若有所指的話後,下意識看了過去。

明知道滿朝文武都想着塞女兒進後宮,天子卻态度不明,她總擔心自家爹爹會被坑。

“我只要一個人就夠了。”寇元含笑青看着季雁來。

心中一跳,季雁來聽懂了寇元青話裏的意思,可又覺得沒懂。

這可能嗎?

“陛下能如此想,可是對皇後之位有了人選。”微微屏息,控制住跳的亂七八糟的心跳,季雁來勉強維持住了自己的從容,輕聲問道。

又裝傻——

寇元青無奈的想,欲言又止後他忍住了直言的沖動。

若是現在說,肯定會吓到青陽的,她想來循規蹈矩,現在好不容易能放開了些……

等等,再等等,不要急。

寇元青一遍一遍在心中對自己說,含笑轉移了話題,說,“你和那個宋家的姑娘關系不錯?”

沒得到想要的答案,季雁來的心就懸在了那裏,不過事關宋歲寧,她又打起了精神,說是,忍不住有些擔心的問,“陛下問起婼婼所為何事?”

叫的倒是親密,寇元青眉一皺又松開,然後說,“提前說給你高興高興,朕命人治出了藥,你那小妹妹的臉不要多久就能好了。”

“真的?那太好了。”季雁來驚喜的說,哪裏還記得之前的事。

寇元青但笑不語,正等着季雁來問他為何要治那宋歲寧,就聽她說。

“所以是屈長風所求,還是宋雲巍所求?”高興過後,季雁來不由問道。

心中頓時失望,寇元青無奈,對于某些事上,季雁來總能表現的出乎預料的敏銳,可在另外一些事上,她卻又總是懵懵懂懂。

“是屈長風。”他給出回答。

“難怪。”季雁來想起之前宋歲寧說的解除婚約之事,當時她就覺得不應該,現在想來,屈長風早就為宋歲寧做好了打算,才願意松口的吧。

只是看婼婼那丫頭心虛的樣子,看來,這裏面還有別的緣故。

“來,喝茶。”不準備在別人的事情上多費心思,眼見着宮女呈上的果茶,寇元青把人揮退,親自給季雁來倒了一杯。

看着送到眼前的茶杯,季雁來一時遲疑,随後還是接過了這杯天子親手倒又親手送過來的茶。

然後,遲遲下不了口。

天子倒茶,這樣的殊榮,她從未聽說過。

然後,她就喝到了天子倒的第二杯,第三杯,還有天子親自送到她眼前的玉片酥。

之後他竟然就坐在吃吃喝喝的她身邊看折子。

這個距離,季雁來一側眼就能看到折子上的內容。

她哪裏還坐得下去,忙不疊的就起身告退。

“不急,再坐會兒,時間還早。”寇元青拉着她的手不讓。

“陛下…”季雁來打定了主意要走,剛一開口,就見常信匆匆進來,叫了聲陛下後小聲說,“幾位大人拿着折子來了,說是要商讨一下西南軍需一事。”

天子有事,這些她絕對能脫身了,季雁來心下一松,下意識想了下西北軍需會有什麽事,也沒在意,跟着就抛到了腦後。

本以為今天能跟季雁來溫存一上午,卻沒想到竟然出了這個意外,寇元青頓時凝了凝眉。

“陛下有事,我就先告退了。”拽不回來自己的手,季雁來只好就這這個姿勢略一福身。

寇元青下意識把人拽了起來。

“你又這樣叫我。”他伸手示意,不滿的看着季雁來。

常信立即出去,只說陛下有事要耽擱一會兒,勞諸位大人稍等。

來的人都是近臣,早習慣了天子的行事作風,只以為的确有棘手的事情要處理,根本沒有多想。

“藏光,”這樣好幾次過,季雁來也有了經驗,不準備耽擱,天子話音一落她就開了口喚道。

“不行,叫我別的。”寇元青卻不滿意,上前一步附在季雁來耳邊說,“你都叫那個宋家姑娘婼婼,卻叫我藏光,這可不行。”

沒想到寇元嘉竟然會和一個小姑娘計較,還是因為一個稱呼,季雁來懵了一下。

“青陽,”寇元青提醒她,看着眼前淡粉的桃腮和玉似的耳垂,眼神灼熱。

清淺的呼吸打在頸側,季雁來下意識就想躲,卻被人給扣到了懷中。

“叫,叫什麽?”無奈之下,她忍着羞意小聲說,伸手撐着身前人的胸口,不敢再靠近。

“你說。”攬着懷中人腰背的手不由上移,哪怕隔着衣衫他都能感覺到那底下的季肌膚是何等的溫香軟玉,喉間一滾,寇元青聲音微啞。

“我不知道。”掌下的心跳咚咚咚的又沉又快,感覺到對方那只不老實的手,季雁來被逼急了,聲音都有些發顫。

寇元青眼神一閃,湊仔她耳邊低低說了幾個字。

“這怎麽行?”季雁來驚道,慌亂中連連搖頭。

“青陽。”寇元青小聲催促。

“不,不行的。”季雁來不肯答應。

寇元青看着季雁來的目光灼熱,隐含急切。

“沒事的,只有我知道,叫一聲,就叫一聲。”他誘哄着說,手扣緊了掌下不盈一握的腰肢。

這幾個月下來,季雁來早已經知道了對方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性子,再加上腰上那雙手,她再次動搖了。

“夫、”剛一開口,她面頰就已經飛滿了紅暈。

寇元青墨一樣黑沉沉深不見底的眼睛頓時一亮,仿佛點燃了一束火光,無比期待的看着季雁來。

“夫……君。”季雁來聲若蚊吶,唇瓣輕顫,臉紅如血,無比艱難的把這幾個字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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