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XV 想見你

Chapter XV

談談?

談什麽?

黎曉的睫毛輕輕眨動了一下, 視線落到季扶傾身上。

幹淨利落的黑色短發,眉骨突出,眼窩略深。純黑的眼, 像是一道深不可測的漩渦,将周遭的光線吸進去。

淡朱色的嘴唇抿成一條直線, 皮膚在明亮的燈光顯出難得的冷白。

興許是有身高加持,又興許是有鋼琴傍身,他看上去竟比平日裏多了幾分矜貴與清高。

黎曉的失神僅僅維持了三秒,便倏然清醒過來。她佯裝拍了拍胸口, 說:“你突然叫我, 好吓人。”

季扶傾的眉頭輕輕皺了一下,說:“吓人?”

黎曉悄悄往後退了一步, 怯生生地看着他,說:“你知不知道, 其實我……我特別地怕你。”

她的表現,像一只驚慌的小兔子, 眼神裏有不安的光在晃動。

季扶傾下意識地順着她的目光尋找, 卻發現她在看的地方是他的左臂——別紀檢委員紅袖章的地方。

他一般只有上崗的時候才會戴這個東西,今天下課來得匆忙, 他忘記摘了。

“我現在已經形成條件反射了, ”黎曉說, “你, 還有王主任……你們兩人只要一叫我的名字, 準沒有好事等着我。”

季扶傾看着鮮紅的紅袖章,莫名地嗤笑一下,沒有出聲。接着,他上手把那紅袖章取下來, 塞進校服褲兜裏。

“黎曉,”季扶傾說,“你要是能有這麽高的覺悟,也不至于——”

Advertisement

後面的話,他沒說。

黎曉問:“不至于什麽?”

季扶傾淡淡地瞥她一眼。

還能是什麽,就她犯的那些壞事,不說出來是給她留着情面。

見他不說,黎曉識趣地沒有再繼續追問。她的裙擺漾開一絲波浪,人走到他跟前來。

她擡起頭,嘴角有一抹笑意:“你要跟我談什麽?談人生,還是談理想,或者說,你想跟我談……”

話到嘴邊,她主動消了音。

可季扶傾清清楚楚地看見,她粉紅色的舌尖先是抵着上颚,然後落了下來,接着嘴唇張開……兩個音節。

戀愛。

沒猜錯的話,她想說的是這個。

黎曉以為他會和平時一樣,面對她的戲弄,不屑地輕哼,出言諷刺她既普通又自信。

或者板起臉,嚴肅地警告她:“根據校規第7章第2條規定,男女生之間嚴禁交往過密。”

誰知季扶傾只是默默将眼神從她的臉上移開,聲音放得很低:“是上次的事。”

“上次?”黎曉懵了,上次是什麽時候?她完全不記得,是她記性變差了嗎?

季扶傾沉吟片刻,一個字一個字地慢慢說:“你哭的那次。”

黎曉後知後覺地反應了過來,她難以置信地看着季扶傾,他該不會以為……她是被他給弄哭的吧?

被一個男生的話氣哭,她還沒有那麽脆弱。

只是因為他說的那句關于“父母”的話,戳到了她的心窩子。

這種事哪裏怪得了別人,要怪也是怪她的父母,和其他父母不一樣。

黎曉整理着思緒,那天晚上她幹什麽了嗎?

回家之後,季扶傾在微信上給她發了兩句話,被她用“嗯”和“哦”打發了。

她一直以為是他不想跟她多說話,現在想想……難道是他覺得她在生他的氣,所以才肯不理他麽?

難得季扶傾對她有一絲愧疚之情,黎曉猶豫片刻,決定再試探一下他:“我沒事。”

這句話是可以被解讀的,女生說“沒事”其實就是有事。

季扶傾:“沒事就好。”

黎曉:“……”

她突然好恨,恨季扶傾是一塊木頭。連鮑晖都能聽懂這句話的弦外之音,他居然聽不懂麽?

窗外有樹葉沙沙作響的聲音,黎曉正思考下一步該如何走,頭頂的燈光忽然熄滅了。

整個音樂教室一下子陷入了一片混沌的黑暗之中,她望了望天花板:“怎麽回事?停電了嗎?”

季扶傾看了一眼手機,熒熒的光線映上他棱角分明的臉。他不慌不忙道:“九點,藝術樓拉閘。”

接着,他拿起随身物品,說:“可以走了。”

看上去,他的事情是談完了。

季扶傾正要擡腳往教室外走,校服的衣袖卻突然被什麽東西扯住,輕如蚊讷的聲音傳來:“……我害怕。”

黎曉軟糯的嗓音聽起來格外無辜:“我這個人,特別特別怕黑。”

女孩子怕黑,多麽好的示弱借口。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把她護在懷裏,或者牽着她的手,帶她走出藝術樓。

待他保護着她走完這一程,暧昧的種子便種了下去,遲早有一天會生根發芽。

萬籁俱寂的音樂教室裏,黎曉甚至能聽清季扶傾淺淺起伏的呼吸聲。

然後,她聽見他說話的聲音:“那你晚上睡覺的時候,要不要關燈?”

黎曉:“……?”

這個問題是什麽意思?

季扶傾将手機後置的燈光打開,慢悠悠地說:“我只是不理解,怕黑的人晚上睡覺的時候該怎麽辦?”

像是在岔開話題,又像是一種試探。

黎曉思忖片刻,說:“那你覺得怕水的人會不會害怕洗澡?”

這個反問帶着一點兒哲學思考的意味。

人恐懼的不是黑暗,而是黑暗帶來的未知。換成水,也是如此。

季扶傾啞然失笑,把手機擡高,木地板上有拉長的橢圓形燈光。

“這樣可以嗎?”他問黎曉。

她擡眼一看,前面的路被照得通亮。

季扶傾和她以前接觸過的男生不太一樣。

至少,她确信,他不會在黑暗的電影院裏偷偷摸女孩子的手。

異樣的感覺爬上心頭,黎曉跟上去,答非所問:“我晚上睡覺的時候是關燈的。”

季扶傾“嗯”了一聲,忽然覺得這個問題有些莫名其妙。

他們為什麽要讨論她晚上睡覺的事情?

兩人往教室外頭走着,季扶傾在前,黎曉在後。

她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小聲地說:“其實……只要你陪在我身邊,不打燈我也不怕的。”

話音未落,季扶傾的腳步停了,黎曉沒注意,人直接撞了上去,鼻尖貼到他溫暖的脊背上。

她明顯地感到他的身體僵了一下,接着便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角香氣,幹淨又清爽。

這一撞,來得恰到好處。肢體接觸,是催生暧昧的溫床。她的心跳陡然加快了。

不知為何,分明是她要引他上鈎,卻被他攪得心神不定。

雖然黎曉對男生有一肚子的壞主意,但是她極少和對方産生肢體接觸,甚至會有意避開。

說不上為什麽,可能只是不太喜歡罷了。

黑暗中,季扶傾的喉結悄無聲息地滾了一下。他稍微側了側身,說:“你讓讓,我要鎖門。”

她“哦”了一聲,往旁邊站了站,等他關門落鎖。

黎曉看了看這間音樂教室的牌子,問:“你經常來這裏練鋼琴嗎?”

季扶傾把門關上,又試了試門把手,确定門不會被打開。一切完畢,這才回答她:“不常來。”

“啊,好可惜呀。”黎曉說,“那我下次過來練三角鐵,是不是就看不見你了?”

季扶傾沉默了兩秒,說:“黎曉。”

黎曉“嗯?”了一聲,尾調高高揚起,乖巧地等他發言。

季扶傾慢條斯理地說:“練三角鐵不需要特地來音樂教室。”

黎曉:“……”

她又被鄙視了,還是來自樂器之王鋼琴的鄙視。不過,她臉皮夠厚,對于這種程度的嘲諷已經免疫。

“我來音樂教室,還不是因為……”黎曉楚楚可憐地擡起眼睫,“我想見你啊。”

暗撩不管用,只能明撩了。

這糖衣炮彈一陣猛砸,哪怕是鋼鐵直男也該被砸懵了吧?

果不其然,季扶傾有了反應。

他垂眸看她,一步一步地逼近,黎曉則一步一步地往後退,直到腳後跟抵到牆。

“你想見我?”季扶傾的嗓音壓得非常低,像低音提琴一般醇厚。溫熱的濕氣撲過來,黎曉的耳朵有點兒癢。

“你剛剛不是說……”季扶傾說,“你很怕我?”

黎曉噎了一下,好像是有點兒前後矛盾哦。

但她不會承認,反而順着他的話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又怕你,又想見你。”

小女生陷入戀愛的糾結心理,展露無遺。

季扶傾未置可否地“哦”了一聲,說:“黎曉,少些套路,多些真誠。”

他的聲音聽起來不溫不火的,沒什麽多餘的情緒。

黎曉一本正經地說:“我很真誠呀。”

季扶傾深邃的眼神落在她臉上,像是要看穿她這個人的千層套路。

他周身有一種強大的氣場,迫使黎曉想心虛地低頭。

可她卻迎難而上,勇敢地直視他的眼睛,眼神堅毅——這樣做,是真誠的表現。

季扶傾勾了勾唇,嘴角弧度淺淺。他往後撤了一步,只說了一句:“加一。”

這句話,恐怕只有黎曉才會懂——她又撒謊了。

她的虛僞被他看在眼裏,可他的拒絕不是冷漠的,而是一種隐晦的調笑。

季扶傾往樓梯口走,黎曉追過去,為自己辯解:“我說的是真的。”

樓梯間也很黑,伸手不見五指。他用手機燈光照着路,不忘提醒:“小心腳下。”

她不服氣地跟在他身後,嘟囔着:“想見你也不行嗎?”

季扶傾完全不把她的這些鬼話放在心上,快步走着。到了一樓,他終于停下腳步,對糾纏不休的黎曉說:“你真想見我?”

“想。”她說得理直氣壯。

季扶傾指了指某個方位,對她說:“那你下次早點來學校,去那邊可以看我。”

黎曉欣喜地順着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頓時無語。

他說的是學校大門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