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招惹

“……”

他沒有立刻回答, 面上的神情倒是平靜如故。

靳明琛瞧着她,一雙黑眸靜如潭,沒多久挪開視線重新回到為她勾畫出更精簡的詩詞背誦目錄, 才開口。

“不重要。”他說。

林窈窕本以為他會說不是,因為問題太暧昧,他又是個正經少年,回答不是的概率比較大。

她聽到答案略有意外,而後有點想笑。

這答案太模棱兩可。

是就是, 不是就不是。

不重要算什麽意思。

這時, 房門被敲響,接着陳娴推開進來。

見到兩人坐在桌前規規矩矩, 陳娴收了不安的視線, 轉而臉上露出笑,把托盤上的東西逐一放到桌邊,語氣頗為親切:“學習辛苦了, 我來送點水果和牛奶。”

“謝謝阿姨。”

林窈窕朝來人露出笑,眼睛彎彎, 今晚格外有規矩。

明明是甜美的笑, 陳娴看着, 總覺得危險。

最近……這是怎麽了。

陳娴在思慮中從房裏出來,下樓,到客廳時走神緣故,最後一層階梯差點踩空, 還好就在旁邊的靳孟岩伸手扶了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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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的人了,走路注意腳下。”靳孟岩忍不住囑咐。

陳娴放下托盤, 眼神隐約擔憂, 看過來:“老公, 這兩個孩子,好像最近關系忽然近了不少。”

“我也覺得。”

靳孟岩接話,但方向卻與陳娴截然相反,對于他來說,兩個孩子關系親近這是件好事。

靳明琛自律懂禮貌,林窈窕相對一直比較叛逆。

兩個孩子的關系不冷不熱,如今親近起來,靳明琛沒變,變的是林窈窕。

靳孟岩樂觀地把原因歸結為小女孩成熟了,長大了,懂事了。

他欣慰笑着,說:“感覺這倆小孩吧,一個熱情,一個溫情,當朋友挺好的。”

這事上面,靳孟岩的認知太光明坦蕩。

陳娴的擔心就顯得略小人,她說話的語速向來不快,此刻卻像一口氣說完所有憂慮:“窈窕好像開始親近明琛了,都是青春期的孩子,我只是擔心……”

腳踩上樓梯的聲音,似低沉的鼓響,打斷這種擔心。

靳孟岩又踏上第二階第三階,身形在動,聲音帶着篤定,“不會的,窈窕你不相信,明琛你總該能信,別想太多了。”

“集訓的事,什麽時候送她過去?”

“跟振華聊過了,就這兩天。”

“那就好……”

聽到這兩天林窈窕就會離家去集訓,陳娴才如同稍稍吃了顆定心丸。

與此同時,樓上房間內的林窈窕已經手抖‘不小心’把牛奶弄到了少年的手腕和胳膊,還有兩滴在唇角和臉上。

她嘴角藏着笑,第一時間道歉,然後拿了抽紙,去擦拭:“沾了牛奶,我幫你。”

她手裏的紙巾吸滿液體,黏黏的觸感。

靳明琛下意識去接她的抽紙,卻沒想到,對方已經忽然湊近,眼疾手快地擦過他的唇角和臉。

她收回手,看着他清隽的臉表情變得微愣,目睹他的耳朵尖再次染了些紅。

林窈窕的笑看不出別有用心,單純模樣說:“這下全部幹淨啦。”

少年沒說話,眼睛淡淡看着她。

仿佛那紅着的耳朵,不是他本人的。

林窈窕笑着單手托腮回視他,仇恨使然的濾鏡,她心裏想,這表情好波瀾不驚啊,明明害羞,還裝的平靜,真會裝。

果然,跟他爸爸一樣。

血脈傳承。

啧。

周振華是本省最年輕且受歡迎的音樂副教授,也有不少流言,說眼下最火的女團AIR主唱,曾是他學生,兩人有過一段地下戀。

無論真相如何。

抛開八卦層面,憑他專業實力,外加英俊長相,都是學音樂的年輕女孩們想要的導師。

半個月的集訓,吃穿都在宿舍樓,不少女孩會裝一兜子零食。

林窈窕沒帶太多行李,只裝了些換洗衣物和必須用到的手機和充電器,一個行李箱綽綽有餘,靳明琛幫她拎行李。

下樓時,她對拎行李箱的少年說:“我要走半個月呢,藝考完再回來,我能不能加你微信,有不懂的文化課方面,想問一下。如果你覺得麻煩,不加也沒關系。”

靳明琛靜靜地聽她說完,沒太多猶豫,他停腳從褲兜拿出手機,打開添加好友的二維碼,遞向她,“不懂的發我微信,講給你。”

“謝謝呀,你真好。”

林窈窕連忙用手機掃碼好友添加,順便瞅了眼頭像和昵稱:白底中間一個戴黑色帽子與口罩的手繪人物,琛。

她添加好友後,唇角微挑,把自己的昵稱也改了。

亂七八糟,連自己都看不懂的英文改成漢語名字最後一個單字,窕。

對方看見的話,就能發現她藏着的明顯心思。

“明琛,窈窕,快,車子在等,要出發了。”

陳娴望着樓梯影子,恰好看到兩人的停留,于是在門外出聲催。

林窈窕側眸,朝催促的方向看了眼,她把手機裝回牛仔褲兜裏,笑意盈盈,就像外面的那個女人一樣總在笑:“阿姨在催了,我們走吧。”

靳明琛發現她的行李箱很輕,似乎除了衣服,沒有太多別的。

“你不帶零食嗎?”他問。

他的嗓音是少年獨有的磁性,聽進耳朵裏還顯得穩重,給人一種溫柔的感覺。

林窈窕搖搖頭,踩着樓梯往下,她對零食沒太多執念,于是不甚在意地回:“時間來不及,就不帶了。”

出發的時候是上午八點。

陽光從窗戶斜斜進來,藍天與遠處白牆,偶爾也會有風搖晃着一兩支帶花的枝葉碰到紗窗,輕輕緩緩。

靳明琛望向窗外,這種力道,不足以傷害到花葉,讓他想起林窈窕。

她裝作叛逆,乍看像壞女孩,實則連葉子都繞開腳邁過去。

他又想到她說喜歡吃橘子果凍,今天走的時候,行李箱裏卻沒帶。

靳明琛雖對零食沒太多欲.望,但在夏令營、外地競賽考試,他見到了許多包裏帶零食的女孩子。

零食,似乎是女孩子天生的喜好。

林窈窕到達周振華集訓地點剛好九點半,這是一棟閑置文化宮,好在建築很新,有食堂和商店,門口還有生活老師和保安,看上去挺靠譜。

到了單人宿舍,林窈窕給靳明琛發去第一條微信消息。

“我到啦。”

然後,她按照生活老師給的那張課程時間表,前去樓上的音樂教室。

集訓地是不允許學生帶手機上課的,大多數學生都乖乖放在宿舍,不會拿到教室。

林窈窕就沒那麽聽話,她覺得不影響,就把手機調成震動,揣進熱褲口袋裏。

手機和她熱褲的口袋一般大,勉勉強強能遮住。

周振華接受的藝考生不算多,不像外面培訓班一個班多則幾十上百人,少則也得十來人,他集訓講究細致到位,加上林窈窕,這個班才四個人。

她是靠姜月的舊同窗情,以及通過周振華簡單測試進來的。

其餘三個藝考生,全是在各種比賽得獎的翹楚身份。

她們互相認識,但不認識林窈窕。

同樣,林窈窕也不認識她們,瞧一眼她們頗為心高氣傲的神情,她也懶得融入。

總共半個月的集訓,上課要背要練的時間還怕不夠用,她沒精力搭理無關緊要的人。

聽音與看唱訓練開始前,周振華問了一個相關問題:“你們在家會每天練嗎?”

“回老師的話,每天在家都練。”

“嗯,我也是,每天。”

“只要有空,每天都練。”

三個女孩表現得勤勤懇懇。

周振華含笑,靜靜地聽她們說完,而後看向還沒回答的林窈窕。

“你呢,窈窕?”

她不緊不慢地開口:“沒怎麽練,一周大概就練兩次,每次四十分鐘,也就聲樂課的時候做訓練。”

三個女孩看過來,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林窈窕像看怪物。

周振華笑了下,“你倒坦誠。”

聽唱訓練開始,周振華談着鋼琴,女孩們一個接一個地按着音階張口唱音。

口袋裏的手機傳來簡短的震動。

林窈窕擡眼,周振華正彈鋼琴跟随其中一個女孩的高音,她斂眸,默默站着沒動作,心裏有了猜測,大概率是靳明琛的回複。

她也不急,該怎麽上課就怎麽上課。

直到課間休息,手機也沒傳來第二條消息震動通知。

林窈窕趁着休息到廁所,關上門,她拿出手機之後,果然顯示靳明琛發來的微信。

“有個包裹給你,順豐,晚上能到。”

林窈窕略感意外,回複一句。

“不會是《五三》吧?”

《五三》就是《五年高考三年模拟》。

按照靳明琛的傲人成績,很可能嫌棄她什麽都不會,從而寄來厚厚一箱補習資料。

林窈窕倒吸一口冷氣,想想都覺得腦袋疼。

以為他在忙學習,不會太快回複,她正準備收手機,卻瞥到聊天框在顯示‘對方正在輸入中’。

林窈窕挑了挑眉,不由猜測對方是不是一直都在等她的回複。

很快,她收到他的消息。

“不是《五三》。”

林窈窕如釋重負:“那太好了,我還可以期待一下。”

靳明琛:“好好集訓。”

她叛逆全無,回了個“OK”的表情。

兩分鐘過去,沒再等到他別的消息,她就收了手機。

白天的訓練結束,三個女孩說說笑笑前往餐廳,已經抱團在一起了。

林窈窕也完全不在乎,對于她來說,安靜獨處更舒服,假笑着融入她們,才更累。

她到餐廳刷手機吃晚飯,吃完後,就去門口的生活老師那裏取快遞。

一個長方體的紙箱,密封得很好,林窈窕看了看物品信息,是60顆果凍,她唇角彎出笑,拿鑰匙戳開透明膠帶,打開紙箱,确實是滿滿當當的橘子果凍。

他對自己還真是有好感呢。

她只提過一次,他也就買了一次,就這樣記住了。

該誇獎就要誇獎。

林窈窕拿出幾顆果凍,打開手機前置攝像頭,笑得楚楚動人,點開靳明琛的微信聊天框,發去這張與果凍合影的自拍。

“謝啦,我喜歡。”

照片裏的林窈窕,沒化妝,皮膚自然象牙白,清透不見毛孔,黑色的長發在餘晖下邊緣被染成柔和的金色,眉眼彎彎,很好看的笑。

她單手捧着橘子果凍,身後是打開的果凍箱子。

倏地,靳明琛這邊的出神被打斷,房門被推開。

陳娴端了切好的芒果走進來。

“明琛,你在忙?”

“不忙。”

陳娴嘴角露出不自然的弧度,因為擔心,總想提點一下,“媽媽想跟你聊聊窈窕。最近你們走得好像挺近的?”

字字句句,洩露努力想隐匿的意思。

靳明琛指腹摩挲而過手機裏林窈窕的照片,輕輕淡淡,他擡眸看過來,已聽得明白,“所以,您和爸的意思不同?希望我不理嗎。”

在他面前,陳娴覺得很難掩藏真正的心思,柔和笑了下,說:“怎麽會,媽媽不是這個意思。”

“知道,您希望我适度。”他已經淡淡地提前說出母親心中所想。

陳娴默認,而後詢問:“可以嗎?”

這個年代還幹預交友自由,陳娴的心裏是沒底的,沒等少年開口,便又趕着解釋:“等過了高考,或者你提前選A大、H大,只要拿了其中一所大學的錄取通知書,媽媽就不至于這麽操心。”

少年沒說話。

他說過,想體驗高考,人生一旦錯過這個機會,很難彌補回來。

但母親因為擔憂,總想掐斷他的決定。

陳娴:“明琛,你覺得呢?”

須臾,陳娴才聽見靳明琛的回答:“嗯,我知道分寸。”

陳娴安心些,微笑了下,點頭。

走廊昏黃的燈光,玻璃瓶中的綠蘿斷枝泡在水裏,月光皎皎,清晰可見莖部的根系已生出。

更具有生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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