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暖烘烘的溫度令人昏沉,明明已經不覺得困了,眼睛卻還是舍不得張開,反而企圖朝更溫暖的位置縮去。

只是賴着歸賴着,意識還是逐漸清醒了過來,慢慢連結上了現實世界,想起他這一段日子發生的巨大變化,這個暖烘烘的感覺絕對不可能是他家被子那麽簡單而已。

張家隆慢慢地睜開眼睛,不是很想面對真相,第一個映入眼簾的果然是某個人的胸膛,日複一日總是會輪替着出現在他身邊,不管他睡着前躲得多遠,醒來都會呈現這個狀态。

張家隆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是個一睡着就天崩地裂也吵不醒的人,獨居了好幾年門戶得自己小心,半夜有個什麽動靜他還是起來察看的。

但現在張家隆不得不對自己的睡眠深沉度重新評估,被人整個摟到懷裏也沒感覺,他究竟是睡到哪個爪哇國去了?其實他以前自以為會半夜起來察看動靜的舉動,只是因為他尿急順便而已吧?

最誇張的是,張家隆覺得他已經習慣到能用擁抱的方式分辨出今天是輪到誰了,雖然他們大致上是從傍晚開始換班,但也有可能因為臨時有什麽事而中途換手,反正他們三個人擺得平就好了,張家隆不想研究他們的輪班表……

“要起床了?”擁着張家隆的朔伊用臉頰蹭了蹭他的發側,才将手臂從張家隆身下抽出來,起身為他拿更換的衣服。

抓抓頭坐了起來,張家隆覺得很神奇,聽說手臂被拿去當人肉枕頭的結果就是麻到會顫抖,怎麽那三個人還如此樂此不疲……好吧,或許亞斯提人身強體壯,可能再壓三個他上去才會有麻感吧。

不過張家隆本來以為,壓人的應該也不會有多舒服,骨頭碰骨頭的多難受,再怎麽想都是枕頭比較柔軟吧,難道不是只有熱戀中的笨蛋才會覺得蜜從心中生嗎?

但張家隆實際體驗過覺得……其實還好耶,可能也是那三個人很會選角度,順着身體的凹陷擺放,從沒有嗑着他過。

朔伊将衣服放到床鋪上,今天挑選的是蔚藍底色,上頭布着深淺交錯的白色雲彩,只是雲彩密了點而已……不過比起心形什麽的圖案已經好上一百倍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審美觀每天都這樣被荼毒的關系,像今天這樣的圖樣張家隆已經基本無視了,有時候還會覺得算了其實也沒什麽,習慣真可怕。

不過只要去作坊晃一圈看看異族前輩們,張家隆那被催眠得昏昏欲睡的審美觀就會馬上再被打醒,實在是因為他站在林順河他們旁邊的時候,看起來就活像只跑錯棚的孔雀啊。

這激起了張家隆在裁縫手藝上的積極鍛煉,只是手藝這種東西要熟才能夠生巧,遤着被刺激的爆發還不足以讓張家隆一躍成為裁縫高手,照這樣看來,等他能完整做出一件衣服來的時候,他也差不多要回去了啊……當然,回不回得去這件事暫時不在讨論範圍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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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好人間處處有溫情,雖然這裏不是人間但溫情仍存,張清他們很熱心的答應幫他先做幾件起來頂着用,以後再做還給他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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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要稍微等一段時間,畢竟在這個沒有縫紉機的世界裏,一針一線都要純手工,很秏時間的,再加上自家亞斯提伴侶的騷擾,那時間就要拉得更長了。

但比起讓張家隆自己做,這已經是令人感動的速度了,張家隆非常知足的。

“我去拿早餐。”見小隆神游物外中,朔伊帶着淺淺的笑意親了親他的額頭,然後在張家隆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轉身離開房間。

等張家隆反應過來,朔伊一只腳都踏出門外了,這個時候想再來個驚跳反應也太晚了,驚給誰看?門板嗎?張家隆只能張着嘴……然後默默地再合起來。

親吻跟摟抱,照理說是摟抱的接觸面積比較大,親吻也不過就是點跟點觸碰而已,但親吻對人來說一向別具意義,一般向來的順序是牽手、擁抱、親吻、哔——的,就知道親吻的重要度放在哪裏了,糾結一下很正常。

被驚吓得完全清醒的張家隆看着放在手邊的衣服,在靜止了二三秒後刷地一下跳了起來,快手快腳地将睡衣換掉,套上白天活動的衣服。開玩笑,不快點朔伊就要回來了,亞斯提人那麽厚臉皮,一定會死賴在一邊看換衣秀的。

好在這裏的衣物都是直接套上去就好了,不用折來折去再綁來綁去。張家隆手才從衣服裏伸出來,下擺還來不及拉平,朔伊就推門進來了。

他真的就是出去拿個早餐,出門左轉出院子,從別人手上接過,轉身回來,就這樣而已,當然是快得很,快得張家隆有時候還在恍神,衣服才穿一半人就回來了。

得到幾次大清早就得和他們玩拉鋸攻防的經驗後,現在張家隆學聰明了,記得要先穿褲子再穿上衣,衣服套到一半被推門和褲子拉到一半被推門,正常人都會選前者的。

朔伊放下手中的托盤,替他拉整皺巴巴的衣擺,自然地将他收攏在懷中。

雖然不是特別讓人覺得暧昧緊張的動作,卻顯得日常而親近,好像一直以來都是如此似的……如果他們的一直以來是從張家隆來到亞斯提算起的話,确實也是這樣沒錯啦。

初見面時覺得銳利冰冷的氣息放得再柔軟不過,雖然跟其他二個人比起來,臉上表情的起伏沒那麽明顯,但注視着張家隆的眼神卻同樣專注,好像除了他的身影就再也映不進其他。

張家隆的手要舉不舉的,拉個衣擺而已,哪知道朔伊動作那麽快,可拉衣擺這種小事張家隆也不好跟他争執什麽,中間的過程也不過幾秒鐘,張家隆發個呆就過去了。

眼明手快就是他們的一貫方針,張家隆常常因為來不及反應,事情就在他的呆愣中過去了,一件又一件的小事情,讓張家隆一寸一寸不着痕跡地往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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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朔伊一臉很平常的模樣,張家隆覺得如果自己反應太大會顯得很詭異,于是什麽也沒說,默默地去刷牙洗臉……喔,臉是別人洗的,張家隆漱完口呸水臉才擡起來,溫熱的布巾就蓋上了他的臉,力道輕緩、快速地就将他收拾幹淨了。

一開始張家隆還會掙紮抗拒,現在已經放棄了。他們實在很懂得如何制住他,而且還不是靠力量壓制。

朔伊是從張家隆身後靠上來的,他一結束漱口的動作,布巾就接着撫上來,張家隆前方就是桌子,後方則是朔伊這個人肉阻擋牆,一時間都想不到要往哪裏躲,等張家隆想到應該要找個空隙鑽出去的時候,事情已經結束了。

當然起先還是要奮力反抗一下的,張家隆真的皺起眉頭的話,沒有人會真的為了這點小事跟他拉扯、惹他不開心,只是朔伊他們才不可能因為被拒絕一次二次一百次就放棄,每天都要來上這麽一遭。

而早上剛起床通常神智沒那麽清晰、反應又有點緩慢,常常張家隆就忘了要防備,然後就被動作飛快地得逞了。

結果時間一長,現在變成張家隆要是又開始掙紮才是稀罕的事。

将洗漱的用具端出去處理掉,小隆的院子不希望有外人進入,所以多半都由他們三個人輪流打理,而現在端進端出的自然也都是朔伊自己來了。

再度轉回來的朔伊進來看到的就是坐在桌子後面盯着早餐卻遲遲沒有動手的小隆,發呆的樣子看起來非常可愛。

“你可以先吃沒關系。”知道小隆在等他,朔伊三步并作二步坐到張家隆身邊,手臂習慣性地繞過他的背後半擁并說道。

其實已經跟小隆講過他可以先吃不用管他們,可小隆每次都會等他們一起坐下才會開動。明明還是有些抗拒,卻會做出這樣令他們忍不住開心起來的舉動,誰舍得放手呢?

“……”瞄了眼朔伊因為高興而略顯明亮的臉,張家隆默默地拿起飯團起來啃。

他并沒有想要若即若離,時而體貼時而疏離地保持新鮮感什麽的,他只是覺得自顧自地先吃起來不太有禮貌而已,而且朔伊出去再回來也就兩分鐘,他搶這兩分鐘幹嘛?

張家隆很想叫朔伊別誤會,但是嗯……特別來解釋這件事好像就有點蠢蠢的。

張家隆豪邁地大口咬着飯團,太豪邁的結果就是嘴邊會沾粘上一些飯粒,張家隆不是小孩子,臉上粘了什麽東西他會沒感覺?只是身邊的人動作總是比他快一步……

“有飯粒……”張家隆一只手才擡起來要去抹,就聽到非常小聲的幾個字,還沒意識到那幾個字究竟是什麽字,一個濕軟的觸感就擦過了嘴角,聲音跟動作的同步率相當高。

其實張家隆并沒有真正的看見那是什麽,但朔伊靠得過近的臉孔,和那種令人起雞皮疙瘩的感覺,浪漫愛情故事的經典橋段就浮現在他腦海中。

————、5

乒當乓啷!

張家隆以少見的速度飛快地往旁邊挪了一個位置,還順便踼翻了原本坐着的那張椅子。不過這不是因為他有優秀的打帶跑能力,純粹意外。張家隆覺得他的皮膚還在不斷地重複播放剛剛那一瞬間的觸感,他使上了十二成的功力才忍住沒用袖子狠狠地往嘴邊擦。

朔伊的動作頓住了,慢慢地将椅子扶了起來,視線卻粘在他身上一動也沒動,直視線張家隆的眸子裏寫了些茫然、寫了些無措。臉上的表情乍看之下沒什麽太大的變化,但整體看起來卻流露出一種委屈的感覺。

朔伊知道對小隆得慢慢來,可一旦有機會他當然也想更進一步,還是太急了嗎?

張家隆頭皮發麻地盯着朔伊,雖然他一直都知道朔伊他們對他有不純潔的企圖,但他們那種溫和而縱容的态度讓他放松了,就算不時有着比較貼近的動作,可随着摟抱次數的增多和逐漸地習以為常,張家隆就更放松了。

只是将嘴角沾粘的飯粒舔去這樣的動作,暧昧層級比起之前大幅提升,不能怪張家隆有這麽大的反應,就算對方是女人他也會是這種反應……好吧,男人他會更在意一點。

但他那委屈的表情是怎麽回事?看起來反而像是張家隆占他便宜一樣……張家隆頓時有一種吃二次虧的感覺。

不過張家隆還就是吃這一套,看他那個樣子張家隆都不好意思瞪他、用眼神遣責他了。

話說回來,夏澤的溫和柔軟、處處周到的圓滑手段,讓張家隆總是找不到适合的時機拒絕;跡的死皮賴臉、死纏活纏,他就算想拒絕也推不開那粘人的家夥;而朔伊那自帶枯葉飄飄背景板的委屈神情,也讓張家隆不忍心拒絕。

這樣算起來,根本不管哪一套他都無法招架嘛。

沒辦法對着朔伊那委屈臉生氣,張家隆只能當什麽事也沒發生似的繼續啃他的飯團,只是也沒挪回去原來的坐位。

自己挪回去好像……在示好似的,就像一只紅蘿蔔被兔子非禮後,還要自己滾進兔子懷裏一樣,很奇怪的感覺。

不過亞斯提人不太在意異族主不主動、表不表示的問題,在僧多粥少的情況下,迅速甩開對手奔向異族才是正确有效率的,就算是亞斯提伴侶也是一樣,在那裏鬧小脾氣一不小心就會被心懷不軌甲乙丙給趁虛而入。

所以張家隆的沉默朔伊根本不在意,對他們而言,異族的同意是同意,沒表示等于默認,拒絕就是還有機會,放棄?那什麽?可以吃嗎?

朔伊動作輕巧地挪了挪,将自己移到剛剛曾經被踼翻的椅子上,不時地瞄向小隆的神情觀察他的情緒。

發現小隆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沒有什麽表示,朔伊才将手觸上了張家隆的背脊,接觸的地方只有指尖,試探似的。

觀察了一下,見小隆沒有什麽反應,朔伊自動地将之與默許劃上等號,手掌整個貼上了他的背脊,悄悄地又挪動了幾寸更加貼近小隆。

“我今天……想去作坊。”張家隆的語句中帶着遲疑,畢竟幾分鐘前他們才在疑似吵架。

剛剛稍微開心起來的朔伊像被潑了盆冷水,馬上又萎了下去,明明是表情最少的人,卻能夠渲染氛圍讓其他人明白他的情緒。

張家隆裝作沒看到,反正他不管什麽時候提要去作坊,即使離上一次去已經隔了好幾天,那三個人仍會擺出這種臉。張家隆可是仔細算過了,一人輪一次保證公平。

自我練習也是有限度的,拜師學藝不可少,而且成天和那三個人輪流對望也是很無聊的。雖說張家隆已經相信那三個人不會傷害他,但潛意識裏張家隆還是有所忌憚,有些話就不太能說出口。

比方說對方就很在意身高,還硬要問人家幾公分之類的。而目前張家隆關心的不外乎工坊和回人類世界的方法兩件事,全部都是那三個人雷點,張家隆怎麽說?

朔伊當然無法阻止已經決定要去作坊的張家隆,只能亦步亦趨地跟着,然後在作坊門口上演離情依依的戲碼,好像他會一去不複返似的。

大概是已經上演好幾次了,這種相送戲碼現在對張家隆沒有任何影響力。根據他的觀察,如果他真的要走,他們一定是直接把他抓得緊緊的,才不會什麽離情依依呢。

嗯……這個得好好思考下,一年後要怎麽從他們眼皮下跑掉呢?

“啊,好久不見。”踏進作坊,第一個出聲的是張清,聲音裏帶着笑意,似乎不只是單純的打招呼那麽簡單,“他們很煩人吧?”

張家隆愣了幾秒後反應過來他們是指誰,每個異族的他們嘛,經過一段日子而有所體會,心有戚戚焉地、沉重地點下頭,“嗯。”

照理說剛開始張家隆應該會一直想往作坊跑,但卻偏偏不是這樣,可見一定是被纏住了,過來人的張清很容易得到這個結論。作為曾經沒能擺脫煩人伴侶的張清,看到後軰一樣掉坑莫名地樂了起來。

“可以幫我看一下嗎?”張家隆笑了笑,拿出自己的練習作品遞給他。

張家隆知道對方有取笑樂禍的意思,但那只是在打趣,不含絲毫惡意的,所以張家隆也能一笑置之。

“喔?不錯啊。”張清随便翻了翻,說是練習作品不過就是幾塊布上紮了一堆線,沒什麽樣式,單純的練手而已。

其實這種手上作業只要夠細心、夠耐心,應該都是可以做得好的,練一百次還是弄得歪歪扭扭,那肯定是他趕時間亂縫的啊……

“嗯……雖然我是想說做個小東西什麽的,但我實在想不出來有什麽小東西好做的,不如就直接來做上衣吧!”張清大概只思考了五秒鐘就決定了。

“咦?”張家隆呈吃驚貌,跳級跳那麽快?這樣好嗎?

“哎喲,可以啦。我幫你量尺寸剪布啊,照你的尺寸。大小都剪好了,然後一片片接起來不就可以了。歪了頂多拆掉重來而已。你要什麽顏色?”張清連珠炮地說着,一邊就把人拉到堆布的角落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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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清一邊講解一邊動作,手腳俐落很快地就剪下兩塊布給他,而且還是無款的,張家隆只要邊對邊地縫起來就好,看起來是個很适合初學者的練習作品。

“對了,這裏有兩件上衣,一件是我做的,一件是阿河做的,他昨天拿給我,你先将就着用吧……如果不是有人太煩,應該還可以更快的。”張清拿出了兩件上衣遞給他,對自己的工作效率不是很滿意。

雖然說亞斯提人喜歡給異族伴侶搭配華麗風,但不代表他們的審美觀崩潰,走華麗風的只有上衣外挂的部分,裏衣基本上是淺素色,褲子則大部分是深色系,所以想換的話其實只要換外挂的部分就可以了。

而且現在是夏天,熱得要死,上衣外挂都是無袖的,這樣又更省事了。

只是再省事也需要時間來完成,不管哪家的亞斯提伴侶都不會肯讓他們家的異族盯着針線布料幾小時,絕對是用盡各種方法去騷擾他們的,讓他們把注意力轉到自己身上來,所以五天下來集兩人之力也只弄出兩件。

“謝謝。”張家隆顯得很開心。

和自己因為拉線的松緊不一形成的坑坑疤疤不同,張清和林順河的就非常平整,即使是裏側也收整得很幹淨,不會因為放在裏面看不到而胡亂塞。

可以不用再穿得像孔雀是很開心,不過最開心的還是收到禮物這件事吧。

雖說朔伊他們常常拿各種東西試圖讨好他,但只要看到他們期盼目光後所蘊含的希望,張家隆就很難打從心底開心起來。

張清他們不一樣,現在自己并沒有任何東西可以回饋他們,他們卻還是熱心地幫助他,這才是令人感到開心的地方。

“其他人可能還沒過來,不然就會直接放在作坊了。”張清說道。

其實有好幾個人答應幫張家隆做衣服,有鑒于大家來作坊的時間都不太一樣,所以也不一定會當面交給,通常有要互相交換的東西會直接放在作坊留紙條各自取走,像林順河就是這樣,只是剛好張清早一步來看到了,把他的和自己的收在一起而已。

不過大家制作的速度不一樣,做好了也可能被纏住,不一定會馬上會到作坊來,可能過幾天大家會陸續拿來也不一定。

張家隆還沒來得及再開口,作坊的門就被推了開來。

“欸?今天什麽日子,你怎麽有空來?”張清不是平常的打招呼,而是帶着幾分打趣幾分驚訝地說道。

“對啦對啦,你最有空了,你家伴侶天天蹲在作坊外面多怨念啊。”來人大喇喇地邁進來,立刻反吐嘈。

“最好是天天。”張清翻了翻白眼,他是比其他異族要常來作坊沒錯,但就算他想天天來,那幾個纏人的家夥肯嗎?

“他是許奕,是去年過來的異族。”張清轉頭向張家隆介紹道,“他超忙的,能看到阿奕很難得的,他就是那個收了十個伴侶的勇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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