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離開

林朗緩緩擡起頭,眯起眼睛看着周銘迪,看了足足半分鐘,才漫不經心地聳聳肩:“少聽大楠子胡說八道!他是記恨我在北戴河沒借錢給他,所以在背後給老子造謠,媽的,這混蛋,等我出院非得揍他一頓!”

“真的嗎?林朗,自從北戴河回來以後,我感覺你好像有事瞞着我似的。”周銘迪其實早就有這種感覺了,近些日子,他與林朗之間仿佛産生了距離,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林朗伸手在周銘迪的頭上揉了揉,“瞎尋思什麽!咱倆從小玩到大,誰跟誰啊,我有事瞞着誰也不會瞞着你。別亂猜,你以為我是同性戀啊,怎麽會跟男的親嘴兒,惡心不?”說着,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壞笑,“再說,就算我是同性戀,要親男的,也不會親鄭辛啊,我親你多好,你長得多俊!”

站在門外的鄭辛瞬間感覺頭上好像有一道響雷劈了下來。

雖然早料到林朗會否認,但沒想到他否認得這麽幹脆!

鄭辛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居然在林朗回答之前抱着一絲渺茫的希望,或許林朗會承認呢?可是事實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鄭辛聽不下去了,耳邊什麽聲音都沒有了,反反複複只剩下那一句:“我親你多好,你長得多俊!”

是呀,周銘迪多俊啊,不是連自己都喜歡他嘛!

鄭辛邁着沉重的步子,離開病房,只是他沒有發覺,自己早已淚流滿面。

病房內,周銘迪還在跟林朗輕快地聊天。

“少貧嘴!老子是你能調戲的?!”周銘迪拂開林朗的手。

林朗收回手時有一瞬間的恍惚,周銘迪的頭發很硬,不像鄭辛的發絲那麽柔軟,以前他摸鄭辛頭發的時候,總覺得掌心癢癢的……周銘迪的頭發卻是紮着他手心的。

“說真的,我覺得你跟鄭辛的關系好了許多。”周銘迪沒有注意到林朗神色的變幻,又說道。

“哦,我們本來就是表兄弟嘛!”

“呵,你以前可不是這麽說的,他剛住進你家那陣子,你那不高興的勁兒,就差把屋頂掀翻了。”

“……”林朗少見的沒還嘴,他想說那時候他不知道鄭辛這麽有趣,但話到嘴邊還是咽回去了。

房門被推開,周銘迪的大姨走了進來,她是縣醫院的醫生,過來看林朗。

“大姨。”林朗和周銘迪同時打招呼。

“嗯,”周銘迪大姨關上房門,“奇怪,我剛才看到你表弟下樓了,低着頭,邊走邊抹眼淚,我跟他說話他也沒聽到。”

林朗猛地從床上坐起來,“什麽?您說的是鄭辛嗎?”

“對啊,不就是上回額頭傷了,你背過來給縫針的那個嘛!”周銘迪大姨道。

林朗的臉色驀地變了,掀起被子就要下地。

“哎哎,你幹嘛?!”周銘迪和他大姨同時阻攔。

周銘迪大姨嚴肅道:“你還沒拆線呢,怎麽這麽莽撞?!在床上躺着,不許下床!”

“可是……”林朗欲言又止。

“林朗,你先躺着,我出去看看,放心吧。”周銘迪起身,出了病房。

他在樓道裏找了一圈,又在醫院的院子裏找了一圈,都沒有鄭辛的身影。他急忙去停車場,開着車子出了醫院,沿着馬路向前,果然走了幾分鐘後,看到背着書包,獨自走在路燈下的鄭辛。

鄭辛走得很快,低着頭,眼睛一直盯着腳尖,也不看路,就那麽大步往前沖,像一頭倔強的悶驢。

“滴滴——”周銘迪按了幾下喇叭,鄭辛根本聽不見。

周銘迪只得把車停在路邊,又跑了幾步,才追上鄭辛。

他拽住鄭辛的胳膊:“鄭辛!鄭辛!”

鄭辛扭過頭,看到周銘迪,下意識地趕緊用袖子去擦眼淚。

周銘迪另一手攥住鄭辛的手腕,借着路邊的燈光,看着鄭辛滿臉的淚光。

“你怎麽了?哭什麽?誰惹你了?”

鄭辛咬着下唇,連連搖頭,卻是一個字也說不出口。

周銘迪皺着眉追問:“說啊!誰欺負你了?我一定饒不了他。”

鄭辛往外抽手,想要擺脫周銘迪,他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就是他。

“鄭辛,說話啊!”周銘迪晃着他的身體,問道。

如果放在半年前,跟周銘迪這麽近的接觸,鄭辛早就臉紅心跳、不知所措了,可是現在,他除了想逃還是想逃。

曾經周銘迪是他崇拜的對象,學習好、樣貌好、樣樣都好,仿佛是神一般的存在,他只是一心傾慕着,從沒拿自己跟周銘迪比較過。

而今,他忍不住偷偷衡量,卻悲催地發現,他在周銘迪面前就像一個可憐的小醜,周銘迪滿身光環,他只有讓人笑話的破衣爛衫!

“鄭辛,你到底怎麽了?”

周銘迪問了一遍又一遍,始終得不到回答,無奈之下,他只好拖着鄭辛,想要把鄭辛硬塞進車裏。

就在車門打開的一剎那,鄭辛突然低頭狠狠地咬了周銘迪的手背一口,趁着周銘迪松手時,頭也不回地跑了。

周銘迪疼得直龇牙,不停地甩手。

看着鄭辛拼命往前跑的背影,他終于體會到,鄭辛真跟林朗說的一樣,死擰死擰的。

周銘迪回到病房以後,把手背往林朗面前一伸,“瞧,你表弟的傑作,他是屬狗的吧!一聲不吭,張嘴就咬!”

林朗笑了笑,“錯!狗在咬人時是會汪汪的。”

“滾蛋!”周銘迪找來一塊紗布,按在手背上揉,“真夠用勁兒的,你說鄭辛這是抽什麽風,至于的嗎!”

林朗想到在北戴河的那一晚,鄭辛拼了命似的抵抗,死活不肯讓他做,不由得苦笑:“這才哪到哪,你沒見過他真跟你拼命的時候呢。”

“啧啧!整個一小老虎!不過話說回來,他這是鬧的哪一出啊,我看他那樣子,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林朗向後靠在床上,嘆了口氣,喃喃道:“或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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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些日子,傳來一個驚人的消息,錐子被判刑了。

那天的群架被定性為惡性鬥毆事件,所有參與的人都受到處罰,但因為周銘迪和林朗家裏都有關系,所以最後處理的全是錐子那邊的小混混。

外界傳言,L縣首富周銘迪的父親周剛,一看自己的寶貝兒子受傷了,立刻火了,當天就去找縣長,拿出一沓子錢拍在縣長家的茶幾上:“誰敢動老子的兒子,活膩了!”

後來,錐子那夥人只要參與那天打架的,全被被處理了,判刑的、罰款的、進少管所的,沒一個有好下場。

錐子作為主犯,被判四年,“光榮”地二進宮。

林朗的傷在醫院裏養了一個多月,也差不多好了,剩下的就是休養,林朗的父母把他接回家去了。

一進家門,林朗就往沙發上一躺,“哎呦喂,總算回來了,還是家好!”

闫麗珍給林朗拿過一瓶可樂,放在茶幾上,“這回知道家裏好了吧!”

“那是!”林朗打開可樂喝了幾口,“媽,鄭辛怎麽還沒回來,這個時間也該放學了吧。”

闫麗珍系好圍裙準備去廚房做飯,随口應道:“哦,鄭辛住校了。”

“住校?什麽時候的事兒?”林朗從沙發上站起,追到廚房門口問道,“我怎麽不知道?”

“你不是住院呢嗎,讓你安心養病,就沒告訴你。”

林朗的心裏咯噔一下,自從那天鄭辛離開以後,這一個來月他都沒見過鄭辛,鄭辛也再沒去醫院裏看過他。

“媽,鄭辛才上初中,住什麽校啊!”

闫麗珍一邊切菜一邊說:“讓他住校還不是為了你!你受了這麽重的傷,需要靜養,他在家不方便,而且你今年高二,明年就高三了,不管是高考還是準備出國,都需要一個好的學習環境,鄭辛那呢,本來我跟你爸想把他送回你姑媽家,但是你姑媽家也沒地方住,再說你姑父不喜歡鄭辛,後來沒辦法,我們就商量着,讓他住校了。”

林朗在廚房門口站了半天,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忽然覺得回家住跟在醫院裏似乎也沒什麽差別了。

林朗又在家休息兩個月,這個學期就過去了,期間林朗想回學校上課,都被他父母勸下。林海源說,他正在給林朗找國外的大學,打算讓林朗高中畢業就出國,反正也不參加高考了,耽擱兩個月就耽擱兩個月吧。

林朗對于出國其實沒什麽概念,他覺得國外未必就比國內好,也就沒往心裏去,自己在家随便看看書。

鄭辛兩個月都沒回來過。

有一次,林朗在家無聊,就騎着自行車出去瞎逛,逛到鄭辛他們學校外面,正好瞧見有班級在上體育課。

林朗把自行車放在一邊,走到操場邊看着那個上體育課的班級。

他忽然想到許久以前,好像鄭辛就這麽站在操場邊看着他和周銘迪上體育課,那時候鄭辛的眼裏只有周銘迪,兩只眼睛随着周銘迪轉悠,他在一邊輕易地看出鄭辛的心思,故意走上前去逗鄭辛。

好像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吧,有什麽東西在一點一點改變。

林朗看了一會兒,才發現上體育課的是初二的學生,他想起來,鄭辛上初三了,初三的學生課程緊,體育課都安排在最後一節課集中訓練考試的那幾項。

很快,期末考試結束了,學生們也都放寒假了。

林朗對他媽媽說:“媽,寒假把鄭辛接回來吧,學校的宿舍寒假都關門了,再說也快過年了。”

闫麗珍心裏不願意,也沒辦法,就點頭答應了。

“那明天我去接吧,我反正呆着也沒事。”林朗說。

“還用接?”闫麗珍撇撇嘴,“他那麽大了,不知道自己回來啊!”

林朗嘆了口氣,都兩個多月了,鄭辛一次都沒回來過,如果不去接,說不好還真就不回來了。

盡管媽媽不願意,第二天林朗還是去了鄭辛學校,算上住院的時間,林朗有三個月沒見過鄭辛。

他走進學生宿舍,宿舍裏已經沒什麽人,多數學生考完試就回家了。

林朗在傳達室打聽到鄭辛的宿舍,直接上三樓,到宿舍門口,發現鄭辛住的宿舍鎖門了。

林朗愣住,他一直覺得鄭辛除了他家和宿舍這兩個地方,沒有其他去處,怎麽可能不在宿舍呢?

林朗在樓道裏轉了半天,終于找到一個學生,問他認不認識鄭辛。

那學生想了半天,搖搖頭說不認識。

林朗只好又在宿舍樓裏走幾圈,卻還是打聽不到鄭辛的消息。

他的心情一下子不好了,雖然這兩個月來他的心情一直沒好到哪去,但是此刻,他真的很煩。

鄭辛還有他不知道的地方可以去?

這個想法讓林朗很生氣,這感覺就像當初在北戴河看到鄭辛和秦陌天有說有笑地聊天時一樣,讓他很想把鄭辛揪出來,狠狠教訓一頓!

林朗回到家以後,把自己關在房間裏,躺在床上,什麽都懶得做,想來想去,還是想不通鄭辛會去哪。

他甚至去了一趟周銘迪家,他想着鄭辛偷偷喜歡周銘迪,或許是去周銘迪家附近了?可他在周銘迪家樓下待了兩個小時,也沒看到鄭辛的影子。

林朗更加煩躁了。

但是他的父母卻絲毫沒有發覺林朗的心情,兩個人甚至沒有發覺學校已經放假一個多星期了,宿舍也關了,鄭辛卻沒回來。

後來闫麗珍随便問了一句,林朗沒說什麽,闫麗珍就沒再問,專心準備過年的年貨去了。

林朗的心情差到極點之時,周銘迪來找他玩。

周銘迪一進屋就拉着林朗說自己最近迷上了一款叫熱血傳奇的網游。

“你是不知道,咱們同學都在玩這個游戲呢,大楠子還跟一個女玩家結婚了,而且還生孩子了呢!可帶勁兒了!林朗,別在家裏憋着了,咱去網吧包夜吧!”

林朗興致缺缺,“不去,我對結婚什麽的不感興趣。”

周銘迪不幹,非得往外拽林朗。

林朗拗不過周銘迪,只好跟着周銘迪去網吧。

網吧裏人很多,學生們放假了,晚上全跑到網吧包夜,有時候機器不夠,還得提前預定。

倆人轉了三個網吧,才找到兩臺空機器,倆人還不挨着,周銘迪坐裏面,林朗嫌悶,就靠外坐。

林朗剛坐下,忽然看到隔着兩排靠着過道的座位旁,從桌子底下鑽出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身影比以前高挺了一些,卻也清瘦了一些。

林朗長長的噓一口氣,那個無處可去的小東西,怎麽跑到這裏來了?

看着鄭辛用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再次貓下腰,鑽道桌子底下。

林朗站起身來,緩緩走過去。

鄭辛正蹲在桌子底下修機器,老舊的臺式機好像不能開機了,鄭辛把機箱蓋子打開,正在檢查內存條和CPU。

旁邊包夜的顧客是個小年輕,不耐煩地催促:“行不行呀?要不然就給我換臺機器,你這也太耽誤我練級了,那邊還等着我組隊呢!”

鄭辛在桌子底下吭哧道:“再稍等一下,沒準兒是電源線接觸不良,我正在修。”

那個小年輕可能等得無聊,就用腳尖踢了踢鄭辛的屁股,笑道:“喲,網管,你的屁股還挺有彈性。”

鄭辛蹲在地上,半個身子向前探着,忙着修理機器,雖然心裏反感,也沒說啥,這臺機器他都鼓搗十多分鐘了,再修不好被客人投訴,經理又該罵他了,鬧不好明兒就得被炒。

小年輕見鄭辛沒反應,玩性大起,幹脆就用腳尖在鄭辛的屁股上蹭來蹭去,蹭得不亦樂乎。

林朗一走過來就看到這樣一幕,立刻火氣上蹿,大步上前,大力地推開小年輕。

“唉你幹嘛?!”小年輕剛想罵人,一擡頭看見林朗黑着臉,目光就跟要吃人似的,便把後面的話咽回去了。

林朗推開小年輕,伸手把鄭辛從桌子底下薅出來。

鄭辛扭頭就看見林朗了,頓時一愣,手裏的螺絲刀掉在地上。

他趕緊貓腰去撿,露出大半截白花花的後腰。

林朗的臉色更黑了,一把拽過鄭辛,推到身後,搶過鄭辛手中的螺絲刀,蹲到桌子下面。

鄭辛沒說話,站在一邊。

林朗幾下就把機箱裏的部件弄好,蓋上機箱蓋,機器順利開機。

他站起來,拍拍手上的土,鄙視地看一眼鄭辛,開口第一句話就是自己的招牌式毒舌:“就你這把手,還當網管?還電源線接觸不良?沒聽到一長兩短嗎?那是顯卡問題!不知道是你修電腦,還是電腦修你!”

“哦。”鄭辛低下頭應了一句,盡量不讓林朗看到他的表情,就那麽垂着頭,閃開身子,對着身後的小年輕說:“修好了,耽誤您了,請繼續用吧。”說完就轉身回前臺的網管座位。

“辛辛,搞定了?你修得越來越快了啊!”前臺負責登記的姑娘對着鄭辛笑道。

鄭辛撓撓頭,呵呵地笑了兩聲。

自從舅舅和舅媽讓他住校以後,他便明白,自己在漸漸長大了,不可能永遠住在舅舅家,這次是讓他住校,可能中考以後就會讓他永遠離開,所以他必須學着賺錢,養活自己。

寒假期間,同學給他介紹了網吧網管的工作,工資不高,一個月只有600塊,工作時間也長,只要網吧營業,他就得在這盯着,而且沒有休息日,不過他可以在網吧後面的小隔間裏湊合着睡覺。鄭辛合計着自己沒有工作經驗,既能賺錢又有地方住,也還不錯,于是一放假就過來了。

這是鄭辛的第一份“工作”,他非常認真地對待。

他對計算機的了解也僅限于電腦課上那一點,不過經理對他進行了崗前培訓,告訴他電腦無法啓動時只需要檢查幾個部位有沒有松動,一般的問題都能解決,就這樣,鄭辛勉強應付着幹了一個多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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