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四、來歸
終于把君九淵給弄到了浴桶裏,有些血塊遇水便化了開來,可那些幹涸得厲害的就一點反應都沒有,薛柳檀怎麽可能放君九淵一個人在這裏?以他那一副被人服侍慣了的樣子,想他能自己把自己清洗幹淨而不是自己給自己加重傷勢似乎是不可能的。
于是薛柳檀只得好人做到底,親自動手了。在沉悶的洗浴過程中自然要找點話題。
“君公子,你這一身傷……”薛柳檀故意欲言又止,等待着君九淵自己接下去。
“被追殺。”君九淵果然接下去了,雖然說的只是顯而易見的東西。
“緣何?”薛柳檀心道有門,接着追問。
“幹你何事?”君九淵不再有耐心,冷冷地回答,他沉在浴桶中的手緊緊攥拳。
薛柳檀心道沒勁兒,便也不再繼續問了,只是一心一意地給他清洗着,當指腹掠過他背後的傷口時,薛柳檀感到君九淵微微震了一下。薛柳檀莞爾,心道:“這才象點正常人。”卻忽略了對方其實并不是人的事實。
一個澡洗完,足足用了一個時辰,君九淵終于滿意地眯起了眼睛,倒是薛柳檀被累得夠嗆,汗也出了一身,受風一吹倒有些冷了,但他還是先給君九淵身上的每一處傷口細心上完藥,再把他帶到了之前黛金住的那間客房,道:“你就住在這裏吧。”
君九淵迅速打量了一下房間,似乎還比較滿意便沒有拒絕,畢竟,這裏的條件比薛柳檀那間要好太多了,君九淵有些好奇,明明是客房為何比主人的房間要更好,但想想事不關己,便沒問了。
“我剛給你擦了頭發,但總不是太幹,別急着睡啊,等頭發幹了再睡。”薛柳檀覺得自己就像一個老媽子一樣啰嗦,不禁自嘲地輕笑。
把君九淵安排妥當之後,薛柳檀這才也去洗了個澡,在溫熱的水中身體舒展開來,倦意便從四肢百骸襲來。也不知在浴桶裏坐了有多久,直到洗澡水有些涼了,薛柳檀才被凍醒,胡亂洗了下頭發後便匆匆起來了。
此時已經夜幕降臨。
山宅裏如往常般寂靜。就像沒有人一樣。不對,此時應還有一個人。
薛柳檀心道不妙,忙到客房。一到客房果真看到君九淵蜷在床上,額上沁出冷汗來,不住地發抖。
薛柳檀忙摸他的脈門,雖然妖和人的脈象應該有所差別,但君九淵既是化了人形,想是不會差太多才是,但現在這脈象,無論從何來說都是亂得可以,危險得很。
“你怎麽啦?”薛柳檀有點不知所措,他實在不知道人類內服的藥物對妖能不能用,會不會有害,只得詢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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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疼。”君九淵言語不清,薛柳檀許久才聽明白這一句,想是疼得厲害了吧。
這可怎麽辦?
對了!
薛柳檀像是想到了什麽似的,跑去拿了黛金留下的那瓶藥,他打開聞了聞,确定沒有雄黃等物後,決定給君九淵一試,黛金說那藥是用西方妖獸的角和齒制成,都為妖物,君九淵吃了想是不會有問題。不管怎麽說,黛金這藥,送得太是時候了。此刻便死馬當作活馬醫吧,是死是活全看君九淵的造化了。
黛金說那瓶是三次的用量,基于君九淵本就是妖,體質與人不同,凡人的用量對他來說大概不頂用,于是薛柳檀大膽地給他加大了藥量,一次便用水化開了半瓶給君九淵服下。
此時的君九淵倒也沒反抗,乖乖喝下了那味道頗為奇怪的藥,漸漸地意識似乎飛走了,可身上的疼痛并沒有因此而得到緩解反倒略有加強尤其是心口疼得厲害,不一會兒慢慢地倒頭睡去。
薛柳檀見他睡了,呼吸平穩,脈象也平和,終于松了口氣,喃喃道:“來歸來歸,願你不負此名。”
薛柳檀怕君九淵醒了又有症狀,也不敢離開,只是塞了一個湯婆子進被窩,之後便守着他,他一有點異常薛柳檀便上前查看,摸摸脈門。有時候君九淵只是翻了個身,也讓薛柳檀緊張個半天。薛柳檀自嘲,自己真是給自己撿了個大麻煩回來。
君九淵服藥後雖有疼痛加強的症狀,但終歸是安靜了下來,想是那藥起作用了。
三天了,君九淵已經睡了三天了。自然,薛柳檀也寸步不離地照顧了他三天,這三天來他睡眠極少,且常常剛剛打了個小盹就又被君九淵弄出的動靜給驚醒,慢慢地越來越睡不安穩了,即便君九淵沒發出聲響,他也會從小憩中突然驚醒。這對薛柳檀這個一向作息規律且健康的人來說實在是挺難熬的。
薛柳檀揉了揉眉心,眼睛下方沉下了深深的灰色,心想這樣下去可不妙呀,千萬不要等他好了,自己卻又倒下了。
薛柳檀想努力使自己精神一些,只得不斷想些事情,因為這個時候,看書對他來說也算是頗費心力的一件事,可是他的生活實在簡單,除了和父母在一起時的回憶以外似乎也沒有什麽可以想的了,畢竟每天做的事情都差不了太多,但那些舊憶回想起來,除了那一些溫暖之外,更多的卻是凄寂。
再看眼前這個正躺着的人,劍眉入鬓,眉心卻是一直皺成一團未曾舒展,薛柳檀鬼使神差地撫上去,輕輕揉了幾下卻也不能将它抹平。又輕柔地撫上他緊閉的眼,他的五官不知該如何形容,只知道它們湊在一起實在是說不出的合适,生生造出一個俊秀無疇的佳公子來,就是性子傲了些,薛柳檀忍不住輕笑出聲。
手指繼續向下,游走過他的喉結來到鎖骨,薛柳檀一直覺得君九淵的鎖骨實在是漂亮,幫他洗澡的時候就發現了,那恰到好處的形狀,讓人摸上去的時候都不舍得用力。這緊緊罩在棉被下的身子,肌理緊密皮膚白皙,摸上去觸感細膩很難想象是男子的皮膚。只是上面交錯着深淺不一的傷痕,就像上好的白瓷上面的幾道磕痕,讓人見了心驚,溫度略低,想是與他的原形有關吧。
薛柳檀愣了一下,自己在幹什麽?他用拳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這到底在想些什麽啊?之後忙幫君九淵把棉被拉至下巴處,好蓋住那兩道形狀美好的鎖骨。
突然吹進一陣疾風來,薛柳檀忙去關緊了窗子并且鎖好,又下雪了呀。
重新坐回床邊的時候倦意實在是難以抵擋地襲來,熬了這麽多天終究是覺得倦怠了,薛柳檀又探了探君九淵的脈門,确定脈象無異常後,才趴在君九淵的床頭邊想小小地休息一下,卻沒想到這一歇卻是讓他一覺到了天亮。
在夜裏,君九淵醒了,他揉了揉自己仍在隐隐作痛的額角,眉頭蹙得更緊了,屋裏很黑,只有牆角一盞如豆的火光。他長長運了口氣,直到感受到自己要的東西還在體內時才松了口氣。正準備支起身體,卻發現了趴在床頭的山宅主人,疲倦像是突然飛走了一樣,他決定捉弄他一番。
想着就化了原形,霎時一條長三尺的金紋黑蛇出現在了床上,它慢慢地向薛柳檀滑去,吐着信子。它本想将自己的蛇臉湊在薛柳檀眼前的,但想想還是放棄了,萬一薛柳檀真就那麽不禁吓,被吓死了可怎麽辦?
同時,另一個更好的辦法浮現在腦海。他不是說他把自己放在懷中帶回來救了自己嗎?那蛇吐了吐信子,眼裏泛着精光,從薛柳檀的衣領鑽了進去,在他的背上游走起來,纏了一圈。沉睡中的人居然沒有醒?想是真的累極了吧。它突然覺得這個感覺這個溫度很熟悉,看樣子這個凡人倒是真沒有撒謊。
薛柳檀動了動,驚得那蛇纏在他身上不動了,一副只要他傷害了它,它便随時準備下口的樣子,可誰知他只是抽出了一只手來,隔着衣物輕輕地撫在蛇身上。薛柳檀并沒有醒。
它一愣,随即從他身上緩緩撤走,化了人形。
君九淵半躺在床上盯着薛柳檀看,只有屋角點着的那盞昏暗的燈,以及雲銷雪霁圓月穿過緊鎖的窗縫透進來的一絲亮。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