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晚上,慕長歌還在燈下看書,趙嬷嬷悄悄走了過來,輕聲說道:“公主,時候不早了,您該歇着了。”
慕長歌看了眼不遠處的漏壺,時候果然不早了,她随手拿了一枚書簽,夾在書裏,接着就合上書,說道:“服侍本宮洗漱吧。”
洗腳的時候,慕長歌忽然說道:“趙嬷嬷,我前幾日吩咐你把宋公子送我的東西都收拾了,你收拾好了嗎?”
趙嬷嬷笑着道:“都收拾好了,那些小玩意都按照您的吩咐,放在了梨花木匣子裏,那些大的也都放在檀木箱子裏了。”
慕長歌就說道:“把匣子箱子都拿過來,我要看看。”
趙嬷嬷以為慕長歌忽然來了興致要看兩眼,就說道:“公主,時辰已經不早了,你還是先歇息吧,明日裏再看。”
慕長歌擡眼看了看她,輕聲說道:“趙嬷嬷,我想看看,要是不看我今晚上就睡不着了。”
趙嬷嬷無法,只能帶着人去把那匣子箱子搬了出來,慕長歌就讓他們放在了自己的床前。
梨花木匣子有兩個,她兩個都打開了,放在自己的床上,裏面的東西擺了半床。
看着這一匣子的小玩意,慕長歌臉上沒什麽表情,她又讓人打開那個大箱子,元宵那日宋如琢送給她的兩盞花燈此時就靜靜躺在裏面。
除了花燈,還有幾個風筝,皮影戲,最下面還有幾本畫冊子。
這些東西,都是宋如琢送她的。
收拾起來,慕長歌才發現,他送了自己這麽多東西,其中甚至有不少東西都是他親手做的。
看着這些東西,慕長歌不知道自己心裏是個什麽滋味,只覺得酸酸的,她問了自己一句,要不然就不要那些虛無缥缈的東西,抓住眼前的一切不好嗎?
她還是父皇最疼愛的公主,會有一個舉案齊眉把她捧在手心裏的夫君,将來還會有幾個聰明可愛的孩子,這樣不好嗎?
她有的這一切,是全天底下的女子都夢寐以求的,她還有什麽不滿足不甘心的呢?
“趙嬷嬷,把這些東西都好好地收起來吧。”慕長歌輕聲吩咐道:“都放好了,裏面的東BBZL西不能有一點損壞,說不定哪天我就用到了。”
趙嬷嬷趕緊笑着答應下來:“公主你放心吧,我都給你收的嚴嚴實實的,裏面的東西絕對跟你這會兒看到的一樣。”
慕長歌抱着膝蓋坐在床上,她把頭擱在膝蓋上,看着趙嬷嬷帶着人把東西都給收拾好了,又好好的掃了一下床,才說道:“熄燈吧,我要睡覺了。”
寝殿裏頓時黑了下來,只留着一盞燈方便慕長歌起夜。
慕長歌沒有立即躺下,而是又坐了好一會兒,眼裏慢慢有了淚水。
她不滿足不甘心,她真的不甘心自己的一輩子就這樣過去了,雖然榮華富貴,恩愛夫君都近在咫尺唾手可得,可她想明白了這些都不是她最想要的。
她最想要的,是權力,從她還小的時候,她就已經懵懵懂懂模模糊糊的知道自己最喜歡什麽了。
和哥哥們在一塊的時候,哥哥們有什麽她就要有什麽,哥哥們學什麽她就嚷着要學什麽,那時候母後就說她是個公主,不用什麽都跟皇兄們一樣,可她就是不聽,非得把自己想要的給要到手不可。
後來二哥被立為了太子,她沒事就愛往太子哥哥那裏跑,她最愛的就是跟太子哥哥的那些老師聊天,翻看太子哥哥案上的書本奏章。
因為她年紀不大又是個女孩,根本就沒人懷疑她,只是覺得她好學,那個時候她就不服氣,憑什麽太子哥哥可以學這些,她就不可以呢?
不過她也知道這樣的話不能說出口,她只是打着跟太子哥哥玩的名義,去做這一切。
西苑的事情讓她徹底明白了,即使再受寵愛的公主,命運也是握在別人手裏的,是可以随時被犧牲的,她不能和父皇的江山比,只要江山需要,她随時可以被推出去。
以前她以為自己是父皇最疼愛的女兒,在父皇心裏的地位是獨一無二的,可在玉華臺的包廂裏聽了那樣一出曲子,在大街上見到了父親為了不成器的兒子要賣掉女兒,她又明白了一個道理,即使她再被父皇寵愛,等到真的出了事,要在兒子女兒裏面二選一的時候,她永遠不是被選擇的那一個,而是被抛棄的那一個。
這不是父皇的錯,因為這在所有人眼裏看來都是天經地義的,就像曲子裏丢棄女孩的那個仆人,沒人會說他做的不對,也沒人會說他做的不對,只會贊揚他是個忠仆,贊揚他深明大義顧全大局。
被抛棄的那個女孩什麽也沒做錯,僅僅是因為是個女兒,就要被抛棄。
生而為女,就是原罪。
正是因為想通了這些,慕長歌回來以後才一病不起,病着的時候,她總在想一個問題,父皇可以為了江山而抛棄她,宋如琢做會不會也為了別的什麽抛棄她?
若是有一日,她和他的官途,和他的家族起了沖突,只能二選一的話,他會選擇哪一個呢?
自己現在是皇帝最寵愛的一個公主BBZL,可父皇不在了呢?
坐在那個位置上的兄弟們,還會像父皇一樣縱容她嗎?
就連她的父皇都可以為了江山不要她,她的兄弟們難道就不會為了別的什麽把她推出去呢?
她空有公主的名頭,手裏卻什麽權力都沒有,盛寵無權,也只是表面上看起來光鮮,其實內裏和那些尋常百姓家的女孩,又有什麽不同呢。
慕長歌坐了好一會兒,卻遲遲沒有睡意,坐的累了她就躺下,蓋着薄薄的被子,睜着眼睛看着帳幔外朦朦胧胧的燈光,放下那些掙紮猶豫,開始想自己未來的出路。
她想要權力,想要那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權力,就不能嫁給宋如琢了,甚至不能嫁人了,各朝各代有太後掌權的,可沒有一個公主能掌權的。
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只要嫁了人就不是娘家的人了,哪裏還能染指娘家的權力呢。
娶進來的媳婦才是自己家人,家裏兒子死了可以把家業交給媳婦,可不會把家業交給嫁出去的女兒。
她不能嫁人,只有這樣才算是大越皇室中人,才能想辦法染指權力。
可不嫁人又不行,她不想嫁人,父皇母後可不會答應。
這個問題不解決,那她就只能老老實實嫁人了。
直到下半夜,慕長歌才迷迷糊糊睡了過去,到了早上她醒來就覺得頭有些難受。
要是往常慕長歌就賴床了,可現在她知道了自己想要什麽,再也沒有賴床的道理了。
首琴雙棋給慕長歌穿衣服,雙喜就在一旁問道:“公主,您今兒早上還是讀書嗎?”
慕長歌微微擡着頭,讓首琴給自己系上腰帶,說道:“不去了,我要去練一會兒劍術,雙喜你按照往日裏的時辰安排早膳就好。”
到了她練習劍術的房間,慕長歌把所有人都給趕了出去,她現在就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用過早膳,慕長歌就去了臨華殿,自從大病了一場,原本她還會跟同齡的姐妹們玩笑打鬧,可現在卻再也不會了。
草原的夏日,比大越還是要涼爽一些的,尤其是晚上,若是在野外騎馬的話,還是得穿上厚實的衣裳的。
阿勒同穿着皮衣,身子伏在馬上,身後跟着五十多人,這些都是他精心挑選的人,騎射都是一等一的好。
他已經從塔塔城出來三天了,晝伏夜出,每日裏小心趕路,走的還都是沒多少人知道的小路,今日上半夜,總算快到了目的地了。
走到一條小河邊,阿勒同擡起左手擺了擺,接着速度就慢了下來。
跟在她身後的五十多人,也都慢慢停了下來,等到馬兒的速度完全停下,阿勒同喊道:“下馬。”
他喊完,就縱身從馬上跳了下來,他身後的人也都跟着動作利落地下了馬,聚到阿勒同身邊。
“前面不遠處就是越國的城池了,這是個小城,守軍力量也不多,我們速戰速決。現在把馬的蹄子都包起來,要不然馬蹄聲響了城裏BBZL的守軍會提前察覺的,包好馬蹄就吃些東西,留下五個人在這裏守着剩下的馬,其餘人都跟我走。”
他吩咐完,所有人就都開始給自己的馬蹄子上包鹿皮,包好後就從馬身上的包裹裏拿出粑粑來吃着。
阿勒同看着根本就看不見的遠方的城池,用力咬下一口粑粑,把自己的計劃又想了一遍,确定沒有纰漏後,他才又大口吃起粑粑來。
等時間差不多了,阿勒同翻身上馬,不用他下命令,剩下的人也都跟着上了馬,除了留在這裏守着的五個人。
小河離着三石城不算很遠,阿勒同帶着人到了城下不遠處,擡起手,跟在他身後的馬就都停了下來,他說道:“再前行一百丈遠,你們看我的手勢,搭弓上箭,朝着牆頭去就好,不可戀戰,記住了嗎?”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