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敬酒
這一上午,兩個人之間過得沉悶無比又劍拔弩張。沈青岚刻意跟卓天屹保持着距離,為了不讓他有機會借題發揮,再說出一些令自己難以忍受的話來,他捧着那些賬本硬是看了一上午。
只是這麽一來,更是遂了卓天屹的心願,一看到他在一邊擡眼看過來時露出的欣慰滿意的神情,沈青岚就郁憤不已,卻又萬般無奈,只能在心裏默默地用孟懷淵和孟家來說服自己。
可這樣想的同時,卻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不能繞過那髒污混亂的一夜,那是在自己與孟懷淵之間劃下的難以逾越的鴻溝,讓原本支撐了他整整三年的思念都添上了痛苦折磨的色彩。
連純粹的懷念都成了奢望。
午飯依舊是卓天屹在房裏與他一起吃的,他在,卓信也只能待在門外,随時聽候差遣,卻不能進來陪他。
沈青岚度日如年。
午飯後沒多久,卓世安便領着一個人登了門。
那人四十多歲,身量矮小,模樣精幹細巧,手裏捧着幾套絲緞質地的內外衣裳和兩雙鞋履。進了門,便恭恭敬敬地跟卓天屹禀報道:“少當家,您吩咐的衣裳做好了,可否讓沈公子試穿一下,不合意的地方,線頭立刻回去修改。”
卓天屹點點頭,“不用試了,放在這裏吧。你的手藝,我是信得過的。”回頭看向卓世安,“管家,帶呂師父到賬房領傭金。”
卓世安道了聲“是”,那裁縫呂線頭卻連連搖手,“使不得,使不得!少當家,您綢緞莊給的報酬已經超過別的裁縫鋪兩三番,線頭實在不能再多領傭金了。”
卓天屹搖頭,“呂師父不必客氣,沈公子的四季衣穿,以後就都麻煩你了。他的身份,想必卓管家已經跟你說了。我希望你拿出真本事來,好好做,別藏私。”
“是是是,線頭不敢藏私。”呂線頭連忙表忠心,“線頭回去立即量布裁衣,為沈公子把四季衣裳都趕出來。”
卓天屹擺擺手,卓世安領着千恩萬謝的呂線頭退出去了。
沈青岚冷眼旁觀,這卓天屹是把自己當作籠中的金絲雀豢養了,不僅招了廚子,還又是玉簪又是新衣的,下一步,也不知道會是什麽了。
這樣不容拒絕的所謂好意讓他無比反感,明明是形同陌路的兩個人,硬要做出的虛僞關懷也讓他厭惡,那是把他一點點納入卓天屹私有的一個個步驟,而且還是建立在用孟家作要挾的基礎之上。
沈青岚在心裏冷笑着,面上寒霜疊起,站起身,快步向內室走去。
還沒走兩步,身後便傳來一聲輕喝:“站住。”
沈青岚停住腳步,“我累了,想休息,還請當家的恩準。”
“想休息當然可以,”卓天屹坐着不動,“不過,先把新衣試穿給我看看。”
沈青岚內心倏然升起一股強烈的厭惡,卓天屹的口氣像是恩客對待寵幸的姬妾一般居高臨下,又透着無所不在的占有意念,“不必了,衣裳我有!”
“那些都是卓家弟子的常服,與你身份不符,以後不許再穿。”依舊是強硬霸道到理所當然的語氣。
沈青岚氣沖胸口,猛然轉身,“卓天屹,你何必做到這樣……”
“我就是要做到這樣。”卓天屹接着他的話頭,起身轉向他,面上帶着絲絲笑意,“不光這樣,還有更多,誰叫……”他慢慢踱到沈青岚面前,湊近他,“你是我的人呢。”
這話聲音壓得很低,話裏的意思卻是明明白白。回想起來,似乎這些天來卓天屹一直無所不用其極地在提醒着沈青岚,他占有他的事實。
沈青岚極力壓抑着心裏難以遏制的反感和厭惡,擡頭直視着卓天屹,“我說了,衣裳我有,用不着你的新衣!”
“衣裳你有?”卓天屹懷疑的眼光在他身上緩緩掃過,忽然伸臂一撩,将沈青岚一把攬進懷裏,雙手貼着他的身體,從後背慢慢向上游移,眼神緊緊盯着他的雙眼,“是嗎?!”
話音一落,便聽“嘶啦”一聲,沈青岚只覺得背上一涼,身上的衣衫已經被他一把從後背處撕開,連內衣也沒能幸免。
“真的有嗎?”卓天屹輕輕說着,雙手繞到他胸前,揪住兩側衣襟一用力,內外衣衫的前襟連同腰帶袖子都被他一把扯了下來。
沈青岚面色陡然轉白,胸口起伏,目光随着那被撕碎的布料落在地上。
卓天屹手一揚,将衣料扔在地上,盯視着沈青岚的眼睛,大聲道:“卓信!”
門口卓信被屋裏布帛碎裂的聲音驚到,正伸頭往裏偷看,被卓天屹一點名,吓得從門外跌撞進去,待看清沈青岚上半身□□,更是吓得結結巴巴,“少少……少爺!”
“把公子的衣衫,所有的,都拿來!”
“是是……”不明所以的卓信小跑着進了內室,一陣翻箱倒櫃後,捧着沈青岚的所有內外衣衫回到卓天屹面前,“少爺……”
卓天屹伸手接過卓信手裏的一大把四季衣衫,雙手用力,一陣心驚肉跳的“嘶啦”之後,沈青岚的面前又多了堆衣衫廢料。
“丢出去!”
卓信吓得腿都打着哆嗦,戰戰兢兢的眼神從卓天屹身上轉到沈青岚身上,流露出歉意,“公子,我……”
“我叫你丢出去,聽見沒有!”卓天屹仍是面對着沈青岚,拔高聲音重複道。
“是……少爺……”卓信惶急地應着,撲通一聲趴到地上,撿拾起滿地破布飛也似地跑出門去。
卓天屹伸手拎過桌上新衣中的一件中衣,手繞到沈青岚身後,套上他的手臂,“那些衣裳,也是我的,我想撕就撕了,想讓你穿,就讓你穿上。”
沈青岚一動不動,木然地站着任他施為。卓天屹結好衣帶,又拎過一件淺褐色緞衣,披上他的肩膀,“你整個人都是我的,又何必在意身上穿的是什麽。”
他慢條斯理地說着,整理好沈青岚的腰帶,最後攬着他的腰身,左右欣賞了一下,贊道:“看,這樣多好,賞心悅目,你說呢?”
沈青岚木然的唇邊緩緩綻出一絲冷笑,擡眼看他:“如此,卓當家可以放小的去休息了嗎?”
“當然。”卓天屹放開攬着他的手,換了口氣,“去吧,好好休息一下,到了飯點我叫你。這麽多天了,你也該去屋外透透氣了。”
沈青岚轉身的背影停頓了一下,肩膀有些起伏,随後快步離去。
身後,卓天屹唇邊勾出一抹志得意滿的笑容。
酉時,當沈青岚被卓天屹硬拉出東廂住的這個院子的門時,才知道卓天屹所謂的透氣就是去膳房吃飯。
跟在卓天屹身後進了膳房的門,原本熱鬧的膳房內頓時鴉雀無聲。
沈青岚能夠感到那些齊刷刷射過來的目光中的內容,研究的,不解的,好奇的,嘲諷的,看熱鬧的,輕蔑的,還有兩道含義莫名的――靠近門邊的一張圓桌上,周雲雷停下與旁邊一個弟子的談話,正直直地看過來。
不過,這些應該與他關系不大,他們都是卓家人,卓天屹都不在乎,他又有什麽好擔心的。橫豎他在那些人眼中,就是個地位尴尬的質子,現在,不過也就是在質子前面又加了些不太好聽的內容而已。
只是,原本做好的思想準備還是被卓天屹輕而易舉地打破了,沈青岚還沒想完全,卓天屹已經一把拉過他的手,攬着他徑直走向了主桌。
衆目睽睽之下,這樣的動作自然引起全場注目。沈青岚往回撤了撤手,沒有掙開,卓天屹把他拉得很緊。
到了主桌邊,卓天屹将他按坐在自己身邊的位置上,而後落座,宣布開飯。受着飯桌上那幾十道目光的壓力,沈青岚食難下咽。
卓天屹在不停地給他夾菜,仿佛他們之間有着多麽深厚的情意,他是他多麽重要的人一般。
這個時候才發現,要做之前的自己有多難。這三年,身為孟家子弟,他在卓家備受輕蔑冷視,步履維艱中,一直提醒着自己,無論怎樣艱難,都不能失了氣節,給孟家丢臉。
可現在,卓天屹的種種行徑,無一不在說明着他們之間的關系,無一不在向卓家人表明着,他這個孟家質子不光沒有自由,還沒了自尊,成了自己鼓掌之間的玩物。那亵渎的不僅是他一個人,還有他身後的整個孟家。
脊背僵挺到發酸,沈青岚捏緊了筷子,對着碗裏那堆疊得高高的菜視而不見,扒了幾口白飯之後,便停了手。
“為什麽不吃?” 卓天屹吃得很快,放下碗筷,端起仆人備在一邊的茶水漱了漱口,狀似随意地問道。
他的口氣仍是白天那種明明居高臨下,卻硬要做得無盡關懷的樣子,沈青岚的心裏騰地爆發出一股火,轉瞬間便将一整天壓抑的情緒都點燃了,看着碗裏那堆小山似的菜,冷冷地道:“吃不下!”
原本只有碗筷相碰和吃喝之聲的膳房裏,這三個字顯得尤為清晰,如同靜靜的夜空響起的一個炸雷,把本來就在暗中打量的卓家弟子眼光都吸引了過來,有好事者已經在相互遞着眼色,看這個原本沉靜淡然的孟家質子怎麽在一夕之間不僅爬上了主桌,還跟他們從來都是獨斷專行說一不二的當家人甩起了臉色。
卓天屹笑了一聲,将微眯的視線轉向他,“很好,沈青岚,你竟然這麽快就學會了恃寵而驕,讓人刮目相看啊!”
他伸出左手,猛地捏住沈青岚的下巴,右手撫過他唇邊,輕輕用手指擦去他唇邊的一點湯漬,而後壓低聲音,“我是不是忘了教你,在大庭廣衆之下,要溫順以待,給夫君足夠的臉面,才能繼續得寵下去啊?!”
“卓天屹!”沈青岚面色發白,卓天屹竟然當着那麽多人的面,用這樣的語詞稱呼兩人之間的關系,這已經狠狠地沖破了他的極限。他咬緊了唇,左右搖頭,用力掙動起來。
卓天屹的手像鐵鉗一樣緊緊扣着他的下巴,另一只手繞到他身後一用力,就将他扣進懷裏,湊到自己面前,“沈青岚,你又做錯了,這種場合,不可以直接叫我名諱,你應該稱呼我夫君,或者相公!”
此話一出,膳房內那些弟子連同仆人,所有人驚愕的眼神都投向了主桌。雖然這些日子仆從們也在悄悄談論當家人跟質子之間的新關系,但也僅限于私底下流傳,就算知道這個年輕有為的當家人行事離經叛道為所欲為,但在大庭廣衆看到這樣勁爆的場面,畢竟還是絕無僅有。一時間,膳房內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齊齊看将過來。
“你還能,更無恥些嗎?!”沈青岚噴火的雙眼怒視着面前跟他同樣閃着兇光的眼睛,咬緊了牙跟扭在下巴上的那雙手對抗。
“當然。”卓天屹笑了一笑,更近地湊到他耳邊,“只要你,受得住!”
作者有話要說: 沈蜜圖樣圖森破,以為所有總裁都跟孟總似的标準韓劇男二性格,一旦碰上卓總這種不要臉的無恥總裁,就只能吃憋了……其實孟總是小衆,卓總才是總裁中的大衆啊,坑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