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招惹

“回來了。”林窈窕唇邊也彎出笑, 在他身前微喘着氣說:“還沒八點半哦。”

他點頭“嗯”了一聲,可以隐約聞到她身上淡淡的櫻桃甜,是夜風卷着味道從她脖頸發間過來。

“你買了什麽?”她問。

“A4紙和墨水。”靳明琛把手裏的袋子展開說。

林窈窕沒聽到有零食, 下意識擡眸詢問:“要吃果凍嗎?”

少年微微偏頭,和她對視,自帶冷感的表情露出些疑惑。

“我想吃橘子果凍。”

說完,她正想讓靳明琛等自己,沒料到他居然先一步點頭, 轉身就回了便利店。

“……”

林窈窕的腳就頓在原地。

什麽情況, 他去買果凍了嗎。

她決定原地不動,看看他是不是買果凍。

等靳明琛結完賬出來, 把一排果凍拆開遞過來一個, 她手指摸着果凍素料包裝,才終于确認,這少年真是去給自己買橘子果凍了。

“多的可以回家吃。”他說着, 将另幾個擱進購物袋。

“那個,謝謝。”

林窈窕撕開包裝, 一口咬在果凍邊緣, 甜軟的觸感在舌尖蔓延, 而後有種直覺告訴她,這是自律的靳明琛第一次幫女孩子買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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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擡眸,看着他:“靳明琛,我們生活在同一屋檐下, 之前我挺任性的。不過,我已經想開了, 我們父母不同, 雖然做不成兄妹, 但也不至于做敵人,我對你挺有好感的,不如,我們先從做朋友開始吧。”

林窈窕的眼尾含笑,裝作無意的樣子,實際每句話、每個字都在提醒少年兩人的關系,更像心理暗示。

好感和兄妹情,是絕不可以被混淆的兩種發展方向。

淡白的燈光下,靳明琛個子高,此刻的氣氛使然沒壓迫感,而是可以拿捏的感覺,他垂眸,也在看她,那清澈偏冷的眼神裏有些意料外閃過。

林窈窕保持着笑,仿佛很有自信。

的确,她料定了他不會拒絕。

要不然,這果凍就不會出現在她手裏。

靳明琛并沒有猶豫很久,他單手拎着購物袋的指尖卻輕微緊了緊,又松開,很好說話,就像前幾天早晨答應騎車載她一樣:“嗯,好啊。”

林窈窕身側的便利店的大燈閃了閃,按時在夜色中亮起,周圍的景物都清晰幾分。

她在少年的眼裏看到自己微笑的樣子。

清純又引誘,像足了迷惑君王的妖妃。

林窈窕保持着弧度,笑得眼尾嘴角有點酸澀,她才緩緩收斂,再度看了眼他手中的那個購物袋。

靳明琛那向來只裝學習用品的袋子裏,隔着透明塑料袋,可以看到散落的橘色.誘人果凍,袋子往上的手提部分,是他骨感而修長的手,指節微微發力握着。

像他這樣拒絕過很多女孩子表白的男生,幹淨得要命,如果親昵碰到女孩子手的話,大概會紅耳朵吧。

這只是忽然閃過的念頭,林窈窕也随即得出結論,而她明明不該伸手靠近,卻又紅唇微咬,着魔般伸手去碰他的。

“明琛,窈窕,你們在幹嘛?”

熟悉的女人聲音從身後不遠處響起,略顯急促,也像一盆冷水,從林窈窕的耳朵澆下來,制止了她的行為。

兩旁的路燈都亮着,林窈窕借着光,回頭看向那女人。

果不其然,是陳娴。

小小的幾盞路燈再亮,也驅不散濃濃夜色,某些暗淡的角度,适合掩蓋彼此真正的情緒。

但通過嗓音的語調,她能明顯感覺到這個女人慌張擔憂。

陳娴不知看了多久,車子被司機停在對面路邊的樹下,推開車門腳步略顯匆忙地來朝他們過來。

陳娴本應該明天回來,心裏隐約放不下家裏的兩個孩子,更準确地說,是擔心靳明琛。

當初他以全市第一的成績繼續待在省重點學校,現在被國內知名大學投來橄榄枝,前途一片大好,靳明琛很自律,無論學習還是課外愛好,都不需要陳娴過多操心。

同樣,他也很單純。

做母親的最了解自己的孩子,他看着似乎總是冷寂寂的,實則內心沒那麽不近人情,尤其在異性感情這方面,正因為寡淡,拒絕了太多暧昧,才更像一張白紙。

白紙才最可怕。

留下些什麽,便是一生難以磨滅的印記。

自從那天清晨在窗口瞧見林窈窕在對靳明琛笑,然後坐上他車子的前杠,陳娴瞧着兩個人遠去的身影,也許是林窈窕不良少女的樣子太惹眼,漂亮,叛逆有性格,大多男生怕是都會有好感。

陳娴心裏開始不安,這種不安說不清道不明,與其說有證據,不如說更像一個母親擔心孩子的本能。

陳娴不想讓兩人單獨相處過夜,臨時決定提前回來,也許把這少女想壞了,但,對于一個母親來說,小心些總歸是沒有害處的。

路燈照着夜色,依稀有小飛蟲像撲火般環繞。

林窈窕動作停下來。她再伸手一點點,就可以碰到袋子提手上靳明琛的手,但她沒那麽頭腦發熱了,選擇了放棄。

她站在少年的身前,接着收回已停頓的手,對着陳娴微笑了一下,嗓音是少女的細柔感,語調盈滿無辜與自然:“阿姨,果凍很好吃,袋子裏還有,我想再拿一個。”

陳娴朝那個方向去看,看到透明袋子裏的橙黃果凍,有點意外,又好像猜到什麽,卻只溫柔笑笑,沒追問。

靳明琛不愛吃零食,從小就是這樣。

這果凍會出現在那堆學習用品袋子中的原因,不難猜到。

氣氛有些不一樣的靜,樹梢的葉子響起嘩嘩細聲,起風了。

“給。”靳明琛聽她還想要,拎開袋子把果凍拿給她。林窈窕垂眸,不動聲色地接過,指尖和他的手靠近又拉遠。

她咬一口開封的果凍,甜膩的味道從味蕾四溢,跳躍到空氣,順着風湧進鼻腔,耳朵聽到靳明琛讓人舒服的少年嗓音。

他在跟陳娴說話,沉穩給出理由:“甜食可以解壓,買來試試,偶爾吃吃能接受。”

“原來是這樣。”

陳娴笑着,很相信的模樣。

靳明琛是從何時動了想偏袒林窈窕的心思,怕是連他本人都無法追溯。

從小時候見她帶着傷口磕磕絆絆走路,很可憐的模樣?還是她倔強不肯服軟跑出去?抑或,安靜像不存在,躲在房裏孤獨的她,再或者,時隔多年已成長為少女,裝作很惡劣卻連一朵花都沒踩壞的她……

太多太多。

那些瞬間與畫面,如雨點一滴一滴打進他心裏,落出無聲的漣漪。

“明琛。”

“嗯?”

陳娴給出建議:“其實吃些甜食沒關系,量控制好才行,認清楚事實不依賴就好。”

“知道,我有分寸。”他說。

林窈窕感受到了他這種說法下的照顧,像可靠的夥伴,正兒八經的模樣,卻有點可愛。她淡淡斂着眸,吃完一顆橘子果凍。

陳娴聽到靳明琛給了回應,這才看向她,瞧着她唇上緋紅的顏色,外套下很細的黑色針織吊帶,包裹着瓷白婀娜的身軀,清純又風情。

陳娴默不作聲地打量,邊笑說:“窈窕,你喜歡這種果凍,阿姨回頭買幾箱放廚房櫃子裏,你和明琛就不用再出來買了,會方便很多。”

林窈窕回:“好呀,謝謝阿姨。”

陳娴問:“還沒吃晚飯吧,我真是個不合格的母親,把你們單獨扔在家裏,以後不會了。”

每句話,似乎都有弦外音。

靳明琛眼神冷靜,看了看母親,眉間微微蹙了下,是他的不解,卻也轉瞬即逝,很快過去。

林窈窕倒是聽得明明白白,她微笑着,裝聽不懂,只說:“還真餓了。”

這句不假。

她在KTV包間就吃了些果盤,因為呆不下去,蛋糕和點來的外賣也沒吃就回來了。

肚子空空如也,經過果凍刺激味蕾,真覺得餓了。

粥和小菜做好,陳娴接到了靳孟岩的電話,兩人捉住忙碌的空隙,在溫情聊天,這讓林窈窕的情緒變得不太好,她感覺之前排山倒海般的餓勁過去了,只剩退潮後的水花,沒在餐廳多停留,喝了碗蝦仁粥就恢複以往的冷漠,不理不睬地獨自上樓。

餐桌對面的靳明琛愣了愣,幾乎在她踩上樓梯的下一秒起身,伸手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拉住,另只手僅剩果凍的袋子拿過去。

他的指腹溫熱,肌膚之親讓林窈窕頭皮有些發麻,她原本不太好的心情,此刻煩躁極了。

偏偏少年如常,連關心都有些冷寂:“給你。”

但沒被收下。

“不想吃了,你自己留着吧。”

林窈窕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直接掙紮開手。

她可以裝出微笑,裝禮貌,裝親近人。

奈何,這層僞裝還不夠堅實,一碰便能撕扯下來,

這樣忽冷忽熱,對于刷好感并不算有利。

林窈窕比誰都清楚。

距離高考還有段時間,靳明琛自律,讓他早戀比登天還難,索性吊胃口,她借着這個理由,放任自己跌落黑漆漆的情緒。

沉悶的情緒已經悄無聲息爬上來,像飄來的烏雲,包裹心頭。

林窈窕沒什麽精神,換睡衣,洗漱,房門随手一拉,留着縫隙便甩掉拖鞋,整個人側躺蜷縮在床上,床頭櫃有幽幽的薰衣草香。

過了會兒,有人影和聲音靠近,身形與輪廓顯現出來,是靳明琛。

他輕輕把果凍放在了她門邊的拐角桌上。

林窈窕借着走廊的燈光,看他放好離開時,順手将門合上。

她在昏暗中緩緩張合睫毛,像沾了雨水的蝴蝶翅膀,很慢很慢。關上門,房間裏似乎更悶了,她嫌惡地厭煩少年的多管閑事,光腳下床,沒好氣地将門重新拉開。

走廊窗戶開着,有風吹進來,舒爽的溫柔。

林窈窕窩回床上,就那麽側躺着一動不動,到最後半阖眼,半夢半醒地睡着。

她感覺自己走進了一團白茫茫的濃霧裏。

她辨不出方向,也不知道該去哪兒,陌生的濃霧讓她心慌,于是加快了腳步,胡亂跑着。

終于跑出去,面前的場景是姜月正在尖叫着和林濤争吵,周邊的東西被砸得亂七八糟,唯獨抽屜裏姜月跟靳孟岩的合照被提早藏好。

不一會兒,已變成爆炸成廢墟的房屋碎片。

而後,奶奶出現在她面前,

“你媽死了,還害死我兒子,他們都不要你了。”奶奶說:“你又不是孫子,我也不會要你的。”

林窈窕和街上沒人要的破娃娃一樣了。

夜色深深,也不知過了多久。

樓上的空間太過安靜,房門開着,靜得可以隐約聽到門外走廊盡頭傳來的細小聲音,将林窈窕從夢中拉醒。

細軟溫柔的腔調,是陳娴在打電話。

漆黑的房間,林窈窕長睫顫了顫,伸手撫了撫額頭,薄薄的汗水。

她微微拉開門,空氣更湧進來些,門外的淺光落在床頭櫃的花瓶,透明的瓶身,裏面裝着清水,瓶口插.着一束薰衣草,是陳娴之前瞧見過她的黑眼圈,怕她睡不好,特意放進來的。

林窈窕望着那束薰衣草,腦袋什麽也沒想。

她聽力向來很好,這些年課上長期戴耳機聽歌,也沒能損傷她的耳朵。這方面,老天格外優待她。

陳娴在走廊打着電話,單手按着窗簾遙控器,水藍色的窗簾在通話聲中漸漸閉合,聲音努力放得很小。

因為房門開着,林窈窕還是可以在寂靜的夜裏捕捉到。

“老公,你公司那邊忙,家裏有我在,一樣的。明天周振華有空,正好窈窕也在家,只是想讓他們見見,都是音樂相關的人,窈窕聲樂考試的日子快到了,周振華又是咱們省音樂學院的副教授,指點一下,沒壞處的。”

林窈窕從聽到的話裏捕捉到了那個名字,周振華。

她對他不完全陌生。姜月發生意外的那年春末,陰雨下葬的那天,她渾身黑衣被靳孟岩帶着撐傘,和周振華在葬禮見過一面。

那時她才知道,他們是校友,周振華很英俊,和靳孟岩成熟斯文的氣質相似,卻又不完全一樣,他不同于靳孟岩不抽煙不喝酒的好男人風格,他會抽煙,那天也是在抽完煙後告訴她,他很欣賞她媽媽的才華,也許可以在音樂界有所建樹,姜月早早結婚生子,是種遺憾。

對于姜月,所有人似乎都在責怪她為什麽只顧跟丈夫争吵,導致發生了意外,只丢下孩子無依無靠。

只有周振華沒責怪姜月,而是表露惋惜。

和那些人比起來,藝術家的格局與出發點都不同。

林窈窕便不讨厭他。

事情已過去很多年了。

她并不知道陳娴什麽時候認識的周振華,在靳家,從未看到他出現過,此時聽見他的名字,林窈窕難免覺得驚訝。

林窈窕本無意偷聽,但現在,她聽到了周振華明天會來,也隐約期望他可以說說關于姜月的事,所以她努力集中精神繼續聽。

陳娴關了窗簾,人在走廊回往自己的房間,還沒完全離開。

“……放心吧,我知道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不會讓孩子難堪的。”

陳娴聲音很柔,還有輕輕的笑意,在跟靳孟岩保證。

賢良淑德四個字,在陳娴身上發揮到極致。

林窈窕合上門。

她手肘碰到了窄桌邊的果凍,被門縫的風正對着吹,冰涼涼掉落在腳邊發出響聲,自己才發現。

林窈窕摸黑撿起,憑感覺直接扔進了垃圾桶。

果凍這種甜甜的零食,适合天真爛漫的女孩子吃。

而她,別說天真爛漫,整個人已經快被頹喪漚爛了。

翌日星期天,清晨五點半,林窈窕醒過來,比以往任何一個休息日醒的都要早。

她從房間出來,站在樓梯屏息了一會兒,樓下的客廳安安靜靜,意味着沒有客人。

靳明琛從書房出來,穿着最簡單的居家半袖長褲,不知是起得早,還是昨晚熬夜到清晨沒睡。

他手裏拿着杯涼白開,正仰頭喝了一口,餘光意識到有人後,側臉看過來。

伴随水的咽下,他薄唇微抿,清瘦突起的喉結緩緩滑動,目光看着她,沒有成熟男人的攻擊性,僅有種少年感的性冷淡清寡。

林窈窕腦子裏頓時冒出更進一步的荒唐念頭。

她覺得自己挺奇怪,明明少年幹幹淨淨,什麽都沒做,腦袋裏對他總能聯想到色氣的那面。

一早醒來,情緒還算可以。

她草草彎出一個笑,絲毫不尴尬,眼尾上挑,招呼:“早。”

少年若有所思地看着她,伴随着沾了水潤的薄唇抿住又張開,糾纏不清楚真實的她是熱情還是冷漠。

“早。”他回應,也不知心裏有了哪種答案,不再看她,從身邊走過。

林窈窕愣了愣,随後,笑得更歡了。

別別扭扭的樣子,還怪可愛。

下午兩點半,客人為表示禮貌,在午覺後的時間才登門打擾。

周振華從外邊走進客廳跟女主人陳娴談笑時,豎着耳朵聽的林窈窕,第一時間踩上拖鞋來到樓梯。

她下來的途中,就聽見陳娴跟旁邊的男人誇獎她聲音有辨識度,唱歌好聽,要是能被他這個省音樂學院的明師指點一下就更好了。

陳娴的話不像無血緣關系的外人,而像為她着想的長輩。

周振華簡單的襯衣西褲,和印象裏一樣,如同被時間定格,歲月在這個儒雅男人身上幾乎沒留下殘忍。

初見時,林窈窕還年幼,沒機會問他太多關于母親姜月的事。

如今再次有機會見到,她渴望知曉更多,哪怕只是過去的回憶,那也全是姜月曾經的痕跡。

成長的這些年,她拒絕靳家人的親近,人終究是人,內心渴望怎麽會少。

她太缺親情,尤其向往母親,故而格外想念姜月的一分一毫。

“周叔叔,你和我媽媽是在同一所大學認識的嗎?”

當林窈窕問起時,周振華說:“嗯,是大學認識的,你媽媽,我,還有你靳叔叔,我們在同一所大學,不同系。不過,我和你靳叔叔認識比較早,初高中就在同所學校。”

“靳叔叔和我媽誰先追的誰,您知道嗎?”

林窈窕明白,陳娴還在場,問這個,并不算禮貌。

但她不在乎。

周振華笑了,“怎麽好奇這個。”

林窈窕:“無聊問問。”

其實,她好奇母親的事,只是不願跟靳家的人開口乞求詢問,靳孟岩不行,陳娴也不行。

“外面的花兒不錯,咱們出去走走?”周振華提議道。

她看了眼陳娴,察覺到對方神情有些許不自在。

林窈窕漠然挪開眼,順應周振華的意思想換取自己想要的回答:“好。”

午後的陽光很暖,外面是花和葉子滿簇的植物,滿滿當當擠在十字小路兩旁的花圃裏。

周振華走在林窈窕身邊,思及她不刻意讨好的舉動,笑了:“你和你媽媽挺像的,性格,眉眼,都像。”

她眼睛在花藤的陰影下,“是嗎,像就最好了。”

“聽說你在學聲樂,有打算好好發展麽。”

“以前挺喜歡唱歌,現在就是學着玩的。”她實話實說。

周振華不計較這些,而是謙謙有禮,詢問她的意見後,給她做了幾個簡單的聲樂測試。

音準,音域,以及節拍方面。

他說,林窈窕照做,唱出來或者用手打節拍出來就好。

周振華用專業的眼光給予肯定:“不錯,你的條件不平庸,看來是老天爺賞這口飯吃。”

林窈窕沒回應。

周振華漸漸隐去臉上的認真,接着笑了笑,找她感興趣的點:“不如,我給你講講你媽媽以前的事?”

林窈窕擡眼,灰蒙蒙的眼裏被亮晶晶的神采取代,點頭:“好。”

周振華略一沉吟,回憶說:“距離大學那會兒,得有二十多年了……”

兩人在花園涼亭挑了個位置坐下。

陳娴期間過來兩次,臉上看不到之前的不自然,依舊柔柔的笑意,給他們換茶,端果汁。

看了幾眼後,林窈窕不再去看,她只覺得對方和靳孟岩一樣,都是假惺惺。

她的注意力全部放到更感興趣的這邊。

周振華給她講了許多過往,無關陳年情愛,全是關于姜月大學時唱歌與樂隊的事。

偶爾提及靳孟岩給樂隊做後勤,林窈窕眉頭就會微蹙,很難說不是反感。

周振華捕捉到細小的表情,已經感覺到事實,好奇心驅使,問:“你不喜歡你靳叔叔?”

“……一般。”

不喜歡到嘴邊,想到面前的男人和靳孟岩是大學同學,更是朋友,有些話不方便說出來,她改了口。

林窈窕的神情不算愉悅。

周振華瞧出來,其實也能理解。

靳孟岩當年不僅是為家族公司的前途着想,也因為家裏長輩不贊同,希望能門當戶對,而對深情的姜月提出分手,将她棄之不顧。

一個男人,辜負了一個女人的一往情深。

也讓那個女人婚後生活蒙着他的陰影,無法全心全意,注定不能幸福。

“他資助你,待你不錯,想努力彌補當年的虧欠,不是嗎?”

周振華與靳孟岩、姜月同一大學,雖然系不同,但他與靳孟岩相識多年,對當年這對愛人在男方移情別戀後選擇分手的事情,算是知道全過程了。

周振華善于理解,向來不願過多苛責別人,但對當年靳孟岩選擇分手,也覺得不應當。

只是上一輩的恩怨,不願延續到下一輩。

那句話怎麽說的,冤家宜解不宜結。

所以,周振華試圖開導林窈窕。

她眉眼間的神色不猶豫,有自己的堅持,“那是他的選擇,同樣,我也有權做自己的選擇。”

這場閑談,最後結束時,林窈窕并不算很開心。

可她仍然感謝周振華今天的到來,帶了姜月的往事,知道了她媽媽原來曾經那麽青春生動過。

陳娴想留他吃飯,周振華笑笑拒絕,因為傍晚時分還有課要講。

晚上,許久沒回來的靳孟岩抽空,終于回了趟家,陪着家裏人一起吃晚飯。

對靳明琛投來橄榄枝的兩所名校大學,A大和H大,靳孟岩給出了各有長處的客觀評價,僅作參考給靳明琛選擇。

說完這個事,靳孟岩便看向另一邊的林窈窕。

少頃猶豫後,靳孟岩沒了對少年說話時的從容,而是小心翼翼,以商量的語氣問:“今天你見過周振華教授了,他是本省音樂學院的最年輕且有實力的音樂教授,跟他集中訓練一陣,對聲樂考試的好處不會少,窈窕,你要不要去?”

“好啊。”

林窈窕幾乎立刻就應下了。

這是她第一次用順從的表情和語氣,對靳孟岩的提議表示贊同。

這樣的她,在餐桌上似乎跟他們一家格外和諧。

當天晚上,她表現得很乖。

不僅沒毛躁頂撞,還幫靳孟岩夾菜,然後主動說想好好學習,乖到靳孟岩若不是親眼所見,根本難以置信,畢竟,兩人從她小時候進靳家開始,關系就一直處于他親近,她抗拒的狀态,別說喊他叔叔了,就是平時說句話,她也是用冷漠屏蔽掉。

靳孟岩明顯感覺到她今天的變化,想來想去,他把這變化歸結于前些日子坦誠相待,盡管當時不盡人意,此刻,似乎已經看到成效。

她能想開,便最好了。

靳孟岩頗為欣慰。

但這樣的融和,對林窈窕來說并不好受。

她像個帶病出鏡的演員,藏着不适的情緒,卻像有蒸騰的熱氣侵入,不斷刺激心底的壓抑記恨,然後一下子傾巢而出,讓她理智加速崩弦選擇開口。

“靳叔叔。”

靳孟岩看過來,眼神無聲地詢問。

小姑娘低頭吃了口飯,再擡頭時,笑容明媚,就這樣難得提出要求:“讓明琛幫我補文化課吧。”

之前,林窈窕是不願跟靳明琛有太多接觸。

今天她的轉變明顯,有太多太多的驚喜,靳孟岩慈祥笑着,只覺得這孩子瞬間就成長了。

“好,讓明琛幫我們窈窕補功課。”靳孟岩欣慰答應,伸手想要進一步親昵拍拍她的頭發。

“我吃好了。”她适時假惺惺笑着起身,完美躲開。

談戀愛,她沒經驗是一方面,另方面,靳明琛看起來不像想談戀愛的性子。

本不想太着急,有些事欲速則不達。

她最初的打算,是再等兩個月高考完再全力狙他。

但,每當看到靳家三人和睦幸福的樣子,她便覺得不公平,既然要毀掉靳孟岩的驕傲,不如一鼓作氣,從看不見的地方先入侵壞掉,不要停,不要手軟,就像蘋果核裏死掉了蟲子,殘留很多的細菌,然後從最裏面開始,慢慢腐爛。

兩者相較之下,後者居于上風。

晚上洗漱之後,林窈窕的房間響起敲門聲,接着是靳明琛的嗓音,偏低:“我來幫你補課。”

換了睡裙的林窈窕立刻去開門,拉他進來,再關上。

因為快休息的緣故,靳明琛只穿着平時居家的白色半袖,長褲的褲腰很瘦,襯得他腰很窄很養眼。

林窈窕眯了眯眼,覺得自己狙他不虧。

如此想着,她已經靠在門板,緩緩彎起了唇,笑着問他:“從哪兒補習起呢?”

靳明琛身上的味道幹淨清冽,就像他的整個人。

他無視她晃眼勾人的笑,低頭看了看桌邊積壓已久的那些語文模拟試卷。

林窈窕基礎知識差,語文卷子的背誦詩詞部分,白送分的題也沒寫上來幾道。

靳明琛有了決定,他說:“先從基礎詩詞開始。”

地基都不穩,談高層建築全是空想。

“好呀,聽你的。”她刻意笑笑順從,做出乖巧聽話狀。

林窈窕心裏有自己的算盤。

男生,都該對有好感的女孩子表現出的順從沒抵抗力吧。

靳明琛擡眸看她,向來淡淡的眉目間有些探尋思索的情緒,而她絲毫不閃躲,就噙着笑托腮,視線相對。

他耳尖漸漸有些微紅,眼神卻自然落在手邊的資料,恢複常态,進一步幫她篩選重點必備目錄。

不得不承認,他的距離把控的剛剛好,不會離她太遠,卻以兩人錯開位置手肘為界限,讓她想被碰都有難度。

實在正經過頭了點。

林窈窕垂眸,她面前是必備的古詩詞,應付公事般百無聊賴翻着,慢慢地就有些犯困。

林窈窕沒忘目的是什麽。

她視線緩緩略過一首又一首,停留在自己名字的那句。

末了,她輕輕念出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班裏曾有男生拿這句開過玩笑,她名字帶着浪漫的“窈窕”二字,所以,男生們為吸引她注意,起哄過很多次,說她窈窕會被君子追求。

“這裏,我有個問題。”她對他說。

靳明琛擡眼看過來,無聲的眼神,似乎在詢問哪裏不懂。

林窈窕單手托腮,側着臉看他,天生勾人的眼眸在臺燈旁閃着細碎的光點。

“你是君子嗎?”她問得很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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