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不重要,所以不重視
花朝節是季朝的習慣,每逢二月二十日,便會在京都的花岸河舉行,這一日,不管是河邊還是橋岸上,都放滿了各式各樣的花朵,花岸河裏,到了夜間便會有人開始當許願燈漂流。
總之,格外的熱鬧。
許芊芊和許苁兩人出門,誰知,許淵不知哪裏聽來了風聲,非要吵着鬧着要去,于是姊妹兩個,便帶上了許淵一道。
馬車裏,許淵便指着許芊芊的頭頂,滿臉不開心。
許苁:“你又怎麽了?”
許芊芊倒是知道許淵的意思,他雖癡傻,但手巧,特別喜歡雕刻,那日西湖贏來的木簪子,也被許淵一雙巧手将那支木蘭花雕刻的愈發入神,栩栩如生。
“今日人多,那個木簪子我沒戴,怕弄壞了,”許芊芊柔聲和許淵解釋,而後又許諾道:“以後和哥哥出來,我都戴着,可好?”
許淵聽見這話,這才安分下來,沒有再鬧。
倒是許苁聽見了,輕哼一聲,有些酸酸的道:“都是兄妹,大哥似乎有點偏心了,簪子妹妹有,我這個做姐姐的就沒有,得虧二哥哥不在,若是二哥哥知道了,不免又一個人說大哥哥不公了。”
“哎,說起二哥哥,我都好些日子沒見着了,也不知如今他如何了,”許苁嘆口氣,但不止許苁想念二哥哥,許芊芊也十分想。
二哥哥名喚許舟,是大伯的二兒子,也是祖母寄予厚望,祈禱能中個狀元,入朝為官的孫子,祖母一來是希望許芊芊當上了太子妃,日後成了皇後,對二哥哥前朝也有幫助。
這個如意算盤,倒是打的很響,還好二哥哥至始至終就從未有過這種想法,對許芊芊也是格外的上心,算算時間,前世的三月初便是放榜的日子,二哥哥沒能當選狀元,只中了個榜眼的位置,回來後,被祖母好生奚落。
只能再等三年,只可惜,許芊芊當時嫁給了晏呈兩年後便離世,到底也不知道二哥哥如了祖母的願沒。
......
酋時處的時候,馬車到了花岸河。
此刻街邊人來人往,姊妹兩人帶着許淵走到了人群中,花朝節人來人往,女人選擇戴着面紗,男人也選擇戴着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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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家兄妹三人皆是戴着面紗和面具,耳邊是小販的叫賣聲,許芊芊走了一會兒,聽見了不少世家小姐們在讨論沁妝閣,聞言,許芊芊和許苁看了彼此一眼,彎着眉眼笑了。
不一會兒,許淵便眼尖的看見了河邊放花燈的人,嚷嚷着要去,許芊芊倒是能理解許淵這孩童的心性,便帶着許淵去了,流蘇受意去買了四個許願燈,每個燈附了一張紙。
買燈的人很多,毛筆也供不應求,只能等一個人寫完輪到下一個。
輪到了許芊芊的時候,她先是幫許淵寫了一個願一切順遂身體複康。
到了她自個兒時,她卻瞬間有些茫然,面紗被風吹的微微拂動,一雙桃花眼微垂,玉指提筆。
舊年花朝節,許芊芊許的願望是和晏呈有關,不止舊年,自從她情窦初開,懂事開始,不管大節小節,只要能許願的,她提筆便絕對和晏呈有關。
如今,心裏空了一角,提筆卻遲遲下不去。
想來也是可笑,以前轟轟烈烈的做一些事情,只為要他一個笑,一個眼神。
可自從重生後,她便覺得,往日做的都是自我感動罷了,他不缺她一個,真心也是換不來真心的。
一廂情願,願賭服輸。
她沒怪過晏呈,她只是有點兒難受,難受自己那些年的付出,難受他為何不喜歡她卻又要三番四次的來找她,可若是喜歡,又為何要這般冷落她。
一陣風吹來,将許芊芊的思緒勾了回來。
她提筆,緩緩寫下了一行字,而後将紙折好塞進了花燈,放進了河裏,起身的時候,風吹動她的面紗,一雙桃花眼露出,她看向了河對面,她視線一頓。
河對岸,一個穿着黑色華服戴着半邊面具的男人站在了岸邊,他立在一輪彎月前,看上去顯得寂寥落寞,渾身的氣場,在黑夜中,卻又顯得瘆人。
就當許芊芊打算認真看清楚來人時,她卻被許淵纏着要去不遠處的中岳酒樓吃飯,許芊芊走了幾步路,又回頭看,卻發現岸邊早已沒了那人的身影。
晏呈素來是最不喜這些節日的,往年她都會在各種節日纏着他一起出宮來湊熱鬧,但他總是一臉不耐的拒絕,所以許芊芊覺得,是她看錯了。
......
河對岸的男人看着許芊芊離去的身影,倏地自嘲的笑了笑,自那日鋪子內不歡而散,他便忙碌了起來。
前幾日當得知今日是花朝節時,他尋思着,或許許芊芊會像以前一樣,進宮尋他,纏着他一道出宮過節。
于是他這幾日一邊忙,一邊等着她進宮來。
直到蘇維拿了一身便衣給他換的時候,他才發現已經快到酋時了。
東宮裏也沒有出現幻想中的那抹倩影,亦沒有那熟悉的碎碎念,更沒有她讨好的笑容,纏着他一口一句,“殿下,陪芊芊去看看,湊湊熱鬧好不好。”
待方才看見她立在河對面時,他便知曉,她到底是和以前不同了,也不會再纏着他陪她去熱鬧的地方。
她世界裏的人間驚鴻宴,不再邀請他做客。
蘇維:“殿下,這是許小姐方才放的花燈,裏面有一張許願紙。”
晏呈的思緒收回,側眸望向那盞花燈,繼而伸出手将紙扯出來,被水微微打濕了的紙字跡卻還清晰可見
——一別兩寬、不虧不欠,願各覓良人,得一心不相離,共赴新生。
......
中岳酒樓,是距離花岸邊最近的一個酒樓,裏面的菜式樣樣皆為上乘,許芊芊她們去到的時候,只剩下三樓的一個靠窗的包廂,價格相較于昂貴些。
但許芊芊卻願意花這個銀子,一來是京都鮮少人知道許淵是個癡傻兒,祖母要面子,府裏的丫鬟婆子們都閉緊了口,怕這次帶許淵出來,會讓祖母生氣,這些該花的銀子還是花了為妙。
二來是自個兒店裏也賺了一筆,去包廂倒是綽綽有餘。
兄妹三人加流蘇便去了包廂。
一進去,許芊芊便知為何這個包廂比旁的包廂貴,包廂的窗子靠着花岸河邊俯瞰整個花岸河的夜景,有一側小門,出去便是一片空地,酋時末時,每逢節日便會有煙花,這裏的天臺上,恰好是看煙花的最佳位置。
許芊芊從小門走出去,站在了天臺上,這裏是高樓,圍牆也很高,沒人能看得見,極為私密。
當看見漫天繁星時,她嘴角一翹,正欲轉身讓許苁和許淵進來,卻聽見另一側傳來了腳步聲。
腳步聲沉穩,有力。
許芊芊察覺到不對,一個轉身,便看見了方才在河對岸戴着面具的男人此刻就站在自己的身後,剛才還覺得自己眼花看錯了,如今倒是敢确定,這人就是晏呈。
許芊芊眉間輕蹙,視線看向了身後,只見許苁帶着許淵坐着,許淵正吃着桌案上的食物,開心的和許苁撒嬌,許苁對着她搖搖頭,示意她安心。
許芊芊将目光收回,面色淡然,沒了往日見面時的欣喜,欠身道:“臣女見過殿下。”
晏呈一襲黑衣立在月光下,修長的五指将戴在臉上的半邊面具給摘了下來,露出了冷冽精致的五官。
他戴上面具遮住了臉龐,雙眸神色難辨,氣質高冷的像是一個神祗,可摘下面具,露出了那雙拒人千裏之外的冷漠眼眸時,又像是一個地獄裏的修羅。
“今日花朝節,你沒進宮,往日,你都會來,”他就立在她的面前,見她沒答,頓了頓,便又道:“孤知道,你心中有怨,如今說什麽,都抹滅不了那日在東宮,孤說的那些重話。”
“所以,孤給你帶了樣東西,”晏呈說完,蘇維便立刻拿了一把檀木色的琵琶送到了晏呈的手上。
許芊芊借着月色看向那把琵琶。
是她前世一直想要的絕色。
前世,她特別愛這把絕色,但據說這把琵琶是晏呈的母妃留下來的,每每她向晏呈要的時候,他便會讓她拿起來彈奏一曲,可卻又從不說給她,只同她說,若是想彈絕色,那便自個兒來書房彈,但卻不讓她帶走。
前陣子,她也有要過這把絕色,只是他當時太忙,也沒應好還是不好,她深知,這把絕色于晏呈而言十分重要,像是一個承載着他和安妃之間的信念。
但如今,心心念念的絕色送到她的手上,她卻感覺自己的心居然沒有任何的波瀾。
美眸看着絕色,少頃,她嗓音輕淡道:“臣女謝過殿下的好意,但臣女家中已有一把琵琶,這把絕色還是留給值得的人,送給臣女,只怕是會積了灰,殿下還是自留着吧。”
她想要的絕色的時候,他忙,顧不上,但她心裏有他,她會自個兒安慰自個兒,給他找尋千萬個理由。
如今她不想要的時候,哪怕他捧着送到她的面前,她也絲毫不覺得感動,只因她心中沒他,所以她不想和他有再多的糾纏和交集。
煙花倏然升空,發出砰的一聲巨響,而後是絢爛的五彩,就在許芊芊的身後,将她的氣質出落的愈發美豔清冷。
晏呈看着她,見她眼底的堅決不似玩鬧。
握着絕色的手一頓,喉結滾動,眼瞧着許芊芊毫不留情的又要轉身離開,他眉間一蹙,開口喚她的名字。
他自認不是什麽良善之人,向來對做過的事情也不會感到懊悔,但如今,他的确是因為一次的言重而感到懊悔。
“孤知道那日是言重傷了你,孤向你致歉,”晏呈有着一身傲骨,可在那次之後,卻在許芊芊這頻頻折腰,“芊芊,你與孤十幾年的情分,不能因一次戲言而生分,孤往後,會多考慮芊芊——”
話還未完。
許芊芊便停下了要離開的腳步,當晏呈覺得有希望的時候,卻聽見她毫不留情,冷冷的開了口。
她身後的煙花很吵,可她嘴裏的話,卻一字不落的鑽進了他的耳裏,“芊芊認為,殿下是一個慮周藻密的人。如此嚴謹的殿下,為何到了我這,卻屢屢出現差錯呢?”
是不重要,所以不重視。
重要的人,怎麽會出現差錯呢?
作者有話說:
男主後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