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陰差陽錯，回不到過去了
陸家銘被周行罵得啞口無言，要打要殺也只能仍憑他處置。
确實。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因為他那一刻邪念而生。
此時再說什麽都于事無補了。
但周行回憶起林嘉，顯然陷入了更深的痛苦之中，就連江星宇也為之動容，輕輕将手掌貼上他的脊背以示安撫。
有些傷害當時以為只有一點點，事後再反應過來，已經內出血到差點休克了。
林嘉那時就是這樣。
陸家銘叫了計程車送他回去，問他是回學校還是去周行那裏。
他整個人都是懵的，完全沒有反抗，呆呆地叫了聲“阿行學長”，就不再言語。
陸家銘把他放到周行家附近，還特別欠揍地損了一句：“挺好，這樣他還能更方便些。”
他當時一直覺得這事是林嘉主動上鈎的，他倆頂多算是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事後不過是周行大發雷霆跟他鬧一場，落個一拍兩散的結局，倒是順手解了江星宇的相思。
可他哪裏知道，林嘉下車沒走兩步就蹲在路邊吐了個昏天暗地，暈了過去。若不是周行打他電話接不通擔心到出來找，可能還有受到二次侵害的風險。
周行見他那樣也不忍心，他當時沒有責備林嘉，也沒有要跟他分手，但他追着他刨根問底，還翻了他的手機，無形中加重了林嘉的愧疚和自我厭棄。
林嘉開始失眠，開始頻繁噩夢，開始情緒低落。那件事是他的心結，更是他的噩夢。
而周行雖然沒說什麽，內心裏也是介意的。那段微信聊天記錄，他不時會想起，翻來覆去地品鑒思忖，林嘉到底為什麽會背着他主動聯系江星宇，是真的只想找個實習單位，還是......
他當時正處在初入職場的當口，每天朝九晚五，有時還要加班，他借着這個機會逃避他和林嘉之間已經岌岌可危的關系，也漸漸疏于顧及林嘉的狀态。
人性在現實面前不堪一擊，這些疏忽，這些介意，最終也成了周行的心結，成了他對林嘉愧疚的根源。
林嘉在學校跳樓被攔，割腕被救，被大家輪番勸解。周行也對他表示了關心，也回饋給他來自親密關系的安慰以讓他暫時安定下來。
但林嘉極度敏感。他還是覺得不對，周行變了，他自己變了，一切......都變了。
在一個很普通的周末，他趁着周行加班，吞了一整瓶安眠藥又一次自殺......這一次，若不是周行提前回家，他就永遠救不回來了。
周行帶着他去看了心理科，最終确診為重度抑郁。
确診後，學校就建議林嘉休學，進療養院治療。治療雖然有效，但他的情況仍然時好時壞，稍微不注意，就又開始一門心思的尋找自殺的方法。
周行又痛又悔，主動承擔了高昂的住院費用，和學校給林嘉保留學位的費用，他每天都給林嘉發信息，每到周末都會去療養院看他，卻始終沒有等到林嘉的治愈。
沉重的壓力之下，周行的心态也在逐漸扭曲。
罪魁禍首，江星宇，陸家銘。
他要報仇，要替林嘉報仇，他要親手懲罰傾覆他們生活的兇手。
于是，就有了他和江星宇東京重遇的那幕。
他的機會來了，怎麽可以輕易放過。
可他卻認錯了仇人。
江星宇，是被無辜卷入其中的另外一個受害者。
此刻的周行，也成了助纣為虐的兇手。更讓他不願意承認的是，他對林嘉，只剩下了愧疚，早已沒有了愛情。
周行的眼眶濕了。
陸家銘跪在地上哭得更慘。他反反複複念叨着：“我錯了，我這次錯的太離譜了，是我對不起林嘉，對不星宇，也對不起你。”他拽住周行的褲腿請求：“林嘉在哪裏？他在哪家療養院？我要去找他！讓我彌補吧！讓我親自對他表達我的忏悔！明天就去！不，今天......今天晚上就走......”
忽然一陣門鈴聲打破了他們的焦灼情緒。
周行眯起眼睛盯着陸家銘，緊張地問道：“你還叫了別人？！你是不是報警了？”
“不不！！沒有報警！！”陸家銘連忙擺手，他摸出衣袋內嗡嗡作響的手機，将屏幕上的來電人展示給周行。“我叫了莊旭來。阿星的狀态看上去很不好，但畢竟是比較隐私的事，如果情況允許，能在家修養的話，還是不要鬧進醫院比較好。”
保持私密......周行怔愣着看向傷痕累累的江星宇......陸家銘這番話又提醒他想起自己刻意策劃江星宇在公司的“大型社會性死亡現場”，此刻的感受說是萬箭穿心也不為過。
陸家銘接起電話：“對，是這。你等着。”他掙紮着起身，腿上麻得失去知覺，一個趔趄差點跌倒。“周行，是莊旭在門口，讓他進來，給阿星看下吧。”
周行點點頭，他這才蹒跚着往玄關奔去。
“星宇......對不起。我錯了。我真的錯了！你還能原諒我嗎？！”周行緊緊摟住江星宇，流淚貼上他的額頭。
無論是出于愛，還是出于想要彌補的慚怍，這一刻，他一秒鐘都不願再放手了。
莊旭進門看見陸家銘紅着眼眶鼻涕眼淚一塌糊塗，臉上還有兩個鮮紅的巴掌印，心裏“咯噔”一下子，藥箱差點掉地上。“江先生.......難道......”
陸家銘趕緊用袖子抹了一把臉。“不是，他應該還能撐得住。是我快撐不住了。”見莊旭滿臉錯愕，不知又腦補了什麽狗血劇情，他又開口補充道：“不是你想的那樣......唉，真是造孽啊！”
其實現實，遠比腦補內容，要狗血多了。
莊旭不置可否，換鞋更衣，洗手消毒，進卧室為江星宇檢查一番。
這次周行全程在場。
每看到江星宇一處傷痕，他就感覺自己被淩遲了一刀。這刀還是他自己下的。看上去刀刀都不致命，但刀刀痛徹心扉。
他忐忑地看莊旭仔仔細細地查看江星宇的身體，給他測量心率血壓和體溫，乖乖地立在一邊，大氣不都敢出。
“嗯......皮外傷......這回軟組織挫傷有點多啊，好在都不嚴重，開點藥塗一下就好了。有點低燒，可能是因為外傷炎症吧，我一會抽個血，回頭再配內服藥給他。”莊旭在本子上寫寫畫畫，擡頭瞥周行一眼，不滿地皺眉：“就是......短短兩月不見，居然消瘦了這麽多。精神狀态也不好......另外......我不是說了讓你做好防護措施，怎麽還弄進去？清理不幹淨又有外傷會加重炎症，萬一感染了很麻煩的！”
“對不起。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周行當場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莊醫生......不要罵他了。他也算是......情有可原。”江星宇虛弱地扯扯莊旭的衣擺。“我工作出了點狀況，心裏煩悶，是玩的大了些。以後會注意的。”
周行不可思議地看着江星宇，眼淚刷地就下來了。
他把江星宇弄成了這樣，他卻還護着他！
莊旭和陸家銘交換了個眼神，看看江星宇，又看看周行，仰頭望天，無奈地嘆了一口氣。
随即，他板起面孔教訓道：“年輕也得有節制啊！誰的身體也禁不住這麽造啊！字母游戲不要再玩了！兩個月，禁房事。”
“嗯，知道了。”江星宇緩緩點頭。
“......”周行呆愣着，被江星宇提醒，他才恍然回答。“嗯！知道了。”
“最近這段時間要卧床靜養。有事請随時call我。”莊旭說罷配了一瓶營養液，給江星宇挂上，他撥動着注射器上的調速輪，交代周行道：“保持這個速度，如果這瓶挂完我沒回來，你就把針頭拔了。”
周行連忙點頭稱是，然後和江星宇一起，目送他帶着藥箱和待測血樣離開。
“我，我送他出門。”陸家銘說罷便追着莊旭一道出了卧室門。
房間裏只剩下周行和江星宇。
愛過，傷過，悔過......
他們重逢才短短兩年而已，仿佛已經嘗盡了人間悲歡。
周行握着江星宇的手，低下頭，被那種叫“悔不當初”的心情淹沒。“星宇......哥......我還能留在你身邊嗎？”
“陪我康複吧。”江星宇緩緩說。
還是那樣溫柔如水的聲音，他似乎還是那個可以無限包容周行的江星宇。
“哥，你原諒我了？！”周行睜大眼睛，注視着江星宇問。他是心懷期待的。他期待着，他們還能恢複以前的關系，重回以前的親密。
“嗯，我原諒你。”江星宇說。
“真的嗎？！”驚喜之色浮現在周行臉上。那......那，那是不是.......
江星宇擠出一個虛弱的微笑。“嗯。這件事......你夾在中間，也受苦了。我知道你并不想傷害到誰......我去找你的時候，也是這麽想的。只可惜，陰差陽錯，我們都事與願違。”
周行擡頭望着江星宇。江星宇越是微笑，越是寬慰他，他越是害怕。他害怕下一句從他嘴裏說出來的是拒絕。
他看見江星宇騰出那只沒有紮吊針的手，癡迷又心疼地撫摸他的臉頰。
“周周......你累了吧？我也......累了。”
周行心裏一緊，眼淚又一次模糊了視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