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高天第二天就又去前面了,他只是例行去巡視一下城防,然而當他回來後,一個晴天霹靂的消息震得他目瞪口呆神魂俱喪:高歌失蹤了。
當整個青城都為了尋找高歌而天翻地覆的時候,被尋找的對象正大模大樣的坐在高雲的義軍帳篷裏。
「你說什麽?二皇兄肯為了你放棄江山皇位,和你隐居山林?」高雲大聲的叫,滿臉的不敢置信,然後他一把抓住高歌的手:「皇兄,你不要再被他騙了,那個家夥根本就是熱衷于皇位皇權,他怎麽可能放手,皇兄你放心,如今你不在他手裏,我就不再投鼠忌器,放開手和他好好的幹一場,理在我們這邊,怕什麽?」
高雲越說越激動。高歌有些好笑的看着他:「你胡說什麽?怎麽能叫你的二皇兄為家夥,這才在桃花洲待了幾天,說話就全然沒有點皇子的樣兒了,天兒親口和我說的,而且他的樣子,決不是在騙我,雲兒,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和天兒一起隐居山野笑傲林泉,那皇城裏的至高皇位,就給你坐吧。」
「皇兄,你別在這裏異想天開了。」高雲仍是一臉的不敢置信,在他的心目中,二哥根本就是一個為了皇位什麽都能幹出來的惡魔,怎麽可能讓人相信呢。
「什麽異想天開,反正等到明天一早,就讓天兒到你這裏來,我們把話說開。」高歌一臉的雀躍:「好了好了,先不說這個事兒,我來的時候,看到你的帳篷裏還養着一群牛,倒是有趣,我之前都不知道,牛原來是長成這個樣子的呢,走,快帶我去看看。」
高雲哭笑不得,心說皇兄啊,你也太天真了吧,那樣的大事竟然讓你說的雲淡風輕,倒是對牛感興趣。不過他一向是對這個皇兄言聽計從,驟遭變故以來,雖然成熟長大了不少,但對皇兄的敬畏仍是未變,聞言便帶着他出去看牛了。
一個栅欄中,圈養着幾十頭黃牛,其中一頭牛見有生人前來,便忽然沖了過來,「哞」的長叫一聲,怒瞪着高雲和高歌,神情像是十分的憤怒。
高雲道:「這幾十頭牛是在豐城的一個大戶人家牽出來的,當時考慮到義軍的将士們生活十分清苦,而這些牛又有好幾頭都懷了胎,所以才想養起來,以便随時宰殺犒賞三軍将士,但就是這頭畜生可惡,又兇狠異常,我一直都想把它殺掉,卻有人說頭牛若宰殺,其他的牛必然造反,所以才留到如今,哼哼,其實都是瞎說,我就不信把這畜生殺掉後,那些剩餘的還真能造反,就算造反了又如何,哼哼總有一天要殺掉那家夥。」
高歌歪着頭打量那些牛,忽然呵呵笑道:「雲兒,這些牛你給我好不好?我給你皇位,你把這些牛給我,将來我和天兒隐居,總要有點東西養着,好賺生活是不是?」他的臉上一派天真,脈脈含情的看着那群牛。
高雲無語,心想我這皇兄到底是什麽毛病啊,竟然會對一群牛一見鐘情。他撫了撫額頭:「好吧好吧,不過皇兄,我不認為事情可以這樣的順利,一切都等二哥真的答應後再說吧。」他拽着高歌的手往回走:「行了行了,回去吃飯吧,你從到我這裏後,還沒有進過水米呢。」
「嗯,好好,我就嘗嘗雲兒帳篷裏的飯食滋味。」高歌笑着點頭,回去吃完飯,便讓高雲給高天寫信,他就在一邊想着自己和高天隐居山野之後的生活,想着想着,面上竟然綻放出衷心的笑容來。
高天很快的就接到了信,一支箭射上城頭,箭頭上便穿着那張紅箋,在高雲的有意為之下,信的內容十分簡單,只有一句話:「皇兄現在我手中,二皇兄可敢單刀赴會?」
他是故意這麽做的,因為他怎麽也不相信,高天真的會為了高歌放棄江山天下,他就要試試他,如果他連自己的命都不敢放棄,再談放棄江山不是可笑嗎?
接到信的高天雖然疑惑高歌是怎麽就到了高雲的手裏的,但他卻沒有半分猶豫,只交代了臣子們一些必要的事情,就不顧所有人的反對,只身前往高雲的大營中去了,因為事關高歌的性命,他甚至連擎天衛中的心腹都沒有帶。
心急火燎的來到了高雲的大帳中,入目的情景卻讓他呆愣住了。就見本應被囚禁起來的人,正笑得一臉燦爛,站起身緊走幾步到自己身邊,還沒心沒肺的道:「天兒,你來了你來了。」然後他轉回身對高雲道:「怎麽樣?現在你相信了吧?天兒是會為了我放棄那些東西的,你看他不也是只身前來赴約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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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緊緊的拉着高天的手,一絲絲溫暖逐漸傳遞到高天的手中,事實上,也幸虧他這麽做了,不然高天很可能當場發飙。
高雲有些訝異的看着高天,臉上陣青陣紅,最後轉為無盡的疑惑,他正要說什麽,整個人卻都被高歌推出去:「好了好了,你出去吧,剩下的事情由我來和天兒說,反正你說了也沒用,你的分量不如我重了,呵呵呵。」
高天疑惑的看着高歌,這個讓他擔憂了一天一夜的人,絲毫沒有他想像中的驚吓憔悴,看他一臉喜氣,倒像是憑空得了十萬兩銀子一般。他看着高歌閃爍着熠熠光輝的眼睛,不由得揉了揉額頭:「皇兄,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急死了,你卻在這裏過得挺滋潤,到底是怎麽回事?」
他忽然恍然大悟道:「知道了,我知道了,你是自己跑過來這裏的,是不是?」
高歌難得的低了頭紅了臉:「那個……那個……我……我就是想找個兩全齊美的辦法,所以……所以我才跑過來。」他又理直氣壯的擡起頭:「我真的是為了你們兩個,完全沒有自己私心的。」
高天又揉了揉太陽穴,來到高歌身邊坐下:「好了,我知道了,說吧,你到底想玩什麽花樣?老天……」他呻吟一聲,暗道自己上輩子一定是作了孽,不然怎麽就喜歡上這麽一個皇兄,而且喜歡到心都發疼,願意為他放棄一切呢?
高歌的面色鄭重起來,他取下頭上的簪子遞到高天的面前:「天兒,你看看,這是你送給我的簪子,你還記得吧?」
高天面上有些動容,盯着那只簪子良久,才點頭沉聲道:「沒錯,這是我送給你的。」他輕輕握住高歌的手:「皇兄,沒想到這只普通的木簪你還保留着,我不是都送了你十幾根玉簪和銀簪嗎?」
高歌收回簪子,重新插到頭發上,驕傲道:「那不一樣,我說過,這是你親手送我的,我會永遠珍惜它的。」他的臉忽然又有些發紅,低着頭嗫嚅良久,然後像是下定決心似的,猛然擡起頭道:「天兒,既然如此,你應該也記得那天你跟我說過的話吧?你說過,如果我願意和你在一起,你願意放棄江山天下,陪我終老山林。」
高天點頭道:「沒錯,我記得。」他心裏已經隐隐有了猜測,但是他不敢相信那會是真的。
高歌的眼睛迸射出從未有過的奪目神采:「那麽天兒,我們兩個離開皇城吧,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們去游遍那些名山大川,并肩到東海看日出,到南海看日落,到西海看日正當中,到北海……嗯,到北海看月亮,從此再不理俗世紛争。」
他的語氣不自禁的有些顫抖,雙手下意識的抓住高天的手:「天兒,你……事到臨頭,你……你真的願意放棄那些東西嗎?皇位,權力,金錢,名利,你……願意放棄嗎?」
高天認真的看着高歌,試圖從他的眼睛裏尋找出一絲破綻,然而他失望了,高歌堅定無比的回望着他,那雙眸子清明而寧靜,沒有一絲虛假和慌亂。他的心猛然就跳的有些快,反握住高歌的手:「你……可想清楚了,你願意和我在一起嗎?你……你的心中已經接受了我嗎?」
高歌苦惱的耙了耙頭發:「其實……其實一開始,我也覺得我沒辦法做到這一點,不過……不過就這短短的幾天功夫,天兒,我忽然發覺,我們兩個在一起,我心裏覺得很暖,我有些不敢想像不能和你在一起的日子了,也許……也許礙于倫理道德,我可能還是有些不習慣,但我已經做好了準備來改變自己,天兒,我覺得,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是幸福的,所以,我想嘗試一下,天兒,你……你願意陪我嗎?」
「我願意。」高天的面孔泛上激動的紅,他原本以為,當真的走到這一天,上蒼要他在高歌和江山之間做個選擇時,他會有一絲絲的猶豫,雖然最後的答案不會改變,但他最起碼會有一絲猶豫與不舍,然而當他真的聽到高歌這一番肺腑之言時,他卻只覺得心裏滿滿的盡是雀躍情感,江山也好,天下也好,名利也好,似乎都和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了。他的眼前,他的生命,他的整顆心整個人,都只剩下了眼前這個人,這個他渴望了半生的皇兄。
高歌聽到這個答案,反倒愣了,他其實是在賭,賭高天對自己的情意是真是假,他雖然平日裏也很迷糊,但是他覺得,這個弟弟對自己的感情似乎是真的,因此他對于這樣的答案,也沒有過多的意外,他意外的是,高天竟然會這樣快的答應,他甚至都沒有愣神猶豫,更沒有一絲懷疑。
高歌的心裏暖的像是一塊冰糖化作了一灘糖水,忽見高天激動之下,那張嘴就湊了過來,他吓了一跳,連忙阻止住對方的動作,見到高天黯下去的面色,他心裏一急,連忙道:「天兒,這還是大白天呢,你……如果你想做,也……也要……等到……晚……晚上吧。」一句話說完,他的臉已經成了一只熟蝦。
高天一怔,随即便笑了,輕聲道:「好,反正……我們有的是時間。」他說這句話的時候,眼中有着溫暖而暧昧的笑意,高歌看着,只覺得臉上越來越熱,于是他的頭也越來越低越來越低。
「你再垂下去,頭就要到膝蓋裏了。」高天笑着提醒,然後他站起身,對高歌道:「你先在這裏等着,我回去稍微做一下安排,然後天明我就安排雲兒入城,從此後,那個位子就給他做吧,雖然……嗯,我發現這小家夥其實也挺能幹的,短短三個月時間,他就能發展出這樣一支隊伍,不錯,實在很不錯。」
高歌沒有去在意高天未說出口的雖然後面的話,反正高天已經做了決定,其他的,又有什麽重要的呢。他欣喜的點頭,送高天來到帳外,卻忽然又拉住了他的手,眼中閃過一抹擔憂:「天兒,你……你沒有騙我,你不會騙我的,是嗎?」
高天點點頭,拍拍他的手,然後又擁抱了他一下:「你放心吧,這一次我絕對不會騙你的,然後用不上三天,我們就可以在那個風景秀麗的湖邊安家了,你不是喜歡那裏的景色嗎?我連我們住的小屋要蓋成什麽樣子都想好了呢。」
高歌眼中閃爍着向往的神色,用力的點了點頭,他抓着高天的手:「那……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回來接我走?」
高天深深的笑了:「這麽急幹什麽?我一定會回來接你的,我今晚連夜安排,明天清晨就過來接你。」他忽然擁過高歌,在他頰上輕輕吻了一下,然後才松開心愛的人,回身上馬絕塵而去。
高歌眼睜睜看着那一騎輕騎消失在自己的視線內,他的手不安的抓着衣襟,不知為什麽,或許是幸福來的如此輕易的緣故,他的心裏總是充斥着一股深深的恐慌,就連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麽會産生這種感覺,不過……他深深的吸了口氣:錯覺,這一定是錯覺,是自己太過患得患失才産生的錯覺罷了。
高歌一整天都在興奮着,他躺在床上,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規劃着自己和高天隐居後的生活,他們會相依在一起看日出,然後就去湖邊開墾的荒地上種點稻子或者麥子,他們可以每天都去十幾裏外的市集,用賣柴所得的錢去買其他需要的東西,而閑暇的時候呢,他們還可以去那采石礦,去看看自己的朋友,或者去學堂裏看望那些孩子。
他就那麽天馬行空的想着,午飯也是咧着嘴傻笑着的吃下了肚子,就這樣一直想到了繁星滿天,甚至連高雲掀開簾子走了進來,他都沒有發覺。
「皇兄,你就這麽的有把握?」高雲還是不相信他的二皇兄會這麽輕易放得下一切,畢竟那可是天下,是江山,是皇位,是自古以來多少兄弟父子相殘而要得到的東西,哪有可能為了自己的兄長而放棄呢。
高歌回過神來,看見了高雲,猛然想起一件事,他連忙跳起來,到高雲的對面坐下,笑呵呵的問:「雲兒,我肯定是要和你二皇兄一起隐居了,你就做好接管皇位的準備吧,你二皇兄也覺得你很不錯呢,所以你将來要為天下蒼生好好的謀福利,知道嗎?」
高雲失笑,忍不住道:「皇兄,我還是覺得,你高興的未免太早了吧?這件事,怎麽想怎麽覺得有些匪夷所思,反正,我到現在還是不肯相信。」
高歌得意洋洋道:「你不用管這個,反正我已經做到了,你二皇兄對我,現在是言聽計從,嘿嘿。對了,我答應你的已經做到,我要的東西呢?」他腦海裏想像到自己和高天趕着幾十頭牛放牧的情景,又忍不住呵呵的笑出聲。
高雲一怔,旋即便醒悟過來他是在要那群牛,于是搖了搖頭道:「知道了知道了,我從小到大,什麽時候對你食過言,等到二皇兄交出皇位,你要的東西,小弟自然也會雙手奉上。」他忽然皺了皺眉頭:「就是有一樣,那畜生你必須殺掉,否則東西就到了你的手裏,你也管不住。」
「殺掉?」高歌驚叫一聲,他知道高雲說的是那頭頭牛,于是連忙搖頭道:「不要吧,我覺得它就是兇了一點而已,還是很有能力的,我也不喜歡殺生,那多殘忍啊,嗯,找個地方,把它囚禁起來,好好馴化幾天,應該就會聽話了,到時候還能幫我的忙呢。」
高雲道:「你做夢吧,那畜生能馴化得了?你小心到頭來畜生沒馴服,還讓它把你傷了,那就得不償失,你又不是沒吃過這種苦頭。」他記得高歌小時候,兄弟三個一起去野外,自己吵着要抱一只羊羔,高歌就去幫他抓,結果被那只母羊頂了一角,差點兒把肚皮給頂破了。
窗外忽然響起一陣劈裏啪啦的聲音,像是什麽人撞到了瓦罐,導致瓦罐碎裂的聲音。
高歌和高雲都覺詫異,忙來到窗前,開了窗向外看,只見外面一個人影都沒有,他便笑道:「大概是野貓吧,至于那頭牛,雲兒你放心,我能馴化得了,它說到底,也是一頭牛嘛,何況就算我不行,天兒也肯定行,他馴化那些野馬,都是一流的高手呢。」
高雲只好投降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明天就讓你去牽那群東西好吧?真不知道你,用天下去換一群牛。好了好了,和我一起去吃飯吧,今天的中午飯端出來,我見你也沒怎麽動啊。」兄弟兩個一邊說着,一邊慢慢的踱出門去。
高天一路狂奔,他的身形在原野上如一只驚鴻般一閃而過,那是到達了人體極限的速度。
風聲從他的耳邊呼嘯而過,體內狂湧的血液全都逆流沖上頭部一般,他的太陽穴突突跳着,眼睛似乎也要鼓出來般的疼,兩道鮮血順着他的臉頰蜿蜒而下,觸目驚心。
「啪」的一聲,玉簪子碎裂開來,黑發披散而下,根根在風中繃得筆直,一些北風中的細小石沙撲上他的面孔,留下一道又一道細小的傷痕。
「騙人的,全部都是騙人的。」力盡,神亦危,高天一跟頭跌倒,倒在那堆枯草碎石上,他的拳頭狠狠砸上地面,砸出一個坑的同時,手上也是鮮血長流,他猛然仰起頭,張大了口發出一聲凄厲的長嘯。
嘯聲直達天際,驚醒了幾只栖在樹上的飛鳥,一直過了半刻鐘,嘯聲才終于停下。
一口血從高天的口中噴了出來,此時的他,面目猙獰凄厲,圓睜着雙目,眼角處又有一道裂痕,鮮血铮然而下。
「高歌,你又騙了我,從以前,你就一直在騙我,呵呵,枉我自認為精明,卻一次又一次的被你騙倒,我真是愚蠢啊,不,不是我愚蠢,而是你的演技,呵呵,你演戲的本領越來越高明了,高……确實是很高,棋勝一着,你差一點就可以做到,可惜啊,差一點,就只差那麽一點點,你便可以勝利,而我将完敗,再也不得翻身,哈哈哈哈……」
凄厲的長笑聲再度響起,伴着一陣讓人心驚膽戰的咬牙切齒聲音,頹坐在冷硬的地面上,高天一字一字道:「我對你一腔深情,深情到等不及這一夜,沒想到……沒想到竟會因此而有意外的收獲,老天爺,你還真是眷顧我,呵呵呵……」
他忽然又一拳捶了下去:「不,不對,老天爺,你是太殘忍,你連這一夜虛假的幸福,都不肯讓我享受,你那麽殘忍,迫不及待的就打破了我的一切幻想……」
他慢慢站起身,慢慢的伸出手,慢慢的擦去嘴角上的血跡,然後,眼中是冷冽決然的光。
「從此後,情斷義絕,從此後,朕再沒有兄弟。」伴随着這最後一句話出口,狼狽但猙獰的男人一步步向前走去,仿如終于可以破繭而出的……血色王者。
花語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事實上,她還陷在上一波的震驚中沒有回過神來,皇上竟然說要和殿下隐居山野,将皇位讓給三皇子,這……這不是胡鬧嗎?這又不是在玩家家酒,這是江山,是說讓就讓的嗎?
她正在暗暗的埋怨,就又看到之前說要去給高歌驚喜的主子又轉了回來,身上是一道道觸目驚心的血跡,臉上的表情卻更加駭人,不,也不對,依照花語的觀察,高天此刻是沒有表情的,甚至連他那一雙一向張揚的眸子,都驟然如深潭般沒有半絲波瀾,可就是這樣的高天,卻讓她整個人都吓得跳了起來。
「錢忠,召集所有将領,朕要和他們開會。」高天平靜的道,然後轉身出去,不顧身後嘴巴張的能裝下雞蛋的花語,他似乎已經忘了,就在前不久,自己才剛剛對一衆将領宣布了撤軍令,并且和幾個心腹大臣交代了他要退位的事情。
沒有回頭路了,高歌,你自以為可以用我的感情重新得到天下,那我便要讓你在最得意的時候功敗垂成。高天嘴角露出一抹殘忍的笑:還好,總算你還記得我是你弟弟,竟然還對我存有一絲兄弟之情,不欲殺我,就沖着這個,我也不會殺你的,高歌,我會讓你活着,讓你看着我是如何的君臨天下呼風喚雨,我要讓你的心裏受盡痛苦和折磨,就如同今日的我一樣,這是你欠我的,欠我的。
高天這樣的想着,然後他就以一種王者的姿态,一步步走向那聚集了麾下将領群臣的聚會廳,他始終冷冷的笑着,為即将到來的徹底勝利。
第二天一大早,高歌與高雲迎來了高天,他微笑深情的樣子,早已不複幾個時辰前的狼狽與陰狠,仿佛這一次他是真的要和高歌攜手歸去一般,就連聰明的高雲,也不由得被他騙了過去。
高天下馬,握着高歌的手,含笑道:「城裏的事,我都交待妥當了,雖然将領們心裏還有些驚疑不定,不過他們向來是以我的意志為主,所以即便暫且有一些怨言,過一陣子就好了。」他又望向高雲,呵呵笑道:「我也相信以雲兒之能,一定可以讓他們在将來真心歸服的。」
高雲直到此刻,還是不敢相信高天,但高歌卻已信了,他興高采烈的對高天道:「那好啊,我們是不是可以入青城了?」
高天道:「當然可以啊,我把雲兒介紹給那些将領,然後宣布禪位于他,我們便可以一起離開青城,到那小湖邊安家了。」他說到這裏,語氣忽的顫抖了一下,然後一聲幽幽輕嘆被他咽進了肚子裏。
高歌頻頻點頭:「嗯,那太好了,天兒,你等我一下,我和雲兒要了一群牛,這樣我們歸隐之後,就有生活的本錢了,不然你我兩個皇子,連銀子都不會稱,還不情等着餓死啊。」他滿心歡喜的拉着高天去牽那一群牛。
高天心裏一痛,目光中的怨毒之色一閃而過,心中暗道:皇兄,你還真是想的好周到,為了取信于我,還玩了這樣一手,若非我昨夜歸來,聽到你和雲兒的密談,我真的是要被你騙住了,好,很好,如此一來,我再也不用對你容情了。
與高歌一起牽了牛回來,高雲的身邊已經站着一名英俊偉岸的男子,見到他們,高雲微笑道:「兩位皇兄,這是我的軍師,此人智慧武功皆都超群,我能有今日,多得他之助。」
說完,又對那人道:「鶴州,來,見過我的大皇兄和二皇兄。」
三人彼此見過,高天便道:「事不宜遲,我們這就入城吧。」話音剛落,高雲便道:「二皇兄,入城是沒有問題,但我要帶上我的軍隊,你能同意嗎?」他目光灼灼的看向高天,此人究竟是真心還是假意,這一句話便可以試探出來了。
卻聽高天爽朗笑道:「雲兒還是不信我啊,無妨,你就帶着軍隊入城吧,反正禪位後,他們所盡忠的皇帝就都是你了。」說完,高歌欣喜的點頭,緊握着他的手,目光晶晶亮的看他,那目中期待的神采,驀然就灼痛了高天。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自己心中的暴戾與憤恨,裝作一臉平淡的樣子在前面引路。而身後的高雲則是一臉的震驚,他完全沒有想到,高天竟然會真的放手,這……這真的是自己那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二哥嗎?他默默的想。
大軍魚貫進入青城,一直用了一個時辰,三萬大軍才全部進入,高天帶着高歌和高雲還有他們的衛隊一起來到太守府,那裏就是此次高天禦駕親征的臨時行宮了。
一路上,高歌都在向高天描繪着他們未來的生活,然而高天卻忽然閉了嘴巴,不複之前的興奮,終于,他的态度引起了高歌的疑惑,他看向高天,不解的道:「天兒你怎麽了?你好像不太高興?難道我說錯什麽了嗎?哎呀,我也不是擔心你養不活我,只是我們從來沒有隐居過,什麽東西都要想的周到一些嘛。」
高天忽然立定了腳步,在他的前面,就是等着迎接他們的太守張朗。他冷冷的看着高歌,忽然冷笑道:「皇兄,如果是在昨天,你的這些話不但會讓我興奮瘋狂,而且我還會給你出更多的主意,只不過……」他猛然轉過身,與高歌面對面,他的眼睛裏沒有一絲感情和溫度,只是冷冷的,一字一字的道:「很可惜,皇兄你失敗了,你和雲兒的陰謀,已經徹底的失敗了。」
高歌愣住了,他傻傻的看着高天,心裏有些糊塗,可也有些明白,因着這一絲明白,所以生出了無限的惶恐,他想去拉高天的手,卻被他避開了,他搖着頭,喃喃道:「天兒……天兒你在說什麽?什麽陰謀?我和雲兒哪有陰謀?」
他不等說完,高雲也沖了上來,大喝一聲道:「呸,我就知道你根本不安好心,說什麽願意和大皇兄歸隐,說什麽願意讓位,全部都是騙我們的,只可惜大皇兄還那麽一心一意的信你。」
「将這謀反的亂臣賊子給朕拿下。」高天的聲音更響亮更冰寒,與此同時,他的身後忽然蹿出一條黑色的人影,高雲也是有幾分功夫的,然而在這人影的面前,他竟然連招架之功也沒有,便被擒住了。
高歌的臉色發白,他已經認出,那人影正是擎天衛中的頂尖高手,他再次望向高天,嘴唇翕動着,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忽聽高雲大叫道:「高天,你這個卑鄙小人,你不會有好下場的,別以為我會放過你,我早已交待過鶴州,如果到了時辰我不回去,他便會舉兵占領青城,哼哼,到時一場混戰,鹿死誰手還不知道呢,高天,你這個卑鄙小人,鶴州會為我報仇的。」他跳着腳的喊。
高天的面上忽然帶了一絲殘忍的笑,他吩咐那個擒住了高雲的人,大聲道:「将他拖下去,先下在死牢中。」說完,他緩緩的回過頭面對高歌:「我知道,你想問我是什麽時候洞悉你們的陰謀,是不是?」
高歌搖着頭,他已經知道,這件事是哪裏出了岔子,最先想到的,并不是高天的問題,因為他和高雲,根本就沒有什麽所謂的陰謀。他後退了幾步,一只手扶住了花牆,滿臉不敢置信的神色看向高天,顫聲道:「我……我只想知道,是不是……你對我說的都是假的,你……你只是要利用我來……來讓雲兒上鈎,這一切……是不是都在你的計劃之內?」
高天冷笑一聲,直直的看着高歌,嘴角邊一抹譏諷的笑容:「怎麽?都到這個時候了,皇兄還想再裝,再演下去嗎?只可惜,朕是不會相信的了。你問我對你說的是不是都是假的,你為什麽不先問問自己,問問你的心,你是如何來騙我的呢?」他上前一步,攀住高歌的肩膀,一字一字道:「知道嗎?是天不亡朕,讓朕得悉了你們的陰謀,方能及時撥亂轉正,朕才是真命天子,明白嗎?」
高歌顫抖着,他還抱着最後的一絲希望,他覺得從高天的話語來聽,似乎是自己和雲兒的什麽言行引起了對方的誤會,因此他想澄清這個誤會,他強行克制着自己的委屈擔憂,力求鎮定的問:「天兒,我想知道,你一口一個陰謀,到底我和雲兒有什麽陰謀,你……你說出來給我聽聽。」
高天放聲大笑,然後笑聲陡歇,他怨毒的看着高歌,恨恨道:「還不死心嗎?一心想要知道自己這天衣無縫的計劃哪裏出了漏洞嗎?那好,朕就告訴你,你們的這個計劃很完美,皇兄你的演技也的确很棒,你們成功的騙倒了朕,如果不是昨夜安排完諸多事情,朕因為着急向你報告這個好消息,那麽直到現在,朕還被蒙在鼓裏呢。還記得昨夜你和雲兒說的話嗎?你要的東西,他會給你,但是必須殺了那個畜生。」
他又瘋狂的大笑了幾聲,然後語氣裏就多了幾絲悲涼與諷刺:「皇兄,朕該感謝你嗎?感謝你到最後,還念着朕對你的一番情意,而極力的替朕争取活命的機會,哈哈哈……」
高歌面色煞白,他的身子搖晃着,幾乎站不住腳,他有股大笑的沖動,笑這蒼天造化愚弄着世間的有情人,又十分的想哭,他想哭着告訴高天,那并不是什麽陰謀,他只是在要那群牛。他的心仿佛被人從中間生生的撕裂開來,可他卻拼命維持着鎮定,抱着最後一絲希望看向高天:「天兒,如果……如果我現在和你解釋,告訴你那是個誤會,你……你會相信我嗎?」
高天沒有回答,他只是直直的看着高歌,眸子裏是一片雲淡風清:「你說呢?」
高歌終于絕望了,他的身子漸漸滑落下去。高天想要上前扶住他,然而身形只是稍微動了動,他便忍住了。另有兩個侍衛上前,架住高歌要往外走,他現在已經不是什麽皇子了,也不再是前太子殿下,他只是一個陰謀敗露的階下囚。
「等一等。」高天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帶着一絲殘忍的笑意,仿佛要将高歌徹底打入十八層地獄一般,他緩緩的,緩緩的道:「皇兄,朕還要告訴你一件事,其實雲兒的謀反,是那個鶴州一力促成的,而鶴州,他是奉了朕的命令去辦這件事。」
他滿意的看到高歌的身子劇烈顫抖起來,心中感到了一陣殘忍的,淋漓盡致的快意:「知道朕為什麽這樣做嗎?那是因為,朕恨高雲,朕絕不允許在你的有生之年,還時時刻刻的牽挂着另一個人,所以朕要除去他,所以,高雲謀反了。只不過,朕沒有料到,這件事竟是以這樣的結局收尾,或許,這是上天對朕的懲罰,不過,現在這些都已經沒有關系了。」
他又一字一字道:「朕愛你,愛到不容許有任何人和朕分享你的感情,但是到最後,卻是朕斷了所有的感情,皇兄,朕的情,因你而起,也……因你而滅,從今往後,我們……再不是兄弟,再不是情人,而只是一個階下囚和一個皇帝的關系。」
高歌的身子停止了顫抖,他擡起步子,緩緩的向外走,然後越走越急越走越急,很快的,他的身影就消失在高天的視線中,也因此,高傲的帝王沒有發現,在高歌的嘴角,有一絲殷紅的血慢慢滲出來,而他的喘息,也漸漸的加劇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