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叫你姐姐想都不要想

晚風呼呼不停,屋內燭光搖曳,紀念玖從酒樓回來,先把為紀氏準備的飯菜送過去,與她閑聊片刻,見她吃得挺香,氣色也漸好了些,紀念玖心中松了一丢丢氣。

從紀氏那回來,她就一直坐在銅鏡前,觀察着自己額頭的傷勢,如今紗布已取,傷口也已經完全結痂,想來再過幾日,等它自然脫落,就完全好了。

見夜色深,紀念玖輕輕吹滅燭光,起身摸黑走向床榻。

外面風聲萦繞耳旁,上了床榻,紀念玖閉着雙眸,放空腦袋,困意來襲。

“叩叩……”

突然,一陣敲門聲,在快要進入夢鄉的紀念玖耳畔響起,仿佛震耳欲聾的雷聲,讓她一下子清醒了,她有些煩躁,深深呼出一口氣,耐着性子出口,“誰呀?”

“我……”

聽到熟悉的聲音,紀念玖反而起了想要逗逗他的興致,讓他打擾自己睡覺,“你?你是誰?”

門口背着風而站的慶俞:“……”

半晌,外面的人悠悠開口,“慶俞。”

紀念玖聞言,低聲笑了笑,穿上衣物,起身開門。

木門被她半打開,發出“吱呀”的聲響,紀念玖雙手扶住門,微微揚眉,語氣帶着玩味,“你深夜敲響你家掌櫃媳婦的門,就不怕你家掌櫃知道。”

聞聲,慶俞圓圓的臉“刷”一下紅了起來,開口辯解,“你休要胡說。”

此時他後悔了,早知不來了。

“你只是名義上的,掌櫃也沒有承認你,”慶俞紅着臉出言反駁。

紀念玖見他這副模樣,輕輕“啧”了一聲,“不管怎麽說,我也是你家掌櫃的媳婦,就算名義上,那也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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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俞瞪紅眼眸:“……”

“這大晚上的,找我什麽事?”紀念玖見狀,也不逗他,他發現慶俞不識逗。

慶俞深呼吸一下,平複一下心情,想到紀念玖說的确實也是實話,是自己唐突了。

“就是……”慶俞突然有些不知如何開口,倍感難為情。

紀念玖輕撇他一眼,似看出他心思,“你看外面秋風蕭瑟,不然咱倆去屋頂聊會?”

話落,慶俞一頓,也松了一口氣,因紀念玖說的話正合他意。

倆人拿起樓梯,放到房屋的牆面上,一個扶着一個往上爬,月光下,映射出倆人的身影,仿佛兩個孩童在打鬧。

院中的樹木,随着風而大張旗鼓地搖曳,似嫌棄一般,把樹上發黃的葉子都搖掉,在飄落在地上,找到它最後的歸屬。

倆人上了屋頂,擡眸望向那一輪明月,目光深沉,似透着月光看到其他人或事。

“其實我找你,是想給你聊聊我今日勾起的一件陳年舊事,今日我躺在床榻上,輾轉反側,就是無法入睡。”

慶俞緩緩垂下眼眸,眼底帶着憂傷。

紀念玖輕言,“什麽事?”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給那人銀錢嗎?”慶俞瞪大眼睛,側身望着紀念玖。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自己突然想要找紀念玖訴說,自己之前是讨厭她的,可能是因為她白日裏那一段關心吧,雖是以調侃的方式說出來,但讓他的莫名地觸動。

“為什麽?”紀念玖眸光微亮,神色認真地望着慶俞,順着他的話反問。

“因為我覺得,他與我經歷相似,”慶俞低頭,摳着屋頂的瓦片。

紀念玖微微一驚,接着她就聽到慶俞接下來的話。

“我祖父因祖母過世,就變了一個人,嗜酒如命,不顧家中一切,我爹掙得銀錢既要給我娘看病又被祖父拿走買酒,因此家中負債累累,但是有天,我娘覺得自己是家中累贅,選擇自殺了,我娘走後,我爹傷心又傷神,還發愁沒錢買棺材,僅是一夜,我祖父跟着喝死在家裏。

家中連着去世兩個長輩,又無法埋葬,我爹只能去借銀錢,鄉裏鄉親都借了一遍,沒有借到多少,沒辦法了,就去鎮上賣糧食店那借了銀錢,老板說兩個月內把銀錢雙倍還清就借。”

“所以你爹借了?”紀念玖接話道。

突然想到了現代的高利貸,除非你後面真的能掙到錢償還,否則它是一條死路。

慶俞點點頭,繼續,“是的,借了,如果不借,我祖父與我娘的屍體就會腐爛,沒有辦法了。”

“我祖父與我娘下葬後,我爹更加忙碌,只要他有時間,就去做工,半月下來,整個人骨瘦如柴,精神恍惚,但掙得銀錢遠遠不夠償還的。

期限到了,我爹拿不出銀錢,賣糧食的老板,找人把我們家房契、地契拿走,還把我爹打了一頓,走之前揚言說,半月內把剩餘的銀錢還夠,不然把我賣了償還。”

話落,慶俞頓了一下,仰頭望天,眼角微紅,又長長嘆了一口氣後,繼續說。

紀念玖心疼地望着慶俞,她雖是孤兒,但她從小在孤兒院長大,雖然沒有親人,但生活也沒有那麽苦,由此可見,那時的慶俞該有多絕望。

“在他們走後,我們沒有地方住,只能暫且住在一個破廟裏,我爹因被打無銀錢醫治,兩天後,也跟着去了。”

慶俞憂傷道,“就剩下我一個人,家人都走光了,我也想過輕生,但想到我爹的話,只要活着就是希望,有些人想活着都活不了,無論前方路多難,都不要輕生,好好活下去。”

“确實,在逆境裏脫穎而出後,以後的生活,定會一帆風順,”紀念玖贊同道,眨了下眼問道,“後來呢?”

“後來,那個老板知道我爹死了,許是心軟了吧,竟然就此放了我們,我一時不知道是恨,還是怨,畢竟人家也沒有錯,是我們自願借錢并同意翻倍償還的。”

“在後來,我看着我爹的屍體一天天腐爛,而我卻無能為力,只能去賣身葬父,也正在那時,遇見了掌櫃。”

許是後面想到顏笙寒,慶俞一直暗淡的神色,有點變化,“那時候掌櫃還小,也就比我大了兩歲左右,他與夫人去寺廟祈福,路上遇到我,而且掌櫃與夫人都是心善之人,他們見我如此,就出了銀錢,找了人幫我把爹埋葬了,而我為了報恩就一直跟着掌櫃到現在。”

話落,慶俞低着頭,手邊的瓦片被他摳得有些光滑,他不在乎紀念玖怎麽看待自己,只想找一個人聆聽自己的事,說出來,也不是博同情,只是今日碰到與自己經歷相似的,讓他壓在心底的事,像浪濤一樣,翻湧上來。

堵在心口,讓他難受。

紀念玖聽完一陣沉默,對慶俞滿滿的心疼,眼眶微紅,語氣微顫,“雖說男女授受不親,但是我還是想抱抱你。”

慶俞紅着眼眶,狐疑擡眸,就被紀念玖抱住了。

淡淡的清香在鼻尖環繞,慶俞渾身僵硬地不敢動彈,這是除了他娘親,第一個女人抱他,他感覺自己從耳尖、臉頰、脖子甚至身體都紅了起來,似煮熟的蝦。

直到紀念玖松開他,他還僵着。

紀念玖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傻了?”

慶俞這才回過神,紅頰低首,“你……”

紀念玖摸了摸他頭,“放心,我對你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只是覺得你的經歷,太讓人心疼了,不過現在都過去了,過好往後的每一天,才是最好的,你過得好了,你爹娘在天上,肯定十分開心與欣慰。”

慶俞憤然擡首,揮掉她搭在自己頭頂的手,“你也放心,我也對你沒意思。”

紀念玖:“……”

“不過還是要謝謝你,”慶俞收起剛燃起的炸毛,又溫順道。

“謝啥,每個人都有經歷,能不能看開還是看自己,要是你覺得你跟我說過後,心情好了許多,那我也很開心,很慶幸,能幫到你。”

慶俞一愣,聽着那陣陣悅耳的嗓音,覺得自己先前淺薄了,并不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他擡首瞧着那雙明亮的雙眸,仿佛黑暗世界裏的一盞燈,為他照亮出一條有生機的路。

“好啦,別傷懷了,傷懷沒什麽好處,傷神又傷身,”紀念玖望着他,眸中帶着戲谑,“姐姐說得對不對。”

慶俞:“……”

“我比你大,”慶俞認可她說的,但最後他說的姐姐倆字,讓他莫名的臊得慌,極力反駁。

“你多大?”紀念玖看着他還稚嫩的包子臉,開口問道。

“我16,”慶俞低首頓了一下,掃開心中傷懷與難過,反而悻悻然。

他觀紀念玖樣貌,肯定比他小,稍有幸災地望着紀念玖,等待她的回答。

紀念玖想了想原主的年齡,揚起唇畔,“我也是。”

慶俞睜大眼睛,只是眼尾還是通紅的,嗓音略有驚訝,“你生辰是什麽時候?”

紀念玖頓了一下,“男子能問女子生辰嗎?”

慶俞下意識回答,“自然是不能。”

“那你還問,”紀念玖翻個白眼,續而笑着說,“以後喊姐姐。”

慶俞氣極,“你剛剛也問我年齡了。”

“你想回答我,不代表我想回答你,”紀念玖撇撇嘴,悠然說道。

“叫你姐姐,想都不要想,”慶俞說完,氣鼓鼓地起身下去。

他說不過紀念玖。

紀念玖瞧着他那陰霾的心情好了些,欣慰地笑了笑,起身幫他扶一下樓梯,防止樓梯不穩,他摔下去。

仔細想想按照現代年齡,她确實比慶俞大,而且還大很多,叫她姐姐也算理所當然了。

紀念玖怎麽不講理,明明是她先問的,慶俞氣鼓鼓地想。

直到倆人各回各屋,紀念玖想到剛剛氣極的慶俞,還忍不住笑了笑。

顏笙寒聽聞外面安靜下來,才緩緩閉上眼睛,就是沒想到慶俞會與紀念玖說他的經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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