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招惹

晚上的團圓飯, 靳孟岩沒有如約回來。

林窈窕雖然無所謂,但也有點意外,靳孟岩在陪家人吃飯這方面, 過去十幾年向來準時。

靳明琛打去電話,除了冰冷的提示聲,沒有任何回響。

他放下:“關機。”

桌子上的飯菜已經熱過兩輪。

陳娴不再拖着,決定先和兩人吃,邊夾菜, 邊柔柔笑着解釋:“可能事情多, 耽誤了,明天吧。”

在忙碌的時候, 他的确有關機不被打擾的習慣。

飯後, 陳娴沒睡,就坐在客廳靜靜地等。

靳孟岩一直到天亮都沒有回來,手機處于關機狀态, 陳娴聯絡公司的人,都說他下午在南山分部開完會就離開, 整整一晚上, 卻沒有回家, 必然是發生了什麽事。

這種不好的猜想很快得到證實,警察聯系過來,通知家屬認領遺體。

說是車子在盤山公路行駛有的意外,掉進山林, 淩晨找到時,車上的靳孟岩和司機都早已失去生命體征。

林窈窕呆愣, 看到陳娴臉上覆滿絕望哀痛, 匆匆擦拭眼淚, 顫抖着手拉住靳明琛去領遺體。

警方給的後續,剎車片被人動過手腳,已立案偵查。

人死不能複生。

活着的親眷只能替逝者辦好葬禮,送最後一程。

林窈窕也守靈上香,她垂着眼,看起來是很失落傷心,所有人都以為是因為靳孟岩的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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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懊惱和矛盾爬滿了血液骨骸,現在堆砌着失落與後悔。

靳孟岩沒來得及聽到她謀劃許久的報複,就這樣走了。

支撐這麽多年的怨意,還悶着她的情緒,卻已轟然坍塌,人死,還拿什麽談恨。

黑夜沉沉,光照在暗色的靈堂室內,她看向另一邊靜靜坐着的靳明琛。

靈堂,黑夜。

這樣的氛圍将寂靜無限放大。

靳明琛低着頭,光又太暗,隔着些許距離,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清他白皙的頸線和從不塌下的背脊。

不知怎麽,她有些心疼。

林窈窕手指緊了緊,才輕輕搭在他肩膀,“還好嗎。”

“嗯。”

他嗓音有些啞,她知道,是很久沒進食喝水的緣故。

陳娴已經悲傷過度,暈倒了兩次,現在被娘家人照顧着,所有的擔子與後事就都落在靳明琛身上,雖然有小舅舅陳品駿可以幫忙,但終究是白事,他沒有勞煩別人。

林窈窕看着他,想安慰卻覺得說什麽都太過蒼白,于是湊近靠在他的肩,從未有過的溫柔語調,說:“去吃點東西,睡會吧。”

終于,他恍如醒來有動作,偏頭,微幹的唇落在她的發間後,說:“我沒事。很晚了,你先去睡,乖。”

林窈窕沒強迫他,她自己情緒也算不上好。

靳孟岩突然離世讓所有人措手不及,難怪有句話,誰也不知道明天和意外哪個會先來。

憋屈的壓抑感一點點積累在胸口,黑暗裏,她起身說:“我回去睡會。”

從靈堂出來,并沒上樓,林窈窕轉身輕聲出了家門。

她多看了幾眼月光下的玉蘭樹。

白色的花朵早就敗落,連葉子也枯萎幾乎光禿得可憐。

冬天的夜風凜冽,一點都不溫柔,她也不蜷縮保暖,孑然一身任風鑽進衣服,在街上漫無目的走着。

經過一家酒吧門口。

準備參加朋友生日派對的朱楚楚将要進去時,瞥到她的身影,愣了下,不由地停了腳。

朱楚楚喊:“窈窕?”

林窈窕聞聲看過去,見到了前面幾米外的朱楚楚,正站在酒吧門口,濃妝整齊,看樣子是準備進入。

當初高考結束,她唱歌的視頻在網絡紅了一陣,因為很煩被約着出來炫耀,當時她更換號碼,巷子裏的那些人都沒通知,其中,包括炫耀最歡的朱楚楚。

沒想到,她不過出來散個心,在這裏能遇到。

朱楚楚走上來,笑:“太漂亮了,所以一眼就認出來。那首粵語歌唱的好,網上熱度也高,還以為你要出道當明星了呢,這麽久沒消息,原來沒有啊。”

說完,朱楚楚及時補充,唇角的笑愈發明晃晃,滿是想壓她一頭的嚣張感:“對了,我簽約正規的模特公司了。”

林窈窕淡定回視,也只是禮貌性回應:“那不挺好麽。”

這種禮貌,語調很平,就連表情都是純粹不感興趣,

朱楚楚在原地怔了幾秒,微微皺眉,意識到自己如同一拳打在棉花上。

而後,似是覺出些許的沒意思,又轉而邀請:“今晚我姐妹生日,進去,一起喝點?”

林窈窕拒絕:“不了。”

朱楚楚絞盡腦汁想讓她不舒服,笑道:“哈哈,還真不敢喝酒了?怕說錯話?”

“走了。”

林窈窕繞過,不想繼續被糾纏。

見不到成效,朱楚楚急了,想占上風的心思幾乎外漏無疑,脫口而出:“你喝醉酒說不會喜歡靳家人的視頻,靳明琛已經從我這看過了。”

朱楚楚看到林窈窕停頓的身形,知道終于達到目的,滿意地說教:“他跟你提分手了吧?這不怪我,誰讓你欺騙人家在先。”

林窈窕沒回頭,只是站了一會兒,然後快步離開。

倒是把朱楚楚看得迷糊。

“楚楚姐,快來啊。”

有人在喊。

朱楚楚沒再多停留,轉身踩着恨天高推門進入酒吧。

林窈窕根本無所謂朱楚楚的去還是留。

她現在心裏在意的,是原來他早就知道她的目的不純,依舊甘願挂在她的鈎上。

林窈窕走累了,在路燈下的長椅坐下。

她垂眸,點燃支煙,在茫茫夜色裏獨自出神。

煙霧從唇邊緩緩呼出飄散,她眼尾微擡,瞧着指間那半截煙在風裏明暗閃着,而後,忽然就笑出聲。

笑着笑着,眼角卻漸漸染了些水光。

演太久幾乎變成真心實意,時至今日,林窈窕才發現這場表演太過拙劣,他自始至終都知道真相,靜靜看她勾.引表演,她便成了小醜。

想起曾妄圖一邊報複,一邊也要靳明琛這個人在身邊的念頭,她此刻恍然覺得,多麽荒唐可笑。

真的沒勁。

林窈窕吸吸鼻子,抛下貪念,也就瞬間想通了許多事。

她不緊不慢地将煙按在旁邊的垃圾桶,撚滅。

感性褪去,留在心頭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靜和絕決。

深夜再回到靳家的那棟房子,林窈窕沒再去靈堂,甚至連靳明琛的面也沒想再見,她簡單拿了證件和必需品,塞進包裏,然後快步離開這個生活過太多日子與回憶的地方。

幾天後的生日,林窈窕自己窩在車站旁的一家小旅店裏過了。

沒有蛋糕蠟燭,沒有陳娴煮的面,也沒靳明琛在身邊,更不會再有靳孟岩每年不落的禮物。

小旅店的暖氣不足,有些冷,林窈窕拿出手機再開機,剛接收到信號就冒出靳明琛的電話。

可想而知,他這幾天到底怎樣的不放棄,才能在她開機的第一時間就打進來。

林窈窕手指無意識地握緊,咬着下唇,接通。

“窈窕——”

這一聲,恍若隔世。

她閉上眼,直截了當攤開那些隐藏的不堪:“還沒被玩夠嗎。”

她接通電話的第一句,就是這個。

靳明琛愣了幾秒。

沒等他開口,電話這邊的她笑出了聲,薄涼感一點點上來:“怎麽,還真打算愛我白首,和我結婚啊?”

“啧,白癡。”

林窈窕沒有猶豫,明晃晃地諷刺,告知他:“知道我為什麽勾引你嗎,因為我恨你們一家。”

“尤其是你爸靳孟岩。”

“是他害得我家庭不幸福。”

“他是劊子手,而你是他的驕傲,就是為了折磨他,讓他悔不當初,所以我才挑了對你下手啊。”

他沒說話。

林窈窕喉間幹澀,手緊握着電話,聽筒裏是無盡的沉默。

她仍在把惡毒的想法說給他:“好後悔沒早點甩了你,讓他看看你是怎麽悲傷難過的,最好再一蹶不振,讓他發愁卻又無計可施。”

隔着電話,她聽到他隐忍的屏息,而後,是幾乎就要失控的深深呼吸聲。

“父債子償……”

許許多多的情緒已經霸占了他原本着急與溫柔的嗓音。

他說出這四個字,忽然就笑了,嘲諷地問她:“是嗎?”

林窈窕閉着眼,幾乎沒有猶豫,快刀斬亂麻。

“是。”

她說完,還殺人誅心地再補去一句:“靳明琛,我跟你在一起,初衷就是玩你報複他,如今他死了,你承擔也不是不可以。”

“嗯,可以。那你回來,繼續騙。”

他輕笑着的聲音有些顫抖。

林窈窕眼睫抖了抖,因為從他聲音裏聽出了破碎感。

她低聲說:“就這樣吧,沒什麽好說的了。”

無情,像條冰冷的蛇。

吞噬他滿腔的愛意。

林窈窕挂掉電話,眼角濕潤潤的,用手擦了擦,居然才現也哭了。

可她依然無動于衷。

她性子倔,愛鑽牛角尖,既然決定了,就不會輕易更改,所以那些消息看也不看,直接删除清空。

林窈窕把所有人的聯系方式全拉入黑名單。

她把手機扔到一旁,指尖在不太暖和的屋子裏更加冰冷,用被子裹住自己,度過第十九歲的生日。

積極了一學期的态度回到原樣,林窈窕選擇不告而別。

音樂學院也不打算再去了。

她開始消失在北港。

離開的那天,偏偏北港開始下雪了,這是今年的初雪。

林窈窕在玻璃窗前望着出神,手機打進一通陌生號碼的電話。

她猶豫了下,接通。

電話那頭的人沒有說話,她也沒開口,兩人在通話,卻什麽也不說。

她的呼吸輕飄飄的落進寂靜的雪裏。

幾片雪花被風吹着,凜冽又冰涼,打在落地玻璃窗,被機場內傳來的溫度消融。

她摁了電話,将手機卡拿出來,掰斷,扔進垃圾桶,頭也不回地進了機場。

決絕的,和過往告別。

也像倉皇而逃。

作者有話說:

終于!嗚嗚嗚下章到都市了!

翻了翻後面的大綱,算了下日子,月底前應該可以完結,求求老婆們不要半路養肥完結再殺,我超乖,我日更,嗚嗚嗚陪我走完孤獨的連載,可憐巴巴咬手。看這篇的人太少,嗚嗚嗚我太寂寞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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