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算計

戌時,黑夜籠罩在繁華的街道上,所有店鋪門口挂的燈籠都已熄滅,唯有“水雲間”沒有滅,反而在這黝黑的夜裏,顯得十分明亮與華麗。

顏笙寒腰間系着圍裙,送顧客到店外,把手中的燈籠遞給他,“張員外慢走。”

“顏掌櫃,留步,你今日忙碌一天,趕緊打烊休息吧,”張員外接過燈籠與之說着客套話。

等到最後一個顧客走後,顏笙寒也終于有口喘氣的機會,今天可真是自開店以來最忙碌的一天。

雖忙碌,但也開心。

許博通擺弄着算盤,眼中帶笑,“顏掌櫃,今日咱們去掉成本,賺了不少銀兩。”

從廚房端來飯菜的紀念玖聞言,十分開心。

當她聽到顏笙寒接下來的話,好心情卻少了一半,“今日在西街購買的食材是賒的賬,夠還上嗎?”

等等!

這麽有錢的便宜相公還賒賬?

“能還上,如果明日顧客跟今日這般多,那剩餘的錢,正好夠,”許博通眼眸微亮,又搗鼓一下算盤道。

“咱們不是很有錢嗎?為什麽賒賬?”紀念玖把手中的飯菜放到桌子上,問出心中所惑。

跟在她後面的慶俞,嗤笑一聲,“誰說咱們有錢,咱們窮的稅都要交不起了。”

紀念玖:“……”

“靠着老底維持酒樓不倒閉,”慶俞撇撇嘴,想到本來就窮,還被紀念玖她爹坑走了五十兩銀子,心裏就十分氣憤。

忍不住瞪一眼紀念玖,但想到她有價值,就忍下開口諷刺她的話語,畢竟還要靠着人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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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玖不确定地望向顏笙寒,卻從他黝黑的眼眸中得到肯定的答案,微微有些失落,今日早上她路過一家衣服店鋪,裏面的衣裳很好看,還想着讓顏笙寒給自己買呢!

看來,近期是買不了。

坐下吃飯時,紀念玖還在想,家裏真的不富裕啊,她一直以為很富裕,看來要更加努力掙銀兩了。

顏笙寒望着低頭吃飯的紀念玖,明顯地看出在說出家中沒錢時,她眸中明顯失落,卻又與那些貪財的女子不同,失落只是一瞬,随後她又像打了雞血一般,眸中又充滿了希望。

真的是個讓人琢磨不透的姑娘。

其實他也不是沒有銀兩,只是用在別處了,目前周轉不來,最遲也要三五日。

要是讓紀念玖知道,估計又開心起來了。

紀念玖扒着碗中的飯菜,一個勁地往嘴裏塞,太好吃了,就是兩碗飯下肚,撐得的受不了。

然而便宜相公沒有錢的事,早已在美食的沖擊下,抛之腦後,還惋惜原主的胃小,沒有她在現代的胃大,不然她還能在吃兩碗飯。

飯後,衆人讨論一下明日要做的菜以及需要采購的食材,等讨論好後,夜色更深了,紀念玖他們手挑着燈籠往家趕。

所住之處在酒樓的北邊,穿過安河橋,在往前走一裏地的第一個巷子口處,拐進去,第一戶就是他們家,而與他們相鄰的則是原主家。

夜深人靜,三人剛拐進巷子,卻瞅見一個白影,半靠在他們家門口,頭發披散,猶如鬼魂,一時間給三人吓了一跳。

顏笙寒先穩了下來,拿着手中的燈籠往前照去,紀念玖倆人緊張地踩着小碎步跟在其後。

“是玖兒回來了嗎?”

白影輕弱的嗓音在安靜的深夜裏響起,猶如幽靈,紀念玖聞言,瞬間雞皮疙瘩起了一身,身子控制不住地往顏笙寒身後又靠了靠。

顏笙寒側身安撫,“別怕,”聲音輕而溫柔,給人一種安全感,紀念玖心中的恐懼也消散了一些。

顏笙寒拿着燈籠靠近,也讓他們看清那白影的面容。

紀念玖一怔,趕緊上前扶住扶着門框艱難地起身的白影,嗓音低啞,“娘,這麽晚了你怎麽在這?”

紀氏拍了拍紀念玖扶着她手臂的手,“娘等你有事。”

看着不過三十出頭卻因為病痛的纏身而滄桑、衰老的紀氏,紀念玖道不出心中的滋味,只覺得酸澀從心頭沖擊到眼眶。

“顏掌櫃,你們先進去吧,我與玖兒說點事,”紀氏手帕捂住嘴,用力咳了一聲,語氣羸弱道。

顏笙寒擡眸看向紀念玖,紀念玖沖他點點頭,“好,那我們就進去了。”

直到顏笙寒他們把門輕輕關上,紀氏才悠悠開口,“是娘不好,沒有保護好你。”

紀念玖攙扶着紀氏,往他們家走去,“娘,說什麽呢,女兒這不是好好的。”

“他對你好不好,”紀氏眸中含着淚。

“娘,他對我不錯,他為人也好,”紀念玖唇角噙着笑意,讪讪道。

“那就好,娘也放心了,”紀氏看到她嘴角的笑意,欣慰地笑了笑。

紀念玖覺得自己心中暖暖的,這就是被人牽挂的感覺嗎?這對于從小時孤兒的她,十分奢侈。

到門口時,紀氏停下腳步,紀念玖一愣,紅唇開啓,疑惑道,“娘,怎麽了?”

“就到這吧,娘就是幾日未見你,心裏想念得緊,”紀氏把她的手,從自己手臂上拿下來,而是握在手中。

溫熱的溫度從手心傳入心中,紀念玖鼻尖一酸,胸口酸酸澀澀悶堵難受,“娘,我也想你,而且我們離得近,以後我經常回去看看你。”

紀氏寵溺地望着她,但那神色仿佛少一眼,以後就看不到了,輕言輕語答應道,“好。”

紀念玖忍不住伸手抱住眼前這個羸弱的婦人,眼眶酸澀,淚珠在眼中打轉。

雖不是自己親娘,但是自己占據了原主的身子,以後要真心對待她。

紀氏拍着紀念玖的背,輕聲道,“傻孩子,是不是哭了?”

紀念玖搖頭,語氣哽咽,輕眨雙眸,眼淚像斷了線,劃過秀氣臉頰,卻不承認,“我沒,”說着擦掉眼淚,緩緩松開紀氏。

兩人拉開距離,紀氏卻在懷中掏了掏,然後拿出一枚玉佩,放在紀念玖手中。

紀念玖覺得手心一熱,低眉看着這枚在紀氏懷中暖熱的玉佩,啞聲,“娘,你這是做什麽,”說着把手中玉佩還給她。

在原主的記憶裏,這塊玉佩她娘視如珍寶,而原主她爹也一直惦記。

紀氏臉色一怔,把紀念玖伸過來的手,推回去,語氣嚴肅,“娘給你了,你就拿着。”

“可是,這是娘最喜愛的,”紀念玖忍不住開口。

“傻丫頭,你才是娘最喜愛的,”紀氏擡頭望着紀念玖,眼中飽含着讓紀念玖看不清的情緒。

“走吧,趕緊回去吧,娘也不能給你什麽,這塊玉佩是給你的嫁妝,千萬別讓你爹知道了,”紀氏提醒道。

“好,我會好好保存的,”紀念玖把玉佩按在心口,明亮的眼眸望着紀氏。

紀氏望着乖巧的女兒,心中苦澀,咬咬牙,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玖兒,明日辰時回家一趟吧。”

紀念玖一頓,有些疑惑,但也答應道,“好。”

見她同意,紀氏轉身把門打開,然後走了進去,随之又把門關上,背靠在門上,捂着嘴,無聲流淚。

紀念玖直到躺在床上,腦海裏還都是剛剛與原主母親見面的場景。

心中依舊酸澀與悶堵,來到這個異世,她每日都提心吊膽,總覺得自己與這個世界格格不入,而紀氏的關心就像及時雨,捅破她心中壓抑的一道牆。

次日一早,顏笙寒他們去了酒樓,紀念玖想到昨日原主娘給她說的話,就按照約定的時間點回去。

到家門口時,看到漆黑的兩扇大門虛掩,她輕輕推門,陽光斜射而來,明媚又耀眼,晃得紀念玖眼睛一澀,擡手遮,兩腳踏入,就聽到主屋傳來摔東西的“砰砰”聲,紀念玖心中一緊,快步朝主屋走去。

原主家院子不大,兩間一廚,紀念玖快到主屋時,就聽到主屋傳來紀氏帶着哭腔的聲音,“你怎麽這麽狠心,她可是你女兒啊!”

“我養她那麽大,她不應該孝順孝順我嗎?”紀有福嗤笑一聲,嗓音粗魯憨厚。

“你……”紀氏唇瓣顫抖,單薄的身子如那輕盈的羽毛,輕風而來,便消散無影。

“我自知玖兒性子烈,那煙花之地她定然不會去,肯定會跳水自殺,我算好那隔壁廚子從酒樓回來時路過,”紀有福說着停頓一下,抿了抿幹裂的嘴唇。

“而且有人出高價讓那廚子娶了咱女兒,我仔細一想,我不僅能拿到一筆錢,還能讓閨女嫁給那隔壁廚子,以備我銀兩的來源,”說完,紀有福狂笑,面上扭曲如那發瘋的犬。

“你真不是東西,你就不擔心,對方不救嗎?”紀氏氣的詛罵出口,胸口起伏,呼吸急促,氣急攻心,一股鐵鏽味從喉嚨沖擊到口腔,紀氏趕緊用手帕捂住蒼白的嘴唇。

紀有福收起笑容,只是短暫的一愣,接着說,“所以我在賭。”

“你早晚會天打雷劈,竟然拿親生女兒的命去賭,”紀氏忍着嘴中令她難受的血腥味,怒言。

“死病秧子,我懶得搭理你,”紀有福咧嘴冷哼,踱步離去。

一開門,就看到站在門口的紀念玖,想到自己剛剛說的她也聽到,狠狠剮她一眼。

紀念玖杏眸怒瞪,緊握拳頭,想到自己剛剛要推門而進時,聽到的話,忍不住開口,“怎麽會有你這樣的父親,簡直喪心病狂,枉為人父。”

聞言,紀有福腳步停下,轉過身,怒瞪着紀念玖,“我真是養個白眼狼。”

白眼狼,紀念玖聽得想笑,為原主有這樣一個爹,感到不值,她想要繼續出言,卻被紀氏攔住。

“玖兒,你進來,”紀氏半撐着身子,朝着門口的紀念玖喊道。

紀念玖聽聞聲音,趕緊朝着屋內走去,心疼地看着床榻的婦人,“娘,你沒事吧,我這就去找大夫,”說着起身要走。

“玖兒,別去,娘自己的身體娘知道,”紀氏開口攔住。

紀念玖看着她蒼白的面龐因痛苦而扭曲,細細的汗珠從她的額頭滲出,不是滋味開口,“可是……”

卻被紀氏再次攔住,等到那黑沉的大門關閉的聲音傳來,紀氏眸中帶着決絕,艱難開口,“放心吧,娘沒事,玖兒,你知道嗎,朝廷禁止賭博,輕者杖責,重則發配或者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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