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皇後薨逝

第21章 皇後薨逝

雍正七年，八月，皇後薨。

那日胤禛匆匆走後，景娴進去，就看到了皇後暈倒，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太醫來，也只說是細心調養。言下之意，還是時日無多。

那日之後，皇後竟然一直昏迷着。

就這樣昏迷了幾日，皇後醒過來，看見景娴，想到見到皇上最後一面時，皇上毫不掩飾的關切，對着景娴說，“你……你……是個，是個……有福之人。”

旁邊的景娴不知道她指的是什麽，這幾日他都沒有再來過，看着皇後強撐着的樣子，忍住心裏的不舍，笑着說，“只有姑姑在，景娴才會有福氣。”

皇後看着她對旁人使眼色，也知道她想叫皇上來，皇上怕是不會自己吧，然後笑着說，“這麽……多年，終于，終于見到……爺有心了，也值得了。”

景娴只知道她說的“他”指的就是胤禛，不過這話，怎麽接下去。

皇後繼續說道，“他心上沒有我，為了他，我失去了弘晖，”然後喘了一口氣，“我這就去找弘晖……”說完，意識有些渙散。

跟了皇上那麽多年，四十年，第一次看到皇上為了一個女人而失态至此。當時體力早已不濟，本想趁着那次，為景娴求個好姻緣，也好延續烏拉那拉嫡出這一脈的光輝，才提議把景娴許配給弘歷或者弘晝，畢竟這兩個人，可能弘歷就是下一任……那弘晝至少也是個親王。

現在看來，景娴以後的路，由不得自己了。那時候皇後就想到。得到那個男人的注意，那個男人安排的路……呵呵，李氏，年氏，本宮從來沒在乎你們，是因為那個男人再寵你們，眼裏都是沒有溫度。本宮的大度，是因為他從來沒在乎過你們。本宮又何須庸人自擾。本以為有生之年再也看不到他眼裏的溫度，可是，現在……

得到他的安排，是多麽好的一件事啊。他的算無遺策，他能夠鋪就一條最好的路。只要你入了他的眼，更何況……她已經入了他的心。

自己四十年都得不到他的心。她……呵呵，她還不自知吧。自己從小看到大的孩子。

自己不禁想，若當年沒有讓景娴進宮會如何，他們會遇見麽。景娴還會入了他的心麽？

在最後的意識仍然還聽到景娴在喚她的聲音，“姑姑，姑姑……”景娴連續喚道，“他就來了，他就來了……”

最後那聲“皇上駕到”還是聽到了。他來了，他不會想見自己的吧……

一邊的景娴看到皇後閉上的眼睛，心裏一咯噔，立即為皇後把脈，卻發現已經探不到脈了，腦裏突然閃過她對自己好的畫面，心下裏湧出悲傷，“他來了，你等的他來了……姑姑，您不要走啊……”

在這一片混亂中，除了剛進來的人，也沒有別人注意到她的措辭。壁花蘇公公心裏默念，什麽都沒聽到什麽都沒聽到。居然敢用“他”來稱呼聖上。不過皇上的樣子倒不會介意。

胤禛進去時，聽到她的話，知道皇後已經去了，看着她傷心的樣子，使了眼色讓蘇培盛帶她到偏殿。景娴腦裏交織着上一世的爺爺和這一世的皇後死去的身影，聽不到誰在說什麽。本以為自己可以淡定面對死亡，可對身邊的人的死還是……無能為力。

胤禛下了幾道谕令，看着床上躺着那個女人。四十年。她是個合格的福晉，是個合格的皇後。

過了半個時辰，胤禛才能從那一堆事情脫身出來，第一件事就是去了偏殿。周圍的人都被換成胤禛的人。走進去的時候，看到景娴抱成一團，肩膀在顫抖，應該是在啜泣。

胤禛嘆了一口氣，走過去把她摟住，“別哭了，”心底下憐惜更重，這段時間以來，給她時間想清楚，順着她的意思，避而不見，可不代表不想念。每日看着暗一記錄下她的言行，才能稍微慰藉思念。

現在這個小人兒哭得那麽傷心，生離死別，自己早已見慣，而自己知天命的年紀，要有大的哀痛，也難了。生死已然天定。她還小，雖然看穿她有成年的心态，可是她還是那個無憂無慮的年紀。聰敏卻未經歷世事。

“好了，乖，別哭了。”胤禛極有耐心哄着她。她在自己懷裏啜泣，胸襟微微透出一絲涼意。只有趁着她心神大亂的時候才能夠這樣抱着她呢，真是，上次抱着她的時候，被她掙脫開來。這次，朕不想放手了。

“為什麽？為什麽……人一定要死呢。為什麽人總要……離去。”景娴控制不住抽氣。呼吸一顫一顫地。

胤禛低頭認真看着她，用她的帕子為她拭去淚水，不是後宮那些女人假哭時，滑下半滴淚水，就用帕子吸走，保持妝容，梨花帶雨，也只是刻意營造。她還是個孩子，傷心的時候，肆意流淚，抽泣也控制不住，若說一個哭起來成這樣的人，要有多美，誰都不信。胤禛用一只手摟緊她，“生死，由命。有些人不能陪你到最後，有些人可以陪你到最後。”本不想說這些，可是，這是真的，不想騙她，也騙不過她，她只是沒時間來接受這個現實罷了。等她回過味來若發現自己騙了她，更加不好。

“他們……都抛棄我了。”景娴腦子裏反複想着的就是上一世的爺爺最後的樣子和剛才皇後的樣子。想到爺爺丢下自己，自己面對那些不懷好心的人時的鬥争，正因為那時候欺負自己一個人，他們才會上前逼權吧，自己才會莫名其妙到這個地方吧。心裏想着這些，才更加委屈。

胤禛覺得奇怪，怎麽是“他們”？不就是皇後麽。可是這時候來不及再細想，只好安慰也算是作出承諾，“朕絕對不會抛棄你。”

“這世上，又有誰會不離不棄。”景娴沒聽出他的承諾，自顧在想着。腦裏亂亂的，根本凝不起神來思考。把心底最想說的話說出來。

胤禛無奈看着她，知道她心下極亂，也不好說什麽，用另一只手拍着她的背脊，“別哭了，別哭了，這幾天你都沒睡多少，先睡一覺，睡一覺起來就好了。”胤禛沒哄過哭的女人，哪怕是他的孩子。都沒有哄過。硬着頭皮說了這些。想起當年，自己面對……皇額娘離去的時候，那時候不知道她不是自己的額娘，自己哭的時候，和她一樣吧。那時候想要個肩膀，給自己哭的地方。

将心比心，她現在也需要一個地方給她好好把心裏的壓抑都釋放出來吧。她這個狀态，的确不适合逼她，只好輕聲說道，“睡吧，睡吧，朕不會離開你。”

外邊再吵鬧，外邊再忙碌，也都是外邊的事情。能待在自己喜歡的人身邊，卻是最安逸也最安靜。

景娴把十多年來的委屈和惶恐都慢慢釋放出來一些，哭到累了，又被抱在一個安穩的懷中。莫名的安全感升上來，漸漸睡了過去。

外邊已然得到了正式通告，胤祥知道後，怕胤禛難受，便尋過來想安慰胤禛。這幾日四哥的腳浮腫，自己是知道的。召了太醫，四哥這幾日都不怎麽下榻。這身體有疾，再加上四嫂離去的打擊，還是過來地好。

來到皇後寝殿，卻看到蘇培盛在偏殿外杵着，正殿那邊忙忙碌碌，白色的布在被拉起。蘇培盛看到胤祥來，心裏想着，這怡親王來了，這得去通報的吧，誰不知道皇上寵信怡親王。可這多年來待在爺身邊，自然知道，這時候，爺怕是誰都不想見的吧。這進退兩難。可也不敢把一個王爺，特別是皇上最寵信的人給晾在外邊啊。蘇培盛只好硬着頭皮，“奴才參見怡親王，您稍等，容奴才通禀。”

“嗯。”胤祥點頭。

蘇培盛輕手輕腳進入偏殿門的時候，看到皇上背對着自己坐，懷裏似乎攬着一個人，用腳趾頭想都知道那皇上懷裏的肯定是那拉小姐。正往前走了幾步，卻看到皇上回過頭來，那拉小姐似乎已經睡着，皇上的目光，讓自己噤住了聲。這皇上是不給自己出聲的機會。又讓自己退下，這……不過也佩服那拉小姐，這皇上身邊冷得像什麽似的，居然能睡得那麽安穩。

出來時看到怡親王，胤祥看到他的樣子，開口，“皇上怎麽了？”

蘇培盛只好據實以告，“回怡親王，這皇上在裏邊，那拉小姐也在裏邊……”

胤祥通透一個人，“現在見四哥不方便？”

“回怡親王，這，皇上沒等奴才出聲，就把奴才趕出來了。”言下之意就是皇上不知道是您求見，一方面怕到時候皇上怪罪自己，一方面怕怡親王有什麽想法。

多年來養成的默契，讓胤祥不在乎這些。他擔心的是四哥的身體，既然有小景娴在他身邊，他應該沒什麽大礙，就說道，“那本王就先走，待四哥方便了，你再通報他，就說弟弟擔心他身子。到時候本王再來。”不過胤祥想錯了一點，不是景娴在安慰胤禛，而是胤禛在安慰景娴。

“嗻。”蘇培盛聽怡親王這語氣，也知道幾十年來怡親王的性子。看着怡親王心無芥蒂地走了，心下松了一口氣。又想到剛才看到的景象。這那拉小姐的前途真是無可限量啊，一舉一動都深得皇上關注。現在皇上什麽事都不做，就抱着睡着了的那拉小姐。又想起提前的選秀，皇上到底要把那拉小姐放到什麽位置？蘇培盛不禁想得多一些。

屋內，胤禛終于哄着景娴入睡。心裏卻想着自己的承諾，不離她而去。可這生死由命，她現在才十二歲，年紀比自己的女兒還小。才剛剛花骨朵般的年紀，自己依然老去，縱然天天接受朝賀“萬歲萬歲萬萬歲”，都擋不住這個事實，自己已經過了知天命的年紀。

自己拿什麽來實現這一承諾？

他低頭看着已經安穩下來的景娴，她右手無意識揪着自己的衣襟，她是有多不安心，多害怕身邊的人離去？若自己……她怎麽辦？

一定要萬無一失，一定要讓她活得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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