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洞裏的柳浮聲原地坐着約莫一個小時,隐隐腳步聲傳來,不多時,還有手電的光亮。
“誰啊?”她高興地喊。
“我。”戰烏的聲音不知從哪個方向傳來,“劉福生,你在哪裏?”
“這裏!這裏!”她拿着手電亂晃。
戰烏尋着光而來,見她好好坐在那裏,并沒有落水的跡象,有些放心下來。
柳浮聲站起來想跟着他往回走,卻見他也找了塊相對幹燥的石頭坐下。
“你怎麽坐下了?”
“走得急,歇一會。”才聽見他淺淺的喘息聲。
“走那麽急幹嗎。”
“洞裏太黑。找你。”
這兩句之間似乎沒有邏輯關系啊……柳浮聲眨眨眼,見他掏出水壺喝水,喉結順着吞咽的動作上下滾動,頭發剪短、剪整齊,長長短短的胡茬也刮幹淨後,他側顏線條更加立體清晰,通體散發的微微汗味,嗅着竟有一股男性荷爾蒙的腥香。
“說好跟上的,怎麽掉隊了。”話雖這麽說,但他的語氣中卻沒有埋怨,不是疑問聲調,好像僅僅在自言自語一般。
“因為我走不動了,你要背我。”這兒也沒別人,柳浮聲故意刁難他。
“腳崴了?”他擡眼。
“沒崴,就是走不動了。累,頭疼。”她無賴道,像想吃唐僧肉的女妖精。
他還沒怎麽理解什麽叫沒崴腳但還是走不動的意思,可也老老實實蹲下身子,打算背她。
柳浮聲就毫不客氣地趴了上去。
原本戰烏腳步如飛,現在多了個秤砣在背上,行動龜速。
柳浮聲倒是舒服,趴了一會兒,頭也不疼了,舉着手電一會兒照照這邊,一會兒照照那邊,就是不好好照着路。“水裏怎麽有個東西在動?圓圓的……是螃蟹哎!”
“地下河裏有魚,也有螃蟹。”他照例科普,終于忍不住提醒,“你……照着點路。”
“路你不是很熟嗎?”
“在看得見的情況下。”
“哦……”柳浮聲把手電光移向前方,“你累不?”
“不累。”戰烏頓了一下,怕她不信,又說:“我十幾歲的時候,煙葉收成了,要背着煙葉走二十裏山路去縣城裏賣……”
柳浮聲噗嗤笑了,“你直接說——你很輕,我背着很輕松。”
“……”
柳浮聲向上蹭了蹭,感覺他托着自己的手更加有力,她索性就摟緊了他的脖子,貼着他耳邊:“你說呀……
戰烏呼吸一滞,有些方寸大亂,對他來說,她确實不重,周遭的黑暗催化了暧昧,她現在重達千斤,甚少有機會與女性近距離接觸的他幾乎承受不住,只覺得老人們說的那些個山洞裏有女狐貍精的故事都是真的。
“你很輕。我背着很輕松。”他壓抑着心跳和嗓音,幹巴巴地說。
她輕笑了一聲,他看不見她臉上的表情,全身前所未有的燥與熱。
再往前走,她老毛病又犯了,不好好照着前頭的路,只顧看頭上尖尖的石筍。終于,害他踩到了一塊濕滑的石面,向後滑倒,她也摔了下來,還充當肉墊,被他壓了個滿懷。
他反應極快,很快就從她身上翻下去,一邊不住道歉一邊拉她起來,誰知她硬是癱在地上,變得死沉死沉,為了扶她,他腳下又是一滑,單膝跪了下去,雙手撐在她身側,二人的臉一下子貼得很近很近。
柳浮聲擡眼與他對視,對面那雙眸子,飽經滄桑洗禮還透着清澈純淨,承載生活重擔的疲憊,卻滿溢炙熱。
她忽然就着了魔似的喜歡。
她伸手去勾住他的脖子,“我能親你一下嗎?”
他大驚大駭,下意識的拒絕就要沖出口,可竟又咽了下去。他屏住呼吸,不知道自己在等什麽,在期待什麽。這一切他從未想過,也不敢去想象。
沒拒絕就是同意。柳浮聲篤定想,湊過去,貼上了他的唇。
啊哈,他全身僵硬,但唇意外地軟。
他肯定也有點喜歡自己,柳浮聲有些欣慰,而後漸漸發覺,他開始回應,男人在這方面都有着無師自通的天賦,一個輕吻變成了唇與唇的貼合,又變成了激烈得讓人窒息的舌吻。
戰烏雙膝跪地,緊緊擁抱着她,讓她整個上半身都貼在他懷裏,他像一把幹柴,她是一星之火,只要點燃一小枝,就能蔓延無邊。柳浮聲的手比他不老實多了,觸到他身上大面積傷疤時不禁一愣,他也是一頓,卻像是不甘心這樣停下似的,還緊緊抱着她。
柳浮聲仔細地順着疤痕的紋理撫摸一遍,驚異于他身上傷疤的面積,忽而想起賓館保安對自己說的話,什麽被後母用熱油潑,不由得失聲确認:“這是怎麽弄的?!”
他黯然,“滾油潑的……”
“你那時很小吧?”
“五歲。忘記了。”
“我的天!”柳浮聲跪坐着抱住他,“疼死了!我看着都難過!”
他有些動容,眼眶竟有些濕了。除母親之外,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這樣的話,何況還是這樣一個柔軟美人。他的心好像被一只手緊緊揪着,懼怕、希冀、感激交織,他恨不得時間停止,恨不得洞口塌陷,他怕一切都是夢,就像她來了之後他晚上經常做的夢那樣,一睜眼什麽都沒有了。他想永遠留住這一刻,因為啊,他知道她總會離開,那時,依舊孤苦的他,得用一輩子想她了。
她的身子真軟,真香。
她又湊了過來,依舊找他的唇。
他趕緊迎了上去。
她比他熟練一些,他毫無準備,毫無基礎,卻依然沖鋒陷陣。他把自己的一切,都捧出去交給她,今生不後悔。她緊緊摳着他的背,仿佛看到如同四面八方而來的江河,在一瞬間激烈地彙入汪洋。
事後,她仰面躺着,用手遮住眼睛,“我更不想走路了。”
“我背你。”他的聲音仍有些黯啞。
“他們說你不能人道……”
他一懵,“什麽道?”
“就是說你是個太監。”
他苦笑一下。
“……你怎麽從來也不為自己辯解一下?”
“我怎麽辯解?”
“也對,總不能把他們一個個摁倒幹個服服帖帖。”
戰烏扶額,哭笑不得。
她真誠地說:“你真的很棒。”
幸虧光線昏暗,否則她會發現他的臉完全漲紅。
柳浮聲翻個身坐起來,拿起掉落一邊的手電,照他的身子。胸膛以下半個身子都是猙獰的疤痕,能清晰地看出當時油潑的方向和走勢,當年一個五歲男童遭受如此嚴重的灼傷,撿回條命已然不易。
“也太狠了,就算不是自己親生的,也該憐惜還是個孩子吧。”她唾棄道,又感慨,“偏就是有些人,只要不是自己,對誰都能下得了手。”
就像關揚!
他倆在洞裏耽擱得太久,手機又沒信號,外頭恐怕已經炸鍋了,再不出去,外頭的人貿然進來,徒增危險。
背她出洞的過程中,戰烏的心是一直下沉的。屬于他的這段刻骨銘心記憶随着出口位置的臨近漸漸深埋,他不确定重見天日後她還會不會正眼看自己,還會不會像以前一樣時不時跑過來同他講幾句話。
這一切,都是個夢。
“我的老天爺!你終于出來了!”錢欣第一個看到他們,奔了過來。
“受傷了嗎?掉水裏了?”大熊、毅輝、老王都趕緊跑了過來,見柳浮聲趴在戰烏背上,都萬分緊張地問。
“我迷路了,亂走,累得半死。沒受傷。”柳浮聲從戰烏身上滑下來,為了表示自己一切都好,像跳芭蕾一樣原地轉了兩圈。
“也太慢了!戰烏都進去兩個多小時了!”錢欣埋怨她,“你呀,一點不省心,要不是這裏手機信號不好,我都準備給關總打電話,讓他派直升機過來搜救了。”
這檔口提起關揚,柳浮聲臉一黑,“他哪有那個能耐派得起直升機。”
錢欣明明還沒結婚,卻一副過來人的模樣,“知道你跟他吵架了,見不着面很多話說不清楚,回去了兩個人坐下來好好談一談,夫妻哪有隔夜仇啊。”
站在一旁往水壺裏灌水的戰烏手一頓,一些水灑了出來,而後皺了皺眉,為了不讓別人看出異樣,幹脆旋緊壺蓋遠遠走開。
“真離婚了!”柳浮聲說得格外大聲。
“別說氣話。”
“他外頭有人,我來之前已經離了。”
“不會吧?!怎麽這樣!不可能啊!關總怎麽可能呢?他……”錢欣目瞪口呆,怎麽也不肯相信。
女人這邊家長裏短的事不在地質隊關注的範圍內,于教授問戰烏,現在回程,什麽時候能到賓館。戰烏說,進洞耽誤了一些時間,如果現在啓程,再露宿一晚,走得快一些,明天傍晚能回去休息。
“那走吧。”考慮到這次只是小探一下,所帶的食物和水都有限,于教授決定不再多做停留,來時得路他們也記了個大概,下次沒有戰烏也能過來。
柳浮聲身子倦怠,好不容易撐到昨晚那個露營地,頭疼得厲害,飯也沒吃,鑽帳篷裏就睡了。戰烏也是極累,好在地質隊的人都通情達理,說要輪流守夜,他也就将就地睡進一個帳篷裏,身邊的人進進出出幾回他都沒醒,這樣也好,來不及想今天,更來不及想将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