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九淵
黛金走後山宅中便又只剩下薛柳檀一人,少了那麽個熱熱鬧鬧的人,瞬間冷清許多,不過此時他才有機會細細想想屋裏那條蛇的事。
三天了,從雪地裏撿它回來已經三天了,它還是沒有一點兒的動靜,但薛柳檀知道,它還沒有死,因此便讓它一直在自己房裏呆着了。
薛柳檀為了讓這條蛇醒後可以自行離開,因而解了在窗口下的陣法,但同時又怕它在自己熟睡時傷了自己,于是他還在床的周圍撒上了一圈雄黃,這樣一來便萬事大吉。
難不成是那些雄黃擾得它難以複原?這個想法一旦冒出便被薛柳檀坐實,是了,蛇類可不就最怕這個東西麽?即便是戲文裏的白娘娘,千年的道行,不也在端陽節的一杯雄黃酒下現了原形麽?
薛柳檀半躺在暖爐旁的木藝躺椅上細細想着該把那條蛇放到什麽地方才好。午後的寧靜,又處在十分溫暖的地方,很自然的生出許多困意來,想着想着薛柳檀便睡了過去。
罷了,等醒了再說吧。
這個中午薛柳檀做了一個夢,他夢到自己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那裏的人都很奇怪,看起來像人,但認真一看又和人有些區別,他們會用法術。在這個神奇的世界裏他卻沒心情觀賞好奇,只是一直在找着什麽東西,非常焦急,感覺自己的呼吸都急促艱難起來,越來越短促,越來越快……
薛柳檀猛一睜開眼,胸口的悶疼是真的,身上的重量也不是假的,還在夢裏嗎?不,夢裏的觸感不會這麽真實,真實到快要窒息;那身在現實嗎?也不像,若是現實的話,那眼前這個臉色慘白卻俊美非常,眼角微紅卻目露兇光的缁衣男子是誰?
薛柳檀本能地伸手去掰缁衣男子的手,想緩解落在自己脖頸上的壓力,奈何對方手勁很大,即便這樣也不能讓自己的呼吸順暢多少。薛柳檀注意到對方從寬大衣袖中露出的一截白臂,上面紋着的幾條金紋,看起來倒是頗為眼熟,再看他臉上,似乎也有淡淡的還未完全褪下去的金色,再加之他一身不和時節的夏裝……
在薛柳檀的腦中生出一個大膽荒誕卻不無邏輯的猜測。此時他呼吸越發困難,手也漸漸沒了力氣,只得一搏,他艱難出聲:“你是……那條蛇?”
薛柳檀察覺到在自己發問的那一剎那,握在自己脖子上的雙手微微一顫。薛柳檀心道有門,整理了一下思緒,道:“怎麽?生氣……是因為出不去嗎?”不妙,肺部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缁衣男子的嘴角還挂着絲幹涸的血痕,過了片刻,就在薛柳檀認為他不會應答正要想別的方法脫身的時候,一個幹枯卻不難聽的陌生聲音響起:“哼,凡人,你真認為那點雄黃能奈本座何?”言語間盡是輕蔑。
薛柳檀覺得好笑,卻生生忍住了,拍了拍微微有些放松了的锢在自己脖子上的手,道:“早知你如此神通廣大,我便不多此一舉了。”
“不過虧你看得出本座的真身是蛇。”那缁衣蛇精似乎已經習慣了說話,聲音聽起來終于不那麽喑啞了。
“那看在小人從雪地裏把您請回來的恩情,鬥膽請求上仙,能不能放小人一馬呀?”薛柳檀被他那一口一個“本座”給逗樂了,又怕自己一樂惹惱了他,只得故意順着他的稱謂特點答話,他覺得自己現在就像生在戲文裏一樣。起初的駭然倒是消去不少,一會兒又補充道:“上仙,要不您先從小人身上下來?”
缁衣男子沒搭理他,卻突然一陣猛咳,一副不把自己的肺給咳出來善不罷休的架勢,手裏的力道自然也松了下來,薛柳檀便趁此機會猛打了他的手臂一把,一個翻身起來,把缁衣男子給撂倒在躺椅上,“咚”的一聲,讓人聽了都覺得腰疼,想是摔得不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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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柳檀用膝蓋抵着他的小腹,眼神凜冽起來,道:“‘上仙’,知恩不報必遭天譴的哦。”缁衣男子還是咳個不停,蒼白的臉上漸漸漲上了些血色的紅,胸腔猛烈振動帶動全身劇烈抖動起來,抵在他身上的薛柳檀不可能感覺不到。
“喂!”薛柳檀放下膝蓋,俯下身去摸缁衣男子的脈搏,“喂!我好不容易從雪地裏把你揣懷裏救回來,你可千萬別就這樣咳死了啊。”
誰知手才剛碰到他,薛柳檀又被一個外力推開,還沒反應過來是怎麽一回事,便又被缁衣男子給按在了地上,再看方才還咳得天昏地暗的人,除了面色看起來依舊狼狽之外,哪裏有半分病弱的樣子?他趾高氣揚地說道:“如何?到底還是本座棋高一着。”
薛柳檀這才知道自己上當了,眼中的疑惑慢慢散去,面上挂上一絲笑,道:“罷了罷了,都說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今天我算是見識到了,認輸啦。”
那缁衣男子又輕咳一聲,想來剛才的症狀也并不全是假的,道:“當真是你救了本座?”
薛柳檀白了他一眼,沒有作答。
“本座信了。”說着缁衣男子松開按着薛柳檀的手,站直身子,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薛柳檀也從地上狼狽地爬起,站在一起才知道,自己竟比他矮上那麽一點,瞬間覺得在氣勢上似乎輸了那麽一截。
經過剛才這麽一出,薛柳檀身上冒了一層薄汗,額上沁出一些細小的汗珠子來,他伸手拭去,招呼缁衣男子坐下,打趣問道:“在下薛柳檀,翠柳沉檀,敢問‘上仙’尊姓大名?”
“君九淵。”他高傲地看着前方并未看薛柳檀一眼。
“看‘上仙’您那麽神通廣大,怎麽會受傷倒在雪地裏?”薛柳檀在心裏都快笑死了,哈哈“上仙”。
君九淵斜眼白了他一眼,冷聲道:“你既不願,就不要一口一個‘上仙’,一點都不誠心。”
“哈!好,君公子。”薛柳檀想說,我就等你這一句了。
君九淵似乎不準備回答的樣子,半響,開口道:“薛生,給我燒些熱水,本座要沐浴。”他渾身不舒服實在不想跟薛柳檀扯太多有的沒的。
薛柳檀在心裏白了他一眼,這家夥還真當自己是個人物啊,但憚于對方術法的厲害,以及他看起是實在是慘,除去嘴角幹涸的血跡不說,身上的舊傷也需好好清理一番,于是薛柳檀便照做了,反正閑着也是閑着不是?
山宅冬季一直燒着暖爐,因此需要熱水自然不難,很快,薛柳檀就給君九淵弄了一大浴桶溫度舒服的熱水,薛柳檀想了想,君九淵是蛇,本是冷血,故而他又往浴桶裏加了兩瓢泉水,伸手試了試溫度,溫溫的并不算太熱,想是可以了,便喊了門外那位“上仙”進來。
君九淵伸手試了試水溫,眉目舒張開來,想是滿意的。說着背過身去,就在薛柳檀面前解開了衣帶,薛柳檀正要走,見他解到一半不動了,便好奇問道:“還有什麽問題麽?香胰子我放在邊上了,你一伸手就可以夠到的。”
君九淵自然不關心那什麽香胰子的問題,他轉過身來,仍是一臉不屑,薛柳檀見他一副理所應當的表情真是服了,看樣子他是被人服侍慣了的。薛柳檀略頭疼地試探道:“要我幫你?”
君九淵瞥了他一眼,沒有作答,平舉雙臂。
“好吧好吧。”看在他是傷員的份兒上,薛柳檀上前,小心褪去他身上的缁衣。
薛柳檀從小到大接觸過的人實在有限,同齡男子更是沒有,更別說是如此親近的了,心低不知為何升起了絲夾雜着興奮的尴尬來。只是靠近就覺得有股冷梅的清香襲來,剛将衣物褪下肩頭,就看見在他雪白胸口上縱橫的細淺傷痕,薛柳檀輕輕撫上,心下松了口氣,都是輕傷,好好養養就回來了。
只是有些新傷并未結痂,血膿同衣物沾在了一起,薛柳檀不得不輕柔耐心地将它們一點一點地分離開來,整個人都快貼到君九淵身上了,但由于心思專注,之前的尴尬之感在此時倒是退去了。
待把衣衫褪下時,薛柳檀早已滿頭大汗,他注意到君九淵腹部上有一道長長的傷口,痂沒結完全,或者是結痂了剛才又裂開了,往外滲着血珠子,不知有多深,光是看着就讓薛柳檀倒吸一口冷氣了,再看君九淵,還是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眉都未曾皺一下。
作者有話要說: