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或許在下一個春天
或許在下一個春天
【宋青屏獨白信】
十六歲時的我對春天沒有太多的感想,對我來說,春天雖然帶來了溫暖,卻也帶來許多糟糕的東西——忽上忽下的氣溫,化到埋汰的雪,一腳深一腳淺的泥濘,冬季殘留的酷寒和鞋子裏凍僵的腳趾。
書本上所講的“二月春風似剪刀”,屬于山海關外的事,對于極北而言,春天到來的如此微弱、輕柔,以至于我常常錯過它的美麗。
二十六歲的我開始經受春天帶來的痛苦,手腳的凍瘡因溫度的升高而泛起難熬的癢,季節更疊讓人不知應當如何穿衣。杭州的友人寫信告知我那邊春天的美景,而我擡起頭,只看到窗外厚厚的積雪。
我時常會感覺到自己被春天所遺忘。
但現在的我已經能安靜地去欣賞屬于我故鄉的緩慢春天。
覆蓋着皚皚白雪的白桦林,樹幹上的疤痕像寬容望着世人的神明眼睛,潔淨天空上大朵的積雲,有着無可比拟的湛藍,黃昏的落日将一日薄過一日的雪映照出燦爛的金黃,早春柳樹發出“毛毛狗”,淡淡灰,毛茸茸,這是大興安嶺春天抵達的第一朵花。
故鄉裏的春天遲來一步。
我想,我也在等待您的“遲來一步”。
好久不曾相見,時間久到能讓我将金黃色的落日餘晖和您的頭發聯系在一起,也能讓我會因為和您發色相近而去熱愛落日的金黃。
我開始嘗試着閱讀那些有着真摯感情的書籍,去欣賞那些美麗動人的愛情。我招待着每一位光顧我房子的小麻雀客人,看着它們吃到圓滾滾的小肚子,忽閃着翅膀去樹枝上梳理自己的羽毛。我還和幾位經常遇到的流浪貓交了好友,在寒冷的冬天邀請他們進屋、在我火爐旁休息。
春天漫長的夜裏,我坐在火爐旁,一邊烤去年收下來的葵花籽,一邊慢慢地嘗試将《森林報》從俄語翻譯成中文。溫暖的爐火将我被冬天凍僵的手帶到了春天,它們在溫暖中漸漸複蘇,并連通你我的母語。
我在這些緩慢的春天裏沉澱了我的心髒。
它們依舊會因為您的名字而劇烈跳動,也會因您的近況而和春天同步開放花朵。
我還記得您一些微小的習慣,您在寫前會屏住呼吸,會很艱難、一筆一劃地書寫中文。在這個上面,或許我可以做您——噢不,你的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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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糾正你錯誤的書寫習慣,教你如何将橫寫得更有停頓的美感,而不是像鋼鐵建材一樣的直挺挺。
我已經開始學會用“你”來替代“您”。年齡的增長讓我們之間的差距開始變得微不足道,下次再見時,或許我也不是當初青澀又生澀的女工人,你也不是那個英氣勃發、對中國充滿好奇的蘇聯青年。
但我堅信我們仍舊會認得彼此眼睛。
或許,就在下一個春天。
毛毛狗挂滿嫩柳梢頭,貓咪在我腳邊安睡,我寫完一整頁稿紙,放下鋼筆,擡起頭,就能聽到你的敲門聲。
叩叩叩。
你和遲來的春天一起敲響我的房門。
宋青屏
寫于大興安嶺,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